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知离别，松月有清辉

◎汤小小



飞鸟知离别，松月有清辉

◎汤小小

有些人生来便受到万千宠爱，比如西汉的上官氏。她的祖父上官桀，外祖父霍光，皆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富贵对她来说俯首可拾，六岁正是一个孩子懵懂无知的年龄，她却已入宫为后，稚嫩的双眼在凤冠掩映下俯瞰众生。

那时汉昭帝也不过十来岁，这段姻缘只是各方利益权衡后的结果。他们唯一的交集不过是他经常到她寝宫里走一走，聊几句无关风月的话。对她来说，那个穿着龙袍的忧郁少年就像邻家哥哥，是她唯一可以说上话的人。

大多时候她只能站在深深的宫墙里，仰头看鸟从天空飞过，幻想自己也可以无拘无束地在辽阔天地里纵情飞翔。可惜繁华富贵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脚，除了仰望流云便只能低头惆怅。

两年后，上官桀谋逆，上官家族被霍光连根拔起。因她是霍光的外孙女，这刀光剑影竟没能损她半分，她依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了让她早生子嗣，坐稳后位，霍光一再向昭帝施压，并逼上官氏下了诏令，不许其他妃嫔侍寝，从此昭帝只是她一人的陵哥哥。

他们日日相见，可空气里流淌的不是甜蜜，而是深深的哀愁，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他已是成年男子，而她不过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即使专房擅宠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外人看到的假象，就算昭帝对她有怜惜之意，那也绝不会是男女之情。

她以为等她长大了便可伴他左右，做他温柔贤良的妻子，一起抵达幸福的桃花源。却不想命运如此坎坷，年轻的昭帝猝不及防地病逝，从此，深深宫墙里再没有一人与她有任何关联。那年她15岁，刚到及笄之年。

命运的手翻云覆雨，风云变幻里，她像一簇微弱的烛火，一阵风来便万事皆休。但她有个左右朝局的外祖父，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她从皇后到太后，又从太后到太皇太后，一直是后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可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来说，这身份地位不过是一副冰冷的枷锁，慢慢锁住她脸上所有的笑意，她只能静静看着流光飞舞，看着一幕又一幕悲欢离合上演，再看着外祖父一家被帝王之手重重摧残。这世间，再无一个是她亲人。

那年她只有24岁，却仿佛经历了几世风雨，所有的希望与欢乐都像秋风扫落叶般一点点远逝，了无踪迹。她只能早早地在长乐宫里独自寡居，心如止水，再无波澜。

纵观上官氏的一生，真是人生极致的圆满。可这圆满的背后是八岁时父系被杀，15岁丧夫，24岁时母系被杀，还没来得及爱，她爱的人便一个个悄然远离。

圆满至极又如何？繁华不过一场梦，风一吹便散落成灰。如若可以重新选择，上官氏一定宁愿不要这所谓的圆满，只要畅快淋漓地爱过恨过、希望过憧憬过，在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才不枉红尘里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