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荫下”的家族理想

2016-11-26 11:14隋天歌
今日民族 2016年10期
关键词:大家族白族大理

◇ 文 / 隋天歌

“祖荫下”的家族理想

◇ 文 / 隋天歌

农历七月刚刚过去不久。

在大理,七月半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时节。从七月初一起,每个家族都要在正屋或者祠堂挂出祖先牌位,举行祭奠仪式,将祖先的灵魂接回家中小住,日日香火供奉。直到农历的七月十三、十四“烧包”仪式过后,方才将祖先的灵魂送回冥界。

这个风俗在大理白族人家代代相传,用一场人间烟火去慰藉和温暖两个世界,也用这样的方式把大理白族人最真实的家族理想保存下来,希望后代都得到祖荫的庇护。

祖荫庇佑下的家族传承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可以说白族人是一群生活在祖荫之下的人。70多年前,人类学家许烺光在大理喜洲开展田野工作,并完成了《祖荫下》一书,在西方学术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许多学者认为它“非常详细地描述和分析了以祖先崇拜为主的文化行为方式”,“令人称羡地记述了一个敬祖几乎统治着镇内社会生活各领域的集镇……对中国传统文化中基本的社会体制做了非常有价值的分析”,“对于更好地了解中国的家庭生活作出了新的重大贡献”。

书中的民族志田野材料来源于1941-1943年的云南大理喜洲。直到今天,喜洲作为大理最具白族特色的乡镇之一,无论在经济或者文化方面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被许多人认为极具白族文化的代表性。

除了佛教、道教以及本主信仰外,祖先崇拜是生活信仰里很重要的部分。在许烺光的记述中:“喜洲人对祖先崇拜的程度达到令人吃惊的地步。不仅有权有势、家资丰厚的宗族修建本族祠堂,普通百姓的家庭也要修建自己的祠堂,每家每户都要根据‘泥土占卜’为选中一块作为家族墓地的风水宝地而费尽周折。”而祖先崇拜所带给白族人的一种精神,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家族传承、教育、生活等方面。

许烺光从人格、心理等方面切入,通过喜洲民家的小社会来阐释一种大社会的现象。对于家族的兴衰这个中国社会永恒的问题,包括为什么“富不过三代”等问题,都试图从喜洲的田野中找到一个适用于中国的答案。

喜洲,无论是历史上还是今天,都是大理地区非常重要的商业重镇。经济的繁荣让这里诞生了诸多有名望的家族,而这些家族精神的传承往往关乎家族存亡。

许烺光认为人格的形成对于家族的延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人格的形成归结为两个原因:“权威和竞争。”当时的喜洲社会中,“尽管父子关系形式上相同,但经济条件的差别把贫富两个阶级的年轻人造就成为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富者完全依赖父辈,听命于传统的父权;穷者独立性较强,不甘愿受传统父权所摆布……”这样的现象往往会造成贫富家族的交替,也就是为什么常常会出现“富不过三代”这样的社会现象。而这样的现象不仅仅是在这个小镇,它被看成是一个中国社会的缩影。

这样的现象在喜洲的大家族中又是如何去体现的呢?

喜洲的街道还保留着古旧白族老街的风貌

七月半接祖祭祀用品买卖

喜洲的商帮家族

如果说大理喜洲在学术界的名声,很大一部分得益于《祖荫下》,那么,在更早的时候,喜洲的“商名”就已经辐射到中国西南,甚至是南亚和东南亚。明代,大理地区手工业商品化已有了长足发展,喜洲在当时从事商业的人员已很多,所以在《滇略》中记载了喜洲集市的热闹:“惟大理之喜洲市,则以辰戌日夜集。”

根据《云南各族古代史略》一书的记录,喜洲旧时称大厘城、史城,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张旭在《大理白族史探索》一书中这样评价大理历史上三座名城:“如果说太和是旧都,阳苴咩是新都,那么大厘城应该是陪都或行都。”我们由此可以推断出喜洲在大理的重要性,以及代表性。

在学者张锡禄所写的《南诏大厘城河蛮名家大姓世系考》中说:“大厘城中居住的白蛮大姓便是今天喜洲白族大姓的先民,对他们的世系和两千年来居民的情况,‘十大姓’家谱记载得十分清楚。”当时大厘城的手工业和商业已很发达,由于经济的发达,喜洲的各大家族与商帮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喜洲商帮”主要由“四大家”(董、严、杨、尹四姓)、“八中家”和“十二小家”组成。他们之间在经济、经营活动中存在着往来,在亲族、亲属关系上也有着密切的关系,实际上是以“四大家”为首的宗族、家族性财团。这些家族的存在,直接造成喜洲社会贫富家族的差异。

祖先崇拜则直接关系着喜洲各大家族“父子同一”的制度以及这些家族大家庭理想的延续。这种理想的目的是为了祖先的荣耀,同时,也能够为家族中最有才干的后代带来较高的社会地位。

《祖荫下》一书中记载:“在喜洲,不论穷人、富人,竞争是激烈的。穷人因受生活重担的压迫而很少有闲暇再去顾及别的事情,因而祭祀祖宗的意识较为淡泊。无论如何,穷人们今天的生活状况是不能自豪地告慰祖宗的……”

正因为喜洲特殊的社会构成和经济地位,贫富差距成为当地各个阶层家族中存在的一种常态,而这样的常态却能够直接关系到一个家族对于祖荫的认同。

大家族的理想

假设“富不过三代”是社会流动的表现,那么,在许烺光笔下的喜洲家族,在祖先庇荫下,通过密切的父子关系与大家庭的理想相互结合,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一个家族经历兴衰的周期。

在大理,关于喜洲人有很多传言。其一,大理坝子的白族人都认为喜洲人十分狡猾、精明;其二,他们具有十分先进的教育理念。直到现在,喜洲很多人家祖上出过“举人”的掌故还常常被族人议论,很多人家都收藏着写有“文魁”字样的匾额,而书香门第往往会成为他们整个家族为之骄傲的一个标志;其三,关于喜洲商帮“四大家族”的传言,有很多正面的信息,诸如几大家族为富却颇为仁义,经常行救济等善举;其四,至今依然保持着大家族的传统,白族人将这种家族称为“本家”,或者“某某氏门宗”,以父子为家族核心脉络、“分家”等传统依然存在。

在喜洲,无论贫富贵贱的家族,都在追逐这一种祖先庇护之下的大家族的理想,这样的理想是构成喜洲文化的因素之一。这种大家族理想的精神主要表现在:一方面要家庭成员共同分享荣誉以及内部和睦相处,具有集体精神;另一方面成员目标要一致,因此要有利益和物资资料的共同占有。

70多年以后的今天,曾经辉煌于喜洲镇的“四大家族”子孙大部分都远赴异国,但并不代表这些家族在这块土地上消失,他们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构起这个家族。大家庭的理想也依然充斥在白族民间的家族中。贫富阶层的交替,并没有让这样的理想断层。我们仍然可以在今天的大理看到许多家族理想的延续,这样的精神可能存在于年复一年的祖先祭祀里,也可能在对子孙潜移默化的教育中。而祖先的庇荫,充斥在白族的每一个家族里。

许烺光作品《祖荫下》。初版书名为《祖荫下:中国乡村的亲属·人格与社会流动》,是作者在1941到1943年期间,于云南任教时,在距大理下关34公里处喜洲进行田野调查的成果,书中非常详细地描述和分析了以祖先崇拜为主的文化行为方式。无意中保存了中国西南传统乡村的家庭生活习俗及宗教活动,这里的乡村与外界保持着交流,所以并不闭塞,有一定的文化代表性。1967年再版,更名为《祖荫下》。

(责任编辑 黄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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