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勃”状态下的青春流散
——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特里克·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与《一度青春》的主题对比

2016-11-26 16:31
小品文选刊 2016年15期
关键词:亚诺帕特里克虚幻

王 刚

(中央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北京 100000)

“林勃”状态下的青春流散
——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特里克·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与《一度青春》的主题对比

王 刚

(中央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北京 100000)

《青春咖啡馆》与《一度青春》是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两部代表作。这两部小说揭示出:他们生活在黑暗、混沌和恐怖中,尽管他们一生不停探寻,他们仍然难以找到自己的归宿,只能处在现实与虚幻交织的悬空飘游状态,只能在在向往中生活而没有希望。这些是“林勃”状态的典型体现。

“林勃”状态 ; 《青春咖啡馆》;《一度青春》

1 “林勃”状态与圆形流散论述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林勃状态”的含义。

“林勃状态”是流散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形态,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茫然混沌的位置很好地反映了流散的一些特点。

“林勃”本来是出自宗教的术语。我们知道,天主教和基督教都强调“信耶稣得永生。”它们都指明人要进入天国,就必须领受耶稣替人赎罪而死的恩典,洗清原罪。但是,生活在公元前的一些圣人,包括苏格拉底、荷马等,都没有机会信耶稣,他们是都该下地狱呢,还是该去什么别的地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天主教创造了limbo(林勃)这个词,为苏格拉底、荷马等人安排了其灵魂暂时的归宿,他们在林勃那里等待救世主降临拯救他们。但丁是较早把它用在文学作品里的作家,在其代表作《神曲》中,他把林勃摆在地狱的最外围,苏格拉底、荷马等古圣先贤都在里面。他们比那些因为犯了罪而在炼狱中遭受折磨的灵魂还惨,因为那些灵魂最终还是可以升天的,但这些古圣先贤都永远不可能有升入天堂的任何希望。处于“林勃状态”的人常常生活在黑暗、混沌和恐怖中,处在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悬空飘游状态里。在《神曲·地狱篇》第四歌中,但丁写到他在维吉尔的带领下来到 “林勃”所看到的情况:被囚禁于此的鬼魂们向但丁诉说道,“由于这两种缺陷,并非由于其他的罪过,我们就不能得救,我们所受的惩罚只是在向往中生活而没有希望。”①“林勃”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流散写照,其隐喻被不少西方批评家用来形容文学的独特性。用“林勃状态”来形容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特里克·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与《一度青春》中的男女主人公的生活状态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他们,正如奈保尔笔下的姊妹篇《半生》和《魔种》中的主人公威利,是全人类中的一个代表,有着全人类所共同拥有的秉性和情感,“我不是一个盲信者,没有狂热的宗教信仰。我认为世界是动荡不安的,总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我没有天堂的观念,也没有上帝的观念。”②这一思想与“林勃状态”是非常吻合的。

其次,我们再来看一下现实虚幻交织的圆形流散与“林勃”的关系。

现实与虚幻交织的圆形流散的含义是这样的:我们知道,通常情况下,虚表示飘渺,幻亦表示不真实。虚幻是一种不确定,是一种对真实与否的怀疑。虚幻即想像的存在,如思维、感觉、意象等。这种虚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一种白日梦,它是“人在清醒情况(通常是在感觉困倦)下的一种幻想,一种特殊的精神活动的状态。”但在文学创作中,在幻觉中,往往蕴涵着比现实更为真实的情感和知觉。虚幻作为一种手法,既可以用来表现人物的深层意识,又可以曲折地反映客观现实,它不仅与作品的结构有一定的关系,而且对作品的主题同样起着揭示和升华的作用。通过虚幻,“人类能在短暂的有限的生命中找到无限的意义。”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作品构成了一个个幻象,他们在现实和虚幻中飘游,毫无目的,不知飘向何处,一直处在圆形流散状态。帕特里克·莫迪亚诺不是单纯地复制和追求虚幻,而是要借助虚幻再现另一种真实,即用虚幻构建真实,对他来说,现实与虚幻的交相辉映,就构建出一个个高度内在协调的统一体。

由此可见,现实虚幻交织的圆形流散的这种特征与“林勃”状态是高度吻合的。

2 “林勃”状态下的青春流散

借助于上述理论,我们来进一步分析帕特里克·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与《一度青春》中“林勃”状态下的青春流散这一独特现象。

2.1 生活在黑暗、混沌和恐怖中

《青春咖啡馆》围绕一个名叫露姬的女子的失踪展开,以孔岱咖啡馆为故事发生的中心。四个叙述者—在校大学生、私家侦探、露姬自己、露姬的情人罗兰纷纷登场,他们都以第一人称“我”的口吻,从不同的角度向读者讲述露姬的短暂人生经历—她一次又一次离家出走,一次又一次的逃离现实生活,试图在幻想和不断变化的的特定场景中寻找自我,但是每次亦真亦幻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露姬的不断逃离以她跳楼自杀作为终结。这正如国际情景主义的创始人居伊·德波所讲的那样: 在真实生活之旅的中途我们被一缕绵长的愁绪包围在挥霍青春的咖啡馆里愁绪从那么多戏谑的和伤感的话语中流露出来。

露姬的生活毫无目标,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四处漫游,到处飘浮,孔岱咖啡馆成了她最常去的地方。对她来说,“家”的概念是抽象、不真实的。哪里都是她的家,哪里又都不是她的家。她一直在为寻找真实的“家”和真正的生活不停地努力寻觅着。在警察局接受完讯问后,她如释重负,对未来的生活和家充满了美好的憧憬,“那些事情说出来之后,跟我就不相干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我准备跟他说一些其他的细节和名字,跟他说一个想象中的家,一个我梦想的家。”③支离破碎的生活使她的人格出现了分裂,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现实中无家使她一直处于找寻家的路上。

在《一度青春》中,路易是父母双亡的年小伙子,他从军队退役后,在懵懵懂懂之中跟人来到其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巴黎。在火车站的小餐馆中,他偶遇在酒吧驻唱的姑娘奥迪儿。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心境、同样的困窘,使他们从此被牢牢栓在一起。之后,为了谋生同时也因为过于善良,路易受雇于一个身份可疑的商人贝雅尔迪,他为贝雅尔迪看车库,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为他运送大量现金。而年轻貌美的奥迪儿为了能在巴黎生存下去,为了实现早日出唱片的梦想,在这个城市的污垢中痛苦隐忍挣扎。她竟然曾被警察利用去诱捕强奸犯,也不得不忍受唱片界重要人物的身心侮辱。这正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想想这些英俊的青年,不是老了就是去世了,怎么不叫人悲伤……而我,还活在世上,如同一座看见他们过去的腐朽的旧浮桥。”可以说,他们的生活一直处于黑暗、混沌和恐怖之中。

2.2 现实与虚幻交织的悬空飘游状态

首先,借助于现实和虚幻不断交替变换的手法,《青春咖啡馆》为我们揭示出人生的真谛是流散,并且是跨越时空、身心皆含的圆形流散。

对露姬来说,她让人惋惜、令人心碎的人生正是此种状态的最好的写照,“只有在逃跑的时候,我才真的是我自己。我仅有的那些美好回忆都和逃跑或者离家出走连在一起。”露姬从未成年起就开始流浪,她的足迹遍布巴黎的各个街区,而她的心理则贯穿了现实与虚幻、幸福与绝望、新生与死亡等等,并且一直处在真实与梦境之间,最终,露姬不仅没有找到自己的快乐和幸福,也没能摆脱过去生活的阴影,她选择了自杀,从窗口跳了下去,彻底割断了与现实的联系。

在《一度青春》中,路易与奥迪儿在寻找、回忆和探索中,将视野转回到从前的岁月,叙述“消逝”的过去。过去变得虚无缥缈,现在成为亦真亦幻。不仅过去、现在、未来难以分清,就是信守与放弃、合法与非法,在他们看来也没有那么泾渭分明,具有天壤之别。在他们竭尽于现实中全力追逐梦想、寻求幸福未果之时,他们甚至幻想到另一个世界去探寻就成为他们唯一的解脱。

对这两部小说的主要叙述者来说,他们没有人真正在现实中生活着,他们都难以脚踏实地、循规蹈矩地为理想而奋斗和执著地追求。他们一直都漂游在流散的路上,并且在半醉半醒之间,只不过由于他们的家庭、受教育背景、周围环境的不同而使这种半醉半醒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而已。

2.3 在向往中生活而没有希望

法国著名文学家巴尔扎克说得好:房屋可以毁于火灾,财产可以沉入水底,父亲可以长途跋涉归来,王国可以崩溃,霍乱可将整座城市吞噬,但是一个少女的爱情还会继续飞翔,就像大自然循环往复,就像化学上发现的那种强酸,如果地球不能将它吸收,它就会将地球蚀穿。这就是说,尽管房屋财产等可以消亡,但爱情永驻人间。如果爱情不再,那么生活中的其他都将消失殆尽。

在《青春咖啡馆》中,让-皮埃尔·舒罗是露姬的丈夫,可是他们之间毫无感情可言,也没有任何甜言蜜语和柔情交流,日子过得索然寡味。露姬远离他两个月,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留恋;而《一度青春》的男女主人公路易和奥迪儿的爱情一度也已经降入冰点,几十年后,当回忆自己的 人生经历时间,对爱情和经历, 路易不仅唏嘘不已,“想想这些英俊的青年,不是老了就是去世了,怎么不叫人悲伤……而我,还活在世上,如同一座看见他们过去的腐朽的旧浮桥。”这也充分表明:不管爱的回忆有多深,我们最后都不能把对方留在面前。人世间最大的忧伤可能就是无法挽回的失去。

3 结语

莫迪亚诺的诺贝尔授奖词可以算是对《青春咖啡馆》与《一度青春》中所体现出的“林勃”状态做最好的说明:这是一种特别的记忆,试图从过去搜集一些片段,一些由匿名者和陌生人留在大地上的痕迹,这记忆也与我出生的1945年有关联。生于1945年,城市已被毁,所有人都消失了,这让我这一代人对记忆和遗忘的主题尤其敏感。……如今,我感觉到记忆远不如它本身那么确定,必须不停地与健忘和遗忘斗争。由于这一层、这一大堆遗忘覆盖了一切,我们仅仅能截取一些过去的碎片、不连贯的痕迹、稍纵即逝且几乎无法理解的人类命运。

城市被毁坏了,事情被隔断了 ,记忆也无处安放了,人们只能在“林勃”状态下四散飘逸。

[1] Baronia, Marie-Aude, Besser, Stephan, and Jansen, Yolande, Diaspora and Memory, New York: Rodopi, 2007.

[2] 贺晓武,《文学虚构的人类学根据》,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07。

[3] 莫言:“离散与文学”,《文学报》,2008年4月8日。

注解:

① 但丁:《神曲·地狱篇》,田德望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第23页。

② 石海峻:“奈保尔:失望的理想主义者”,载《环球日报》,2002年10月10日,第5版。

③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金龙格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第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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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3-005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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