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建构的艰辛与荧屏解构的虚弱
——电影《活着》中皮影戏艺术的文化隐喻

2016-11-27 00:09
小品文选刊 2016年21期
关键词:福贵皮影戏皮影

刘 欢

(中南民族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4)

历史建构的艰辛与荧屏解构的虚弱
——电影《活着》中皮影戏艺术的文化隐喻

刘 欢

(中南民族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4)

电影《活着》中的民俗元素皮影戏是张艺谋精心选择的一个视觉符号,皮影戏作为重要的文化意象,是贯穿全剧的一条暗线,是电影《活着》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张艺谋巧妙地将皮影结合在主人公福贵的命运之中,让它见证福贵苦难的一生,并把电影的主题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境地。皮影戏影不仅为影片增添艺术性,而且也是理解影片主旨的重要依据。

民俗意象;皮影戏;《活着》;文化隐喻

1 皮影艺术引入电影中的渊源

1.1 皮影艺术的亦真亦幻

皮影,又称“灯影戏”或“影戏人”,是广泛留传于中国民间的一种古老而独特的民间戏曲艺术,其戏曲内容及完整的艺术效果,通过灯光、影幕(俗称“亮子”)、音响、唱腔和由演员操纵的影人的表演表现出来。影戏演出所用的皮影人既是戏曲表演的道具,又是富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民间美术品。①在农村,农闲时期演出相对集中,皮影班每到一地演出,十里八乡村民都争相观看。武场上,影人刀枪剑影、上下翻腾,热闹非凡;文场上,音乐与唱腔激昂或缠绵,声情并茂,扣人心弦。小小人影,喜可让人心舒气爽,悲能催人潸然泪下。有一种说法:人生如同一场皮影戏。一方面,人是玩偶的操纵者;另一方面,人也如同玩偶被一种不可知的强大力量所操纵。这就是人在世上的双重角色在皮影戏中的演绎。古老的皮影戏带给我们的不止是单纯的快乐,它还勾起我们对于一种古老文化的缅怀、对于人生的沉思…②张艺谋作为第五代导演,惯常在他的电影中使用大量的民俗意象。他将皮影戏巧妙地应用于电影《活着》之中,显示了他高超的编导艺术。在电影中加入皮影戏这一中国传统艺术元素是经过张艺谋深思熟虑的选择,这些道具符号和电影的故事情节紧密结合,不仅给与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而且象征性地传达出导演想在电影中表现的主题。电影中主人公由老农变成皮影戏艺人既使整个故事更加耐看,又给影片增加了独特的艺术趣味,使其更加富于戏剧性。

1.2 童年经验的深刻体验

文艺心理学研究表明,艺术家的童年经历对他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形成有着决定性影响,他童年的某种体验会经常出现在他的作品中,甚至成为他一生反复去表现的主题。张艺谋出生在1950年,他的父亲做过国民党的军官,伯父随国民党逃到台湾,一个叔叔死后被认定是国民党特务。有这样的家庭背景,他的童年自然不会阳光灿烂,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惊恐不安之中。上学后,虽然成绩很优秀,但由于家庭出身,饱受歧视,也因此一直被拒于共青团的大门之外。文革后考大学,又因年龄问题受到歧视,据说,他是在给文化部领导写信申诉后才特批入学。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早年这段由于时代变幻莫测而造成的对自己命运的无法把握的人生体验,一定影响了他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形成。他曾对记者说:“在大的政治背景下,人像是汪洋中的一片树叶,根本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常常很无奈。中国的这类题材很多,因为中国人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最难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活着》这样的电影,我们可以拍好多部。”③

在阅读余华的小说《活着》过程中,张艺谋读出了他曾经有过的人生体验,从福贵一家的不幸遭遇中找到了和他思想契合的东西:人只不过是命运手中的玩偶。怎样在影片中表现这个主题呢,非常熟悉中国民俗的张艺谋肯定首先想到了民间的皮影戏,那被操纵于皮影戏艺人手中的皮影,不正是对人的命运的最好诠释吗?皮影戏中的小人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幕布背后手艺人的灵活操控,这似乎又在象征着人的命运冥冥之中被某种所谓命运的东西在操控着,而被操控的人似乎又感到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④福贵一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用皮影戏来譬喻福贵的一生最为恰切。

2 皮影戏在电影中的表征分析

在电影《活着》中,张艺谋回到了以叙事为核心的导演思路上,他把小说中并不清晰的历史线索分成了20世纪40年代、50年代和60年代,直至70年代结束,这使观众在时间坐标上有了清楚的参照点,故事的展开显得合情合理。在这三个时间段中,张艺谋着重描写了皮影戏所出现的历史背景及其命运轨迹,通过皮影戏的沉浮来侧面反映大时代下小人物的平凡而又苦难的一生。

在40年代,皮影首先在赌场出现,福贵在赌博之余,偶尔会拿过戏班子的皮影,唱上两句。在这里皮影戏见证了福贵从纨绔子弟变成了一贫如洗的底层人民,侧面烘托了当时社会的黑暗现实以及世态炎凉的社会环境,小人物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的挣扎状态。到了50 年代,福贵和戏班正在唱皮影戏时,一把尖刀划破皮影的幕布,福贵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此时皮影被无声地压在漆黑的皮影箱内。在战场上,皮影戏跟随福贵目睹了战争的无情与残酷,无论是腐败的国名党还是新生政权的共产党,小人物与皮影戏一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都是时代的牺牲品。在“大跃进”时期,皮影戏作为炼钢厂上的娱乐消遣有幸逃过一劫,此时皮影戏见证了革命领导人所犯下的历史错误,眼睁睁看着一群盲目地人群沿着错误的轨道越走越远。然而到了“文革”时期,皮影戏沦为“四旧”的阶下囚而被付之一炬,福贵试图成立毛泽东思想皮影宣传队的想法也没能挽救这箱尘封已久的皮影的命运,只是因为社论上说“越旧的东西越反动”。在这里,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皮影戏见证了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重大事件,随着时代的风云变化,皮影戏也随之经历了它坎坷的一生,将“皮影戏是操纵的玩偶”的悲情意象推向了巅峰。

3 皮影戏背后的文化隐喻

3.1 人生就是皮影戏:被操纵的人生

在电影《活着》这部影片里,我们通过前面的分析知道皮影不仅作为彰显中国本土特色的民俗符号而在电影中出现,更是剧情发展的纽带,具有强烈的情节性与人生的指向意义。皮影不但因为它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古老的民间艺术形式,而且它见证了主人公乃至整部电影的命运。《活着》是个悲剧,现实中的福贵虽然在幕后用双手耍弄影人,把观众的情绪引向高峰和峡谷,控制住了演出的影窗,但却掌握不住自己的人生。在命运面前,福贵身不由己,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任由命运摆弄,最后和皮影一同被时光吞噬,只剩下苍凉和无奈,正像皮影艺人手中的皮影一样,完全由人操纵。它深刻地告诉我们人们在强大不可测的命运面前,也只不过是其手中的玩偶而已。电影描写皮影戏,也就是在向观众们表达着 “人生如戏,世事无常”的意思,暗示着在电影中,包括主人公及其周围所有人在内的众多人物,都像电影中皮影戏中的小人一样,受到无形的大手的操控,这些人的命运也被无形的东西操控着。在电影 《活着》中,皮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简单的道具或者是主人公用来谋生的工具,而具有更深层的象征意义,是一个具有内涵的特殊符号,具有较强的宿命观的意味。而且,除了电影中命运被操纵的各个包括主人公在内的单独人物以外,电影中的群体也像皮影一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听天由命。例如,在电影中,在国民党阵地的情节当中,观众们便可以看到,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国民党将士的鲜血和尸体。这一情节,是对当时社会下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巨大伤害的无声控诉。而当无数解放军战士像潮水一样涌过福贵和春生身边的时候,也像是战争年代被无形的大手操纵的皮影一样,只知道麻木冲锋陷阵,却不知道疲倦。还有电影中对50 年代大炼钢铁时期事件的描绘,也充满了象征意味。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也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被时代操纵的 “皮影”。于是利用皮影戏,整部电影的情节都被紧密联系了起来。而观众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也在皮影戏虚实交错的场景中,深深地融入电影的情节中,发出对人生的无限感慨。⑤

3.2 中国式生存文化:充满希望地活着

从古至今,文学总是密切关注人的生命的本真存在状况,关注人的生存意义,存在着一种追问生命本体的认识欲望。苦难与生命,它们互为印证的价值,历来是文人及艺术孜孜不倦探求的永恒主题。电影《活着》用悲凉而平静的叙事手法道出了一家人在大时代背景下的悲欢离合、生死穿越,我们从这部电影中不仅看到了人物与故事,还看到了人生态度和生死境界。《活着》向我们阐释了有关痛苦和绝望的最初意象,也讲述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让人感觉人类的命运,竟不由自己掌握,人犹如一叶浮萍,在大时代的洪流中翻滚。余华在原著的序中说:生活和幸存只是一枚分币的两面,它们之间轻微的分界在于方向不同。⑥整部影片中福贵一生的遭遇虽然凄惨,却让人看起来凄而不惨,一个惨剧发生了,主人公总是能坚强的挺过去,经过努力变好;悲剧再发生,再挺过去。通过电影《活着》我们似乎从中感受到人类特别是中国人千百年来面对苦难生命仍生生不息的精神。正如余华在书中所说“活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人们的责任,去忍受生活赋予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⑦

电影的最后,张艺谋改编了小说凄惨的结尾,删掉了一些悲伤的情节。在电影中,家珍、二喜和馒头都活下来,让人看来不那么沉重、压抑,这对影片的主旨具有重大的意义,让他们三人都活下来,家庭得到了保留,亲情可以延续。馒头代表了年青一代,代表了未来。馒头活着象征着生活还会继续下去。当外孙问福贵把小鸡放到哪里时,福贵从床底下拽出了那只劫后余生的装皮影的箱子,和外孙一起把小鸡放了进去。“鸡长大以后,能换来羊;羊长大以后,能换来牛;牛长大以后,我们就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在这里,小鸡是有象征意义的,小鸡代表着新的生命,代表着年轻的一代,与馒头形成互文,而那口皮影箱则装载着新的生命,我们看到了人们对于美好社会的期望。尽管福贵一家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和不幸,在影片结尾表达了他对生活的希望,福贵告诉馒头,“日子会越来越好。”因此,影片最终要传递给我们的:“活着,便要承受活着或者死亡的痛苦与幸福,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无论遭遇多大的不幸也要活着,坚韧地活着,充满希望地活着。”

结语

电影《活着》向观众再现了一个特定历史时期和时代背景下真实的中国社会,它把一些直接言说的历史事件,一些隐藏在事件表象背后的人生哲理,通过多种象征方式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贯穿全剧的皮影戏承担了视觉符号这一角色,它是电影《活着》重要的组成部分。皮影戏不仅见证了中国社会历史在“曲折”中的缓慢前进,而且还目睹了像福贵这样平凡的底层小人物坎坷而又苦难的一生。它不但增添了观众视觉的享受,把电影的主题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境地,而且让观众看完后去思考这复杂而又深沉的人生,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及其背后的意义。

注释:

① 孙建君,中国民间皮影艺术[J],中国书画,2003,162(2)。

② 陶炜程,如戏皮影[J],人文新刊,2002,28(3)。

③ 王际峰,人是命运的玩偶——电影 《活着》 中皮影意象解读[J],电影评介。

④ 黄晓雄,论电影《活着》的象征手法[J],视觉 影视文学论丛,2012年12月。

⑤ 肖颖,解读经典电影《活着》的象征手法[J],电影文学,2014(13)。

⑥ 余华,活着[M],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

⑦ 余华,活着[M],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

刘欢(1989-),女,湖北黄冈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K06

A

1672-5832(2016)09-019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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