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白落梅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白落梅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宋·岳飞《小重山》

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洒在桌上，一盘棋、一张琴、一卷书，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和尘封多年的旧事暗通心意。一直相信月光比阳光更能清楚地照彻历史遗漏的角落，因为它明朗幽清，柔和多情。拨动历史那根锈蚀的琴弦，弹奏出沙哑的音调，是因为风尘劳累，还是因为知音已逝？千百年来，历史只不过更换了舞台，过往的英雄就真的成了道具？

填这首《小重山》的人叫岳飞，他一生精忠报国，驰骋疆场，只希望马革裹尸，以祭山河。滔滔乱世，想要收复旧河山不过一场虚空的梦。自古英雄多寂寥，他最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害。

浪花淘尽，岳飞不过是史册上的一位风云人物罢了。被时光之笔写在宋朝的纸上，再也不能怒发冲冠，饮血疆场。他写《满江红》时多么豁达豪壮，三十多年的功名如尘土，八千里的路程不知经过多少风云人生。胸藏烟霞，心如皓月，在茫茫世间等待一个赏识他的明主，可是知音未遇身先死。

他的《小重山》不似《满江红》那样豪情万丈，只是借琴抒情。寒蛩将他从梦中惊醒，现实的无奈如烟云铺卷而来，令他不能入睡，就独自绕着石径缓步。帘外清冷的月光照见他一片赤诚之心，这一生无数次浴血沙场，不为功名，只希望遇到明君，慰藉平生寂寥。他想收复中原万丈河山，可是壮志难酬，君王的懦弱、奸臣的迫害，让他凄怆沉郁。也想脱下征袍在月下独酌，享受恬淡人生；也想放马南山，捧一本《逍遥游》坐拥青山碧水。

栏杆拍遍，山河依旧，那被战争搅乱的江水混浊不堪，还能在浊浪中淘出真正的英雄吗？或者说，谁还有心去寻找真正的英雄？他在寂寞的黄尘古道策马奔驰，阵阵马蹄踏碎山河。他，连同整个王朝，都在这场战火中被洗劫一空。宋朝的历史从此覆了一层抖不去的灰，以为这样就可以埋葬屈辱和忠骨，可那些不死的魂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还英雄一世清白。

月光下，不知是谁奏响了一曲《高山流水》，这首风行了几千年的曲子却脱不去弦音里遗世的寂寞。这首曲子在伯牙断弦后其实就失传了，这么多年被不同的人更换，或许连一个音符都不能重叠。可人们依旧乐此不疲地弹奏，为了表达天涯觅知音的情怀，为了一段清澈的相逢。

岳飞虽是武将，但他才华横溢，只将满腹心事付于瑶琴，可是世无知音，又有谁来听他的弦声？谁来领悟他弦中的意境和心中的情怀？实在无人时就弹给自己听，弹给心灵听，弹给存于世间的万物听吧。

岳飞没能等到他想要的知音，琴弦断，身亦死。历史给他留了一块墓地，是为了证实他一生的清白。尽管秦桧这么多年一直跪在他的墓前，可是清风昭昭、明月朗朗，一切又何曾有过改变？他把一生托付给了宋朝，纵算以后有赏识他的明主，也是相逢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