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与元朝政治联姻及文化交流

2016-11-25 09:13乌云高娃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高丽蒙古文化交流

乌云高娃

(中国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 北京 100006)



【中外关系史研究】

高丽与元朝政治联姻及文化交流

乌云高娃

(中国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 北京 100006)

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政治联姻是中韩关系史上的特殊现象。高丽与元朝这一特殊的宗藩关系,使历来受中原文化影响较深的朝鲜半岛,深受蒙古文化影响。忠烈王时期蒙古风俗盛行于高丽。尤其,随着元朝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到高丽生活,成为蒙古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在高丽传播的主要途径。高丽忠宣王长期留居元朝,忠宣王及其随从人员为高丽与元朝在诗歌、绘画、书法、朱子理学、佛教文化交流方面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在高丽宫女制度影响下,元朝贵族阶层也与高丽贡女通婚,促使高丽风俗、服饰、饮食文化等在元大都非常流行。13、14世纪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达到了鼎盛时期。

高丽; 元朝; 忠烈王; 忠宣王; 蒙古风俗

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政治联姻是中韩关系史上的特殊现象。高丽与元朝这一特殊的宗藩关系,使历来受中原文化影响较深的朝鲜半岛,深受蒙古文化影响。自忠烈王时期开始蒙古风俗盛行于高丽朝野上下,尤其,随着元朝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到高丽生活,蒙古人留居高丽者居多,成为蒙古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在高丽传播的主要途径。同时,随着元朝与高丽两国人员的密切交往,在元朝居住的高丽人数增多,高丽世子及其随行人员在元大都、上都、江南等地活动,归附元朝的高丽人长期留居元朝,活动于大都、沈阳等地。高丽助征日本时,屯田高丽的元朝军官娶高丽女子为妻,元朝撤军后这些军官携带妻儿回到元朝生活,以及在高丽宫女制度影响下,元朝贵族阶层也与高丽贡女通婚,促使高丽风俗、服饰、饮食文化等在元大都非常流行。

高丽与元朝政治联姻,使元朝与高丽的交通更加发达,高丽使臣、商人利用元朝驿站络绎不绝地来到元朝,成为高丽与元朝经济文化交流的使者。高丽与元朝在官方与民间人员往来频繁的背景下,形成了两国文化双向互动及相互影响的局面。蒙古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音乐、服饰、狩猎、饮食等游牧文化元素传播到高丽,并流行于高丽宫廷。元杂剧、朱子理学等也传播到了高丽。同时,随着两国关系密切,人员往来频繁,高丽文人与元朝文人墨客交往,高丽僧人来华抄经或游历名山古刹,使高丽与元朝在佛教、书法、绘画等诸多方面达到了文化交流的高峰。

本文拟就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背景、文化交流的具体表现、文化传播渠道等方面入手,探讨高丽与元朝在文化方面兼容并蓄、相互影响的情况。

一、高丽与元朝政治联姻及文化交流的背景

纵观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背景,首先,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政治联姻成为元丽多元文化交流的契机。

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通婚是从高丽忠烈王时代开始。1269年忠烈王以世子身份入质蒙古。同年6月高丽权臣林衍反对迁都,废除元宗立其弟安庆公淐为王。这一事件促使元宗下决心替世子向蒙古请婚,通过与蒙古建立政治联姻的关系,提高高丽在元朝的地位。1274年5月11日高丽世子愖(后来的忠烈王)与忽必烈之女齐国大长公主忽都鲁揭里迷失在大都完婚。《高丽史》记载:“元宗十五年五月丙戌世子谌*郑麟趾:《高丽史》、《元高丽纪事》记载为“谌”,而《元史》记载为“愖”。文中以“愖”为准,而史料记载中为了保持原文状态,未做统一。尚帝女忽都鲁揭里迷失公主”*郑麟趾:《高丽史》卷二七,(日本)东京,国书刊行会,明治四十一年(1912年)版,第425页。。

忠烈王之后,高丽国王世代相袭娶元朝公主为妻。自忠烈王至恭愍王为止,高丽七位国王中,除忠穆王和忠定王在位时还未成年,因此,这两位年幼的国王未娶元朝公主外,其他五位国王均与元朝公主通婚。1296年11月27日高丽世子謜(后来的忠宣王)与元朝晋王甘麻剌之女宝塔实怜公主在大都完婚。世子謜与宝塔实怜公主成婚之前,已娶蒙古女也速真为妃,为懿妃。其成婚年代不祥,但从世子謜与也速真于1294年7月7日生子王焘来看,世子謜与也速真成婚是在1294年以前。就是说,世子謜与也速真是在宝塔实怜公主之前成婚的。1316年7月8日忠宣王之子忠肃王王焘与元朝营王也先帖木儿之女亦怜真八剌公主在大都成婚。1319年9月26日亦怜真八刺公主在高丽去世*郑麟趾:《高丽史》卷三四,“忠肃王六年九月丁未公主薨,殡于延庆宫”,第536页。。后来,忠肃王又娶了魏王阿木哥的两个女儿。1324年8月5日忠肃王与魏王阿木哥之女曹国长公主金童在大都成婚*郑麟趾:《高丽史》卷三五,“忠肃王十一年八月戊午王娶魏王阿木哥女金童公主”,第542页。。1325年5月13日忠肃王与曹国长公主从元朝回高丽,百官张灯结彩、搭戏台相迎。10月20日公主死于龙山行宫。后来忠肃王又与魏王阿木哥之女庆华公主伯颜忽都结婚,其结婚年代不祥,但从1333年润3月4日忠肃王与庆华公主离开大都到高丽*郑麟趾:《高丽史》卷八九,后妃庆华公主条,“庆华公主伯颜忽都蒙古女,王在元娶之,后二年与王来”,第22页。来看,他们应该是在1333年润3月4日以前结婚的。1330年3月15日忠惠王与元朝关西王焦八长女德宁公主亦怜真班成婚。1349年恭愍王在元朝为质子期间与元宗室魏王阿木哥之女鲁国大长公主宝塔失里成婚。*郑麟趾:《高丽史》卷三八,第574页。可以说,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政治联姻成为两国文化交流最重要的政治背景。

其次,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政治联姻,使高丽与元朝人员往来密切,文化交流频繁。两国人员在对方国家定居或长期居住成为双方文化交流的人文背景。

随着高丽王室与元朝的政治联姻,元朝公主及随从人员长期定居在高丽,蒙古文化逐渐传播到高丽。同时,元朝要求高丽世子入质元朝、高丽国王亲朝到蒙古。在高丽世子及世家子弟入质元朝,高丽国王与元朝公主多次入朝的背景下,高丽与元朝的人员往来更加密切。尤其,忠烈王、忠宣王父子多次以世子身份和国王身份到元朝,常年留居元朝,对两国文化交流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高丽国王与元朝公主、世子及其随行人员到元朝,尤其,高丽忠宣王王璋长期留居元朝,游走于元大都、上都、江南、五台山等地,与元朝文人、画家、僧侣密切交往,为高丽与元朝在禅宗文化、绘画艺术方面的交流起到重要作用。忠宣王的随行人员白颐正、李齐贤、安珦等人在元朝期间接受朱子理学,为朱子理学在高丽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自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就已规定附属国必须履行纳质的义务。自蒙古太宗窝阔台合汗开始,蒙古要求高丽国王亲朝或世子入质。1241年高丽高宗以永宁公綧为己子,以綧为质子派他到蒙古表示高丽降附之意。1268年蒙古要求高丽派世子入质,按照蒙古纳质要求,元宗派世子愖(后来的忠烈王)入蒙古为秃鲁花。1269年4月20日和1271年6月7日高丽元宗两次派世子愖到蒙古为秃鲁花。世子愖继位成高丽忠烈王之后,多次与公主到元朝,自1278年到1307年间,忠烈王亲朝蒙古多达11次。忠烈王之子忠宣王作为世子,很小随父母多次到过元朝,后来,自1287年到1325年间,以世子身份、国王身份多次往返于元朝,留居元朝长达20多年。可以说,高丽忠宣王是元朝与高丽文化交流中起到举足轻重作用的重要人物之一。继忠烈王、忠宣王之后,忠肃王王焘、忠惠王王祯、忠穆王王昕、恭愍王王祺,以及小君王湑、瑞兴侯王琠、沈王王暠等均以世子身份到过元朝,或长或短在元朝生活过。在这一背景下,在元朝首都,即元大都流行高丽风俗,同时,从朱子理学到饮食文化,元朝的文化也传播到了高丽。*金文京:《高麗の文人官僚·李齊賢の元朝にぉけゐ活動》,载夫馬進:《中國東ァジァ外交交流史の研究》:京都:京都大学学术出版会2007年版,第120页。

再次,在元朝宫女制度影响下,高丽宫女中奇氏被封为元顺帝第二皇后,高丽宦官、宫女在元朝形成一股势力,这也成为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重要政治背景。

元朝公主下嫁高丽王室,元朝公主及其随行人员到高丽生活。同时,忽必烈提出元朝与高丽应该进行通婚的要求。元朝以下嫁公主作为控制高丽的手段,同时又以通婚为借口,强化高丽贡女制度。高丽贡女制度在元世祖时期正式确立,高丽贡女被送到元朝,主要以婚配为目的。忠烈王时期开始,高丽上层社会出身的女子与元朝贵族阶层通婚的情况增多。从高丽忠烈王到恭愍王时期,高丽贡女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元朝。其中,高丽都元帅金深的女儿以贡女身份到元朝,后来成为泰定帝的皇后。高丽顺妃之女成为仁宗的皇后。高丽总部散郎奇子敖之女奇氏被元顺帝封为元朝第二皇后。以奇皇后为首的高丽贡女,通过与元朝贵族通婚,在元朝取得较高的政治地位,在元朝与高丽的文化交流中,高丽贡女也起到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喜蕾:《元代高丽贡女制度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19—28页。

元代对外文化交流空前繁荣与元朝对外开放,对宗教、文化采取兼容并蓄的政策有关。*黄时鉴:《元代的对外政策与中外文化交流》,载《东西文化交流论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52—55页。在元朝这一开放、宽松的文化政策背景下,在朝鲜半岛的高丽与元朝之间,出现了文化交流的高潮。*陈高华:《元朝与高丽的文化交流》,《韩国研究论丛》(第十九辑),上海:世界知识出版社2008年版,第339页。

二、高丽与元朝政治联姻及文化交流的具体表现

高丽忠烈王、忠宣王作为元朝的驸马国王,对元丽文化交流影响颇深。忠烈王继位之后,所采取的随蒙古风俗、注重蒙古语言文字的教习、派高僧到元朝抄经等一系列政策,奠定了元丽文化深入交流的基础。其子忠宣王婚后与元朝公主感情不和,被招入元为质子,他在元朝滞留期间与元朝文人、高僧交往密切,对促进元丽文化交流,尤其,为程朱理学传入高丽起到了重要作用。

高丽与元朝的文化交流是多方面、多元化的。具体表现为双方在语言文字、风俗习惯、音乐、杂剧、绘画、书法、佛教等诸多方面,有着频繁而深入的交流。

首先,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具体表现是蒙古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对高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继高宗、元宗之后,随着忠烈王娶元朝公主,其在位时期,高丽君臣对蒙古有了文化认同的过程。

高丽在高宗、元宗时期,出现选子弟聪敏者学习蒙古语的现象。尤其,在忠烈王时期高丽人学习蒙古语者增多,就连忽必烈时期新创的蒙古新字,即八思巴字也传播到了高丽。*参见乌云高娃:《元代蒙古字学对朝鲜半岛的影响》,《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2007年第1期,第81—82页。元朝创制蒙古新字以前,元朝与高丽的往来文书使用汉字或畏兀儿体蒙古文字书写,忽必烈时期,蒙古创制八思巴字之后,给高丽发送过八思巴字文书,并派蒙古字学教授。忠烈王二十一年(元元祯元年,1295)春正月壬申“元遣蒙古字教授李忙古大来”*郑麟趾:《高丽史》卷三一,《忠烈王世家》(第1册),第483页。关于此事,在元代史料中未见相应记载,待考。。可见,在高丽也开始出现学习八思巴字的现象。

至元八年(1271)元朝国内颁行蒙古字时,忠烈王以高丽世子的身份在大都。次年,忠烈王回到高丽之后,依蒙古习俗开剃、着蒙古服饰。因此,高丽忠烈王继位之后,更加重视蒙古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在高丽的传播。

忠烈王非常重视蒙古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在高丽的传播与元朝公主下嫁高丽国王,公主及随从人员到高丽生活也有一定的关系。元朝公主到高丽之前不可能懂得高丽的语言,高丽国王或世子与元朝公主成婚之前,均以秃鲁花的身份在元朝生活过一段时间,应该学习或懂得蒙古语。但其蒙古语的程度如何,由于史料记载不详尚不清楚。自忠宣王开始高丽国王或世子因都含有蒙古血统,因父亲或母亲的缘故,应该懂得蒙古语。应该说高丽国王与元朝公主应该能够进行生活语言的沟通。但公主参予政治,若与不通蒙古语的高丽大臣交流,须通过译者才能沟通。元朝公主在高丽是需要译官传译语言的。因此,忠烈王时期,出现了不少精通蒙汉语言文字的译官。赵仁规、康允绍、元卿、柳清臣(柳庇)等随从人员因精通蒙古语,常随从忠烈王及公主入元朝。在高丽与元朝的交涉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语言媒介作用。

忠烈王时期,高丽君臣尚蒙古风俗也是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重要表现之一。高丽人穿蒙古服饰、开剃蒙古发髻,也成为忠烈王时期高丽君臣纷纷效仿的时尚。忠烈王继位之后,下令让高丽百姓也随蒙古风俗,穿蒙古服饰、开剃蒙古发髻。尤其,当元朝公主下嫁到高丽,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到高丽生活之后,蒙古的风俗对高丽王室更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参见乌云高娃:《元朝公主与高丽王室的政治联姻》,《元史论丛》(第十三辑),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334—337页。

在蒙古与高丽的早期交涉中,即高丽高宗、元宗时期,高丽人对蒙古的文化、习俗有一种鄙视及厌恶的态度。忽必烈继位之后给高丽下诏,命高丽衣冠各随其俗,不必改变。元宗虽与蒙古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在开剃、随蒙古风俗方面,元宗的态度并不积极。元宗在位时大臣印公秀常劝说元宗应该仿效元朝习俗开剃、着胡服,元宗加以拒绝称:“吾未忍一朝遽变祖宗之家风,我死之后,卿等自为之。”*郑麟趾:《高丽史》卷二八,第428页。元宗本人虽拒绝开剃、愿保持传统的风俗,但元宗意识到高丽君臣逐渐蒙古化是早晚的事情,因此,并不反对在他死后,高丽君臣开剃、随蒙古之风俗。因此,虽然元宗时期高丽与元朝关系密切,但是,元宗朝并未流行高丽人普遍穿蒙古服饰、开剃蒙古发髻的情形。但是,忠烈王作为世子入元朝,于1272年2月回高丽时,他已经随蒙古风俗,穿蒙古服饰、开剃蒙古发髻。忠烈王以世子身份于1269年4月20日入质蒙古,在蒙古生活了几年,处于对蒙古风俗的认同也罢,处于与元朝通婚的需求也罢,对于在蒙古生活了几年的世子愖来讲,穿蒙古服饰,开剃蒙古发髻,也许早已是完全能够习惯或欣然接受的东西。而且,他得到忽必烈的许可,即将与元朝公主通婚。在这种背景下,忠烈王以世子身份回高丽时,违背其父元宗在其死后随蒙古习俗这一点,直接穿蒙古服饰、开剃蒙古发髻入城。对世子愖的这一行为,当时高丽的普通民众并不能接受。《高丽史》记载:“国人见世子辫发胡服,皆叹息,至有泣者。”*郑麟趾:《高丽史》卷二八,第427页。其父元宗也很有可能只是能够勉强接受这一事实。

忠烈王时期,一改高丽高宗、元宗朝状况,在高丽国内下令自高丽朝野上下至普通百姓,都要开剃、穿蒙古服饰,改习蒙古风俗。高丽王室的服饰、发髻改宗蒙古习俗,还行胡礼、奏胡乐,并嗜好狩猎等游牧生活。*萧启庆:《元丽关系中的王室婚姻与强权政治》,《元代史新探》,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中华民国七十二年(1983年)六月版,第249—252页。

1274年5月忠烈王与忽必烈之女成婚,元朝公主到高丽生活。同年,10月19日忠烈王与诸臣迎接公主时,忠烈王还指责李汾禧等大臣还未开剃之事。

《高丽史》记载:“元宗十五年十月辛酉幸西北面迎公主,顺安公悰、广平公譓、带方公澄、汉阳侯儇、平章事俞千遇、知枢密院事张镒、知奏事李汾禧、承宣崔文本、朴恒、上将军朴成大、知御史台事李汾成从行,王责汾禧等不开剃。对曰:‘臣等非恶开剃,唯俟众例耳。’蒙古之俗,剃顶至额方其形,留发其中,谓之怯仇儿。王入朝时已开剃,而国人则未也,故责之。甲子,命李汾成还京,令妃嫔及诸宫主、宰枢夫人皆出迎公主。留从臣于龙泉驿,独与开剃者大将军朴球等行。”*郑麟趾:《高丽史》卷二八,第427—428页。

蒙古的习俗,开剃是将头发自头顶剃到额前,在中间留头发,称为怯仇儿。忠烈王以世子身份入侍元朝时就已经开剃,但当公主到高丽时,高丽众臣还未开剃,所以忠烈王指责诸臣不开剃之事。迎公主时忠烈王将未开剃的诸臣留在龙泉驿,只带着已开剃的大将军朴球等去迎接公主。可见,这一时期,在高丽并未形成君臣、百姓均着蒙古服饰、尚蒙古风俗的情况,只有忠烈王以及少数的随从人员开剃、穿蒙古服饰,尚蒙古风俗而已。

12月15日朝廷大臣们讨论开剃之事。《高丽史》记载:“元宗十五年十二月丁巳宰枢议曰:‘金侍中若还必即开剃,开剃一也,盍先乎?’于是宋松礼、郑子玙开剃,而朝余皆效之。唯抄奴所由电吏皆仍旧。”*郑麟趾:《高丽史》卷二八,第428页。大臣们讨论的结果是众臣同意开剃,宋松礼、郑子玙先开剃,其他众臣皆效仿开剃。

忠烈王尚蒙古服饰、风俗,李承休劝说忠烈王应该崇尚本国衣冠、典礼。忠烈王不听,李承休上表元朝。《高丽史》记载:“承休以为世子为驸马,戎服将事已久。其服礼、章势难自断,遂讽世子。上言本国衣冠典礼始末。”*郑麟趾:《高丽史》卷一〇六,李承休传,第265页。忽必烈的态度是“卿既袭爵为王,往就国。凡尔祖宗定制,毋或坠失,依旧行之”*郑麟趾:《高丽史》卷一〇六,李承休传,第265页。。

1278年2月忠烈王下令高丽民众皆服蒙古服饰。《高丽史》记载:“忠烈王四年二月令境内,皆服上国衣冠、开剃。蒙古俗剃顶至额,方其形,留发其中,谓之开剃。时自宰相至下僚,无不开剃。唯禁内学馆不剃。左承旨朴恒呼执事官谕之,于是学生皆剃。”*郑麟趾:《高丽史》卷七二,舆服志,第476页。这段史料证明,高丽自宰相到下僚均遵从忠烈王之命开剃,唯独禁内学馆的学生未开剃,朴恒唤来执事官诏谕学馆,于是学生也全部开剃。可见,忠烈王与元朝公主成婚之后,极其重视高丽国内君臣、百姓开剃、随蒙古之俗。从忽必烈对高丽的怀柔政策来讲,并未对高丽采取改变本国习俗、改变着装的政策。忠烈王的这种做法完全出于自然函化的过程。

其次,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另一个具体表现是忠烈王娶忽必烈之女之后,使高丽王室蒙古化进程加速。崇尚蒙古风俗成为高丽自发的要求,成为高丽与元朝事大交邻思想的表现之一。*内藤隽辅:《朝鲜史研究》,京都:东洋史研究会1961年版,第117页。

自古以来高丽与中国各朝代建立“事大交邻”外交,高丽作为宗藩国在文化习俗方面深受中国的影响。在元朝公主与高丽王室通婚以前,高丽受游牧民族文化、习俗的影响极少,元丽两国的联姻使高丽王室在文化、习俗方面深受蒙古的影响。同时,随着元朝公主与高丽王室的世代通婚,必然使高丽王室趋向蒙古化的过程。

自忠烈王时期开始高丽王室逐渐蒙古化,其主要表现为:高丽王与蒙古通血缘;自忠宣王至恭愍王各王都取蒙古名。高丽自古受汉字汉文化影响较深,历来高丽国王均取汉名。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联姻之后,自忠宣王起高丽王室除了有汉名之外,尚取蒙古名。忠宣王王璋的蒙古名为益智礼普化。忠肃王王焘的蒙古名为阿刺讷忒失里。忠惠王王祯的蒙古名为普塔失里。忠穆王王昕的蒙古名为八思麻朶儿只。忠定王王的蒙古名为迷思监朶儿只。恭愍王王祺的蒙古名为伯颜帖木儿。沈王王暠的蒙古名为完泽秃。自忠宣王起高丽国王除恭譲王外,都含有蒙古血统。这也是高丽国王取蒙古名的主要原因之一。忠宣王和忠穆王都是元朝公主所生,忠肃王也是蒙古女所生。忠惠王及恭愍王也因父系含蒙古血统。另外,高丽王室的蒙古化也表现为在高丽出现国王住胡床、听胡乐、看元杂剧、采用蒙古官名、效仿元朝而设立驿站、鹰房等情况。

再次,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具体表现为高丽文人、僧侣参加元朝佛教活动频繁、对元丽佛教文化交流产生了极大影响。另外,高丽与元朝两国文人在诗歌、书法、绘画方面的切磋与交流非常密切。

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的政治联姻对两国人员往来、人文交流产生了很大影响。元朝公主的随从人员中有蒙古人印侯、回回人张舜龙,他们在随从公主在高丽定居,给高丽带来蒙古、穆斯林文化元素的同时,频繁出使元朝,在高丽与元朝人文交流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在高丽忠烈王、忠宣王时期,随着高丽与元朝关系较为密切,忠烈王、忠宣王以世子身份入质蒙元,以国王身份亲朝蒙古时,其随行人员与元朝文人交友甚密。尤其,忠宣王长期待在大都,与当时的元代文人阎复、姚燧、赵孟頫、虞集等交友密切。忠宣王在大都期间,营建万卷堂,招揽元朝文人一起讨论、切磋诗歌。《高丽史》记载:“忠肃王元年帝命王留京师,王构万卷堂于燕邸,招致大儒阎复、姚燧、赵孟頫、虞集等与之从游,以考究。”*郑麟趾:《高丽史》卷三四,第527页。忠宣王在元朝活动期间,其随行人员白颐正、李齐贤、安珦等人与元朝文人交游密切,这些从臣对理学传入高丽做出了很大贡献。

忠宣王与元朝文人交往密切之外,与元朝高僧也有往来,并积极参与元朝各种佛事活动。元代高丽抄经僧入元朝比较频繁,抄写大藏经非常流行。忠宣王在大都期间,给元朝各地佛教寺院抄送大藏经。1305年给大都大庆寿寺送大藏经一部。*(元)程文海:《雪楼集》卷十八,“大庆寿寺大藏经碑”,四部丛刊初编本。1312年派人到杭州给惠因寺印造大藏经五十部,修建寺院、置田产。1318年元仁宗在忠宣王的请愿之下,为惠因寺颁发护持诏书。*陈高华:《杭州惠因寺的元代白话碑》,《浙江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第172页。1307年到佛教圣地五台山,1319年到普陀寺降香,到杭州附近的天目山拜谒中峰明本。路过杭州时召元朝名画家陈鉴如为随行的李齐贤画肖像。*陈高华:《元朝与高丽的文化交流》,《韩国研究论丛》(第十九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8年版,第341页。可见,忠宣王在高丽与元朝佛教、绘画、书法、诗歌等文化交流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元朝时期,高丽僧人频繁入元,广泛地进行佛教交流和其他文化交流。入元的高丽僧人数量居多,且受蒙元朝廷的重视。*桂栖鹏:《入元高丽僧人考略》,《西北师大学报》2001年第2期,第58页。元丽统治者对佛教的崇尚政策,更使两国间的佛教交流达到历史上的高峰。元丽佛教交流的突出表现是双方僧侣往来较之以前更为频繁,其中,尤以高丽方面来华僧人人数繁多,他们在中国各地游方求学,将中国佛教各派精髓带回本国,对高丽佛教的繁荣做出了很大的贡献。*陈高华、张帆、刘晓:《元代文化史》,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394—395页。

元朝以前来华的高丽僧人主要以游方求学为主,元代来华的高丽僧人主要以为蒙元皇室抄写佛经、在元朝掌管或住持寺院、为高丽本国寺院到元朝化缘募资等作为使命。*张言梦:《元代来华高丽僧人考述》,《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1997年第4期,第36页。高丽忠烈王时期,高丽写经僧经常被派到元朝,分别于1290年、1297年、1302年、1305年高丽派写经僧到元朝。元朝政府还邀请高丽僧人到中国住持、管理寺院。元顺帝时期,高丽派人说服奇皇后,高丽僧人入元化缘募集资金整修高丽国内寺院。*陈高华、张帆、刘晓:《元代文化史》,第397页。

总之,高丽派抄经僧到元朝,高丽僧在元朝管理寺院是高丽与元朝文化交流的特殊现象。这些僧人群体在元朝与高丽的佛教文化交流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高丽与元朝政治联姻及文化传播渠道

高丽与元朝的政治联姻使两国人员往来频繁,元朝要求高丽国王亲朝、世子入质。高丽国王及元朝公主每入元朝,其随行人员几十人到上千人不等,这些人员往来为促进元丽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元朝与高丽政治联姻之前,两国文化交流渠道单一,主要以使臣往来为主。随着高丽与元朝的政治联姻,高丽与元朝的文化传播渠道多元化,官方和民间文化交流均非常畅通。官方文化传播主要与使臣、高丽国王、世子入朝及其扈从人员在元朝的活动,高丽贡女、宦官在元朝定居,以及高丽僧侣在元朝的佛事活动、入仕元朝的高丽文人、元朝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在高丽定居等有关。民间文化传播主要与高丽商人来华经商、高丽归附人在元大都、辽阳、沈阳定居,高丽文人、僧侣游历名山古刹等有关。

首先,高丽与元朝的使臣往来,成为两国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之一。尤其,在元朝与高丽政治联姻之前,使臣往来是两国文化交流的主要途径。高丽使臣在元朝觐见皇帝、太后,进献表文、贡品,完成出使的任务之外,在元朝的活动还有在馆伴的陪同下,参加宴会、看戏、在大都参观寺院等。

高丽出使元朝的使臣非常之多,在中国文风出众者也有很多。其中,李藏用、李承休、李齐贤等人,跟随国王、世子或王族入朝时与元代文人交游,均是在元丽文化交流中具有影响力的使臣。

1264年6月元宗到上都,祝贺忽必烈平定阿里不哥之乱,李藏用随元宗出使蒙古。李藏用早在1261年跟随以世子身份出使蒙古的忠烈王时,就在蒙古与文人学士交友,其文风闻于中国。此次,再到蒙古得到元宗与王鹗等人的重视。

《稼亭集》记载:“至元元年有诏,今岁王公群牧咸会上都,王其乘驿而朝。文真以平章从忠烈王入觐,宠遇异常。文真德业文章,闻于中国。时右丞相、东平、忠宪王甚器重之,待以殊礼,坐必虚其右。翰林王学士诸公歆其风裁,皆愿内交。凡所对扬休命与本国兴利除害者,民到于今赖之。”*李谷:《稼亭集》卷十二,“高丽国承奉郞摠部散郞赐绯鱼袋赠三重大匡佥议政丞判典理司事上护军奇公行状”,《韩国文集丛刊》3,(韩国)景仁文化社1990年版,第171页。

1261年6月10日李藏用等十八人随世子谌到蒙古,在蒙古馆伴、文臣等陪同下,一起看戏,参加宴席。

《中堂事记》记载:“中统二年六月十日庚子…是日高丽世子植(谌)来朝,诏馆于都东郊官舍,从行者一十八人,选必阇赤太原张大本,字仲端,美丰仪辨而有文采,为馆伴焉。继命翰林承旨王鹗、郎中焦飞卿犒慰有。诏翼日都省官与高丽使人每,就省中戏剧者。十一日辛丑都堂置酒宴,世子植(谌)等于西序,其押燕者。右丞相史公(史天泽)、左丞相忽鲁不花、王平章(王文统)、张右承(张易)、张左承(张文谦)、杨参政(杨果)、姚宣抚(姚枢)、贾郎中(贾居贞)、高圣举从西榻南头至东北作曲肘座。掌记王恽、通译事李显祖皆地座西向,其高丽世子与参政李藏用字显甫、尚书、李翰林、直学士南榻坐,亦西向。又有龙舒院书状等官凡六人、尚书以下三人皆袜而登席,相次地坐,酒数行语既不通,其问答各以书相示。”*《中堂事记》下,王恽:《秋涧集》卷八二,四部丛刊初编本。这段史料证明,李藏用等高丽使臣到蒙古以后,朝廷派有文采的必阇赤张大本为馆伴,并派翰林承旨王鹗、郎中焦飞卿等陪同看戏,设宴款待。蒙古方面参加宴席的有右丞相史天泽、左丞相忽鲁不花、平章王文统、右承张易、左承张文谦、参政杨果、宣抚姚枢、郎中贾居贞、高圣举、掌记王恽、通译事李显祖等人。在宴席上虽然有必阇赤和通译官在场,但两国使臣语言不通,最后只能通过笔谈才能交流。可见,高丽使臣在蒙古出使期间,能与有文采的馆伴、文人、学士进行交流。李藏用与王鹗等人结下友谊,并深受史天泽丞相的喜爱。

李藏用在蒙古与文人交友之外,还与帝师八思巴进行过佛经方面的探讨,并得到忽必烈与八思巴的认可。《动安居士集》记载:“文章家事冠中朝,黄阁清风洒海隅(中略)公尝奉东宫朝上国,上国秉政丞相王鹗一言相契,与之为友。又帝所师事于阗法师问以诸经宗旨,公一一批判,法师款服。由是,东宫得宠于帝。”*李承休:《动安居士集》卷一,“庆源李侍中公讳藏用”条,《韩国文集丛刊》2,第398页。

李藏用作为使臣与元朝文人交往密切,文风闻于中国。此外,李承休作为使臣在元朝与馆伴、元朝文人、僧侣交往,为促进元丽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1273年3月13日忽必烈册封皇后及太子。派中书右丞相安童等人为察必皇后授玉册玉宝,派伯颜等人为真金太子授玉册金宝。*《元史》卷八,中华书局点校本1976年版,第148页。同年,5月21日元朝遣使到高丽颁册封皇后、太子诏。润6月9日元宗派其子顺安侯悰到元朝贺册封。《高丽史》:记载“元宗十四年五月壬申,元册封皇后、太子,遣使颁诏”,又记载:“润六月己未遣顺安侯悰同知枢密院事宋松礼如元,贺册封”*郑麟趾:《高丽史》卷二七,第422页。。李承休以书状官随高丽使团到元朝。《高丽史》记载:“会王遣顺安公悰如元,贺册皇后、太子。两府荐承休为书狀官,辞以老。王曰: ‘岁庚午书汝姓名于硕匣,今犹在案上,汝其勉哉’仍赐白金三斤遣之。”*郑麟趾:《高丽史》卷一〇六,李承休传,第265页。高丽出使蒙元的使臣,副使由王族或宰相担任,书状官的选拔,要选有才华者或以文人、儒士来充任。*森平雅彦:《宾王錄にみる至元の遣元高丽使》,《东洋史研究》第62卷第2号,2004年9月,第268页。

《动安居士集》又记载:“是月念有一日。陪侯郞游滤江石桥。侯学士劝留一诗,其明日,赋古调一篇赠之。”*李承休:《动安居士集》卷四,“宾王录并序”条,《韩国文集丛刊》2,第421页。8月21日陪同顺安侯悰到卢沟桥游玩,馆伴侯友贤求留诗,22日李承休赋古调一篇,赠送侯友贤。

8月24日忽必烈从上都回到大都,25日高丽使团觐见忽必烈。《高丽史》记载:“帝既受贺,仍赐宴、赐衣。承休进表谢,词语伟丽。日与馆伴翰林学士侯友贤唱和。友贤五岁通五经,帝征为学士,称神童。见承休诗表,心服辄诵之。”*郑麟趾:《高丽史》卷一〇六,李承休传,第265页。这段史料证明,李承休作为书状官有书写表文、并进献给忽必烈的责任,而侯友贤作为馆伴是要引导使者,并诵读表文的职责。其余时间二人日与相伴,唱和诗赋,互相切磋、互为欣赏。可见,高丽使臣像李承休这样能与侯友贤这样有文采的元朝学士进行诗歌方面的交流与切磋是普遍现象。李承休《动安居士集》中的详细记载,为研究高丽使臣与元朝馆伴、文人学士间的文化交流提供了珍贵资料。尤其,文集中详细记载了李承休等除了觐见忽必烈、参加贺礼、进献表文、方物外,常与馆伴和诗,还到寺院、郊区游玩,期间与馆伴、文人学士,赋诗相赠。这些在宴席间、游玩时的文化交流是很有趣而值得关注的事情。

其次,随着高丽与元朝的政治联姻,元朝要求高丽世子入质、国王亲朝,其随行人员与元朝文人、学士交游,成为又一个元丽文化传播的重要渠道。高丽文人在元朝受汉文化熏陶,将蒙元时期的诗词、书法、绘画、宗教及理学思想等文化艺术传播到高丽,促进了本国文化的繁荣发展。

1314年忠宣王在元大都构建万卷堂,“因曰京师文学之士皆天下之选,吾府中未有其人,是吾羞也”*[韩]金龙善编:《高丽墓志铭集成》,“鸡林府院君谥文忠李公墓志铭”条,翰林大学校亚细亚文化研究所1997年版,第588页。。所以,召李齐贤到元大都。李齐贤到元大都后,随从忠宣王在元大都、上都活动,到西蜀、江南降香。李齐贤在大都与元代文人元明善、虞集、赵孟頫、张养浩等人交往密切,经常一起吟诗作对。1316年李齐贤赴峨眉山降香,赵孟頫、元明善、张养浩等人为李齐贤作赠别诗。赵孟頫以“勿云锦城乐,早归乃良图”*李齐贤:《益斋乱稿》卷一,“赵学士诗”,《韩国文集丛刊》2,首尔:景仁文化社1990年版,第509页。的诗句表达希望李齐贤早日归来的心情。元明善以“峨眉山色梦中清、人自鸡林使锦城”*李齐贤:《益斋乱稿》卷一,“元学士诗”,《韩国文集丛刊》2,第507页。诗句表达送别之情。张养浩则以“三韩文物盛当年,刮目青云又此贤”*李齐贤:《益斋乱稿》卷一,“张侍郎诗”,《韩国文集丛刊》2,第506页。的诗句表达了对李齐贤文采的仰慕之情。李齐贤也分别作“二陵早发”、“奉和元复初学士赠别”、“张希孟侍郎见示江湖长短句一篇,以诗奉谢”等诗来回应赵孟頫、元明善、张养浩的送别之情。李齐贤以“珥笔飘璎紫殿春,诗成夺得锦袍新。侍臣洗眼观风采,曾是南朝第一人。风流空想永和春,翰墨遗踪百变新”*李齐贤:《益斋乱稿》卷一,“和呈赵学士子昂”,《韩国文集丛刊》2,第514页。的诗句大加赞赏赵孟頫的文采及书法。

1319年3月,忠宣王“请于帝,降御香,南游江浙至宝陁山而还,权汉功、李齐贤等从之”*郑麟趾:《高丽史》卷三四,第527页。。忠宣王请于元仁宗到普陀山降香,李齐贤作为随从人员一同到江南。此次,在杭州元代著名画家陈鉴如为李齐贤画肖像。他还得到朱德润的“燕山晓雪图”,并以“君不见吴中朱生画称绝”*李齐贤:《益斋乱稿》卷二,“雪”,《韩国文集丛刊》2,第510页。的诗句,赞赏朱德润善画山水画的文采。可见,李齐贤在元朝时与元代著名画家、书法家有密切来往。李齐贤回国后,将元朝诗歌、书法、绘画艺术大力传播到高丽,为促进元丽文化交流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高丽世子、国王及其随行人员入元朝,参加大型的宴会、受到赏赐等,成为元丽音乐、舞蹈、饮食、游牧文化传播的渠道。

1296年11月27日高丽世子謜与元朝晋王之女宝塔实怜公主在大都举行婚礼。《高丽史》记载:“忠烈王二十二年十一月壬辰,王与公主诣阙,世子以白马纳币于帝,尚晋王之女。是日宴皆用本国油蜜果,诸王、公主及诸大臣皆侍宴。至晩酒酣,令本国乐官奏感皇恩之调,即罢,王与公主诣隆福宫,太后设毡帐置酒,入夜乃罢。”*郑麟趾:《高丽史》卷三一,第486页。这段史料证明,高丽世子与元朝公主的婚宴,既表现了献白马、在毡帐中喝酒等蒙古风俗,又富含高丽饮食、音乐等文化因素。忠烈王以蒙古风俗向元朝皇帝献白马,婚宴时元朝官员可以品尝到高丽的油蜜果,欣赏到由高丽乐官演奏的音乐。随后,忠烈王与公主在太后所设蒙古毡帐中饮酒、欢庆。1297年忠烈王与公主回高丽前成宗到忠烈王与公主府邸饯行,宴席间“酒酣,公主歌,王起舞”*郑麟趾:《高丽史》卷八九,后妃传,“齐国大长公主”条,第19页。。可见,忠烈王在蒙古参加宴会,与公主载歌载舞,深受蒙古习俗影响。3月9日忠烈王与公主离开大都。成宗赏赐忠烈王弓箭、马鞍、金缎衣外,对其扈从赏赐弓、随从十人赐马鞍各一、三品以上随从二十人赏赐金缎衣。高丽国王及其随从人员得到元朝赏赐的游牧生活用品,这对促进两国游牧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1300年忠烈王入朝,在上都参加只孙宴。因元朝皇太后去世,4月13日忠烈王赴元朝奔丧,大将军宋邦英、宋英等随行。*郑麟趾:《高丽史》卷三一,第492页。6月8日忠烈王赴上都向成宗献方物,成宗设只孙宴让忠烈王参加,在诸王、驸马中忠烈王座次排第四,可见,高丽王室与元朝公主通婚,使高丽在元朝的待遇很高。只孙宴也称为质孙宴,俗称诈马宴。元朝每遇朝会、庆典,册封等大型活动都要赐宴。只孙宴的特点是参加宴会的人都要穿相同颜色的服饰。*韩儒林:《元代诈马宴新探》,《历史研究》1981年第1期,第143页。可以说,高丽世子、国王及其随从人员在元朝通过参加宴会、得到赏赐,逐步了解和接受游牧文化元素,在元朝接受汉文化熏陶的同时,也耳闻目染游牧文化中的饮食、音乐、舞蹈、鞍马、弓箭等。

再次,元朝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在高丽定居及高丽归附人在元朝侨居,高丽贡女、宦官在元朝定居,高丽文人通过元朝科举入仕者,也成为高丽与元朝文化传播的重要渠道。

齐国大长公主忽都鲁揭里迷失嫁给忠烈王之后在高丽生活,公主保持着游牧文化习俗。1274年忽必烈派脱忽护送公主到高丽。脱忽先到高丽“张穹庐,祓以白羊膏”*郑麟趾:《高丽史》卷八九,后妃传,“齐国大长公主”条,第16页。。1275年9月30日公主生子謜,以蒙古习俗要求来祝贺百官。《高丽史》记载:“九月生元子于离宫,是为忠宣王。诸王、百官皆贺。公主从者在门,凡入者悉褫其衣,谓之设比儿。”*郑麟趾:《高丽史》卷八九,后妃传,“齐国大长公主”条,第16页。“设比儿”为蒙古语,公主生子后,随从人员让来祝贺的百官脱去衣服,才能进门,意为不将邪气、污垢带入室内,为公主之子辟邪的蒙古习俗。*白鸟库吉:《〈高麗史〉に見えたる蒙古語の解釈》,载《朝鲜史研究》,东京:岩波书店 1970 年版,第460页。元朝公主到高丽之后,还保持着骑马、食肉等习俗。可见,元朝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到高丽生活、定居,保持着蒙古人居住穹庐、骑马、食肉等习俗,对朝统治者蒙古人的游牧文化、习俗、饮食习惯传播到高丽有一定影响。

元朝在大都侨居的高丽人及大批高丽贡女在元朝定居、生活。这些高丽人在接受、适应游牧文化、习俗的同时,将高丽的音乐、舞蹈、烹饪、饮食文化等传播到元朝。在元朝官员盛行娶高丽女子为妻,高丽服饰女性的样式在元朝非常盛行。*喜蕾:《元代高丽贡女制度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250—260页。可以说,高丽贡女对元丽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

高丽文人有不少通过元朝科举入仕者,其中,李榖、李穑父子通过元朝科举第二甲,并在元大都任职。父子二人为元朝与高丽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李榖《稼亭集》、李穑《牧隐稿》详细记载了李榖、李穑与元朝文人的交流,对高丽僧人在元朝的活动的相关记载也极为珍贵。*陈高华:《〈稼亭集〉、〈牧隐稿〉与元史研究》,载《蒙元史暨民族史论集——纪念翁独健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321—322页。李榖、李穑均为李齐贤门下,父子二人对元朝程朱理学在高丽的传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尤其,李榖作为元朝皇帝两都巡行扈从人员,在其文集《稼亭集》中留下了自大都到上都沿途记载,在元丽文化交流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高丽政府派人到元朝购买书籍,也为元丽儒家文化、朱子理学、蒙古语言文字、习俗传入高丽起到了促进作用。1314年忠肃王派人到江南买书。《高丽史》记载:“初成均提举司遣博士柳衍、学谕俞迪于江南购书籍。未达而船败,衍等赤身登岸。判典校寺事洪瀹以太子府参军在南京,遗衍宝钞一百五十锭,使购得经籍一万八百卷而还。”*郑麟趾:《高丽史》卷三四,第532页。此外,高丽商人到元朝购买书籍,包括儒家著作、文学作品、程朱理学等书籍,为元丽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总之,元朝与高丽政治联姻,成为两国文化交流最重要的政治背景,在这一背景下,高丽与元朝的人员往来更趋频繁,元丽两国的文化交流向多元化、多角度、纵深方向发展。元朝公主及其随从人员到高丽定居,使蒙古游牧文化传播到高丽。同时,高丽国王、世子、扈从人员、使臣、文人、僧侣、宦官、贡女在元朝长期滞留或定居,也使高丽的饮食、服饰、音乐文化等在元大都流行。高丽与元朝两国人员在互相适应、接受彼此语言、习俗、文化的同时,也有文化冲突与磨合。通过不断的文化融合、相互影响的过程,13、14世纪两国文化交流达到了鼎盛时期。

[责任编辑 王 桃 责任校对 李晶晶]

2016-04-18

乌云高娃(1971—),女,内蒙古通辽市科左中旗,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元明清时期中外关系史方面的研究。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朝鲜半岛古代史研究》(批准号:13&ZD105)。

K247

A

1000-5072(2016)10-0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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