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染红尘

荆方

我最早吃鱼生是在十五年前的深圳，在一家装潢精致的日本餐馆，那是我第一次尝试生的食物。鱼生端上来，盘子只有巴掌大，装在一个竹子做的托盘里，盘子中间薄薄地摊着几片橘红色的鲜肉，旁边点缀着一团雪白的萝卜丝和几朵紫色的小花，看上去像一幅精致的画作，让人不忍下箸。

来到广州才真正吃到中国鱼生，而且还吃到了顺德鱼生和五华鱼生两种。顺德人会吃是古有传承的，所以他们开发出来的鱼生吃法也十分繁复、科学。顺德鱼生常用的是鲩鱼，切出来的鱼片肉质洁白，晶莹透明，摆在冰盘端上桌，保持鱼肉的爽脆。顺德鱼生调料有十几种，蒜片、葱姜丝、花生油是杀菌的，花生碎、炸芋丝、芝麻是香口的，此外还有洋葱丝、酱泡指天椒、酸甜藠头是去腥的，当然还少不了盐和酱油。调料林林总总摆一大桌子，但除了酱油，没有一样跟日本鱼生相同。

五华鱼生的吃法又不同了，鱼片呈粉红色，摊平在竹编的浅口大笸箩里端上来，调料就更加奇特。是捣成泥的蒜蓉和白醋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像米酒一样的乳白色液体，吃的时候将鱼片放进去浸泡片刻，捞出来，放入花生油里蘸一下，就可以吃了。因为有了醋和蒜，五华鱼生的味道更加浓郁，爽口。

据记载，中国人从先秦时期就有吃鱼生的历史，而到了唐朝，吃鱼生的习俗达到高潮。现在满街流行的日本鱼生，可能就是日本人在唐朝学习后带回国的，因为唐朝的鱼生就沾芥酱吃的。

我不禁思考：为什么很多东西总要等别人拿来摆在面前，才会觉得好？自己家的高山流水看都不看一眼，却偏偏跑去赞美别人家的土丘和小溪。要不是日本鱼生名声大噪，我都不知道中国还有自己的鱼生。因为它们迄今为止都藏在小街陋巷里，广州的大饭馆很少有顺德鱼生卖，而五华鱼生只有去乡下或者城中村简陋的小饭馆里才能吃到，更别说像日本鱼生一样走遍全国了。除去卫生的原因，这现象跟也跟心态有关吧？追赶时髦的人，少不了舍本求末的盲从；总觉得外国月亮是圆的，都是因为无知而产生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