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53.天山农牧师

天山南北，一片丰收景象。拖拉机在金色的田野上开进，联合收割机，吐出麦粒像瀑布一般。

天山农牧师的棉田像一片白色的海洋。苏联专家和棉农们在分片测产。别列金、张中宇、方慧、谢尔盖、乔永江都在现场。测产人员宣布：新棉一号，大面积种植，平均亩产皮棉三百二十公斤。全场一片欢腾。

乔永江高兴地道：咱们成功了。平均每亩三百公斤从上，已经超过了内地丰产棉区，平均产量的一倍了，咱们兵团得向党中央报喜呀！

人们立刻应道：对呀！咱们应该马上报告王震司令员，当然要向毛主席报喜啦！

张中宇没有笑，道：上报产量可以，报喜就不必了。大家怎么不记得了？去年，报纸上就报道过，有的地方亩产皮棉都超千斤啦，咱们这才三百二十公斤，报的什么喜呀？况且，中央刚开过七千人大会，党的经济工作政策恐怕要有所调整。

别列金：你们的宣传画中，棉花桃子像白白的云朵一样。我不相信，会有那么大的棉花桃。

张中宇这时候笑了，道：别列金同志，您不相信就对了。宣传画吗就是宣传。我们古代有个很有名气的诗人李白，相当于你们俄国的普希金。他在诗中说：燕山雪花大如席。真的雪花，能有一片草席那么大吗？形容而已。

别列金：形容？普希金式的比喻？

张中宇：对，比喻。别列金同志理解的一点都不错。

他对众人，道：我们是在第一线干实际工作的，不能把比喻当真事儿。所以，我相信，我们兵团目前的棉花平均亩产量，已经在全国名列前茅。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自然是要奖励的。我带来了兵团京剧团，我请苏联专家和所有参加本次新棉一号试验、种植、管理工作的，全体有功人员，看大戏。今天晚上，在天山农牧师大礼堂，由盖叫天的高徒杨小天，演一出《三岔口》。再加上一出晋剧《大登殿》。我知道，咱天山农牧师，山西人多。让大伙看一场晋剧，解解乡愁。怎么样？

众人鼓掌欢呼。

天山农牧师礼堂。上演《三岔口》。

场间休时，张中宇问别列金，道：别列金同志，您看懂这出戏是什么意思了吗？

别列金用中文：很好看。很好。

谢尔盖：这是一个勇士和一个强盗的故事。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

张中宇对方慧，道；方慧同志，你这两年多的工作，还是很有效率啊！苏联同志的汉语水平，都有很大的提高。尤其是谢尔盖同志，简直成了中国通了。

方慧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是苏联专家们，他们都很努力。

谢尔盖：方慧同志是非常优秀的俄语翻译，很棒，人也非常美丽。

张中宇看着方慧，道：苏联的同志，对你的工作很满意。这就很好哇。不能骄傲，你要继续努力哦。

他再对乔永江，道：我已经跟兵团政治部的同志们研究过了，兵团的生产工作任务很重，这就更需要有精神生活。各师所在地，要尽可能搞好城市文化设施，文艺团体的建设。都要有戏剧演出场所、图书馆、电影院。有条件的，还应该有自己的京、评、话剧团。各团、营都要有文艺小分队。节假日，一定要有文艺演出。大漠戈壁，天山南北，绿洲成片，粮食满仓，牛羊满山，瓜果飘香。除此之外，还要歌声如海，舞动新疆。在这一点上，我们维族兄弟、哈萨克兄弟就做得好。我们新疆的歌舞，还要进北京，进中南海。

众人很高兴。铃声响了。

乔永江：各位同志，咱们接着看《大登殿》。

上海，同济大学图书馆。张文翰已经是个干练英俊的青年。他一身军装，只是没有领章帽徽，身形笔直地坐在书案前看书。他读的是《战争论》。

一个美丽清纯女学生来到他身边。看着他，道：你是谁？部队的特培生吗？读《战争论》？想当将军啊？

张文瀚不语。

女学生：哦！我知道了。你是冶金材料系的张什么来着？挺有名儿的啊！

张文瀚仍然无语。

女学生：听说你是小八路出身？

张文瀚：都是胡说。小八路？最小的八路，现在也快三十岁了，有我这样年轻的吗？

女学生：可也是，那你到底是谁呀？

张文翰：我是我。

他起身要走。女学生却把他按在椅子上。道：干嘛要走啊？我长得难看吗？吓着你了？穿个军装，感情是胆小鬼。

她向张文瀚伸出手，道：我是机械制动系的，我叫秦明月。张文翰也只好伸手与他轻轻一握，道：张文瀚。

秦明月：干嘛呀？握手，也这么敷衍那？真诚一点好不好？

张文瀚用力一握。

秦明月尖叫：你干什么呀？骨头都断了。

周围几个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张文瀚赶快松手，拿起桌上的书，对管理员道：老师，我借这本书。

他办了借书手续，匆匆地走了。

张文瀚刚走出图书馆，一群男女同学就围过来。

同学们叫着：张文瀚，就知道你又来泡图书馆了。校学生会刘东强主席让我们来找你，赶快去开会。研究咱们学校参加国庆十周年，上海外滩大游行的事儿。快走吧！

历史镜头：北京天安门前，国庆10周年，大游行，

提记：

新中国走过了十年的光辉历程。建立了稳定的国家体系，取得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工业、农业及各项社会事业突飞猛进，为新中囯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也紧随新中国前进的步伐，砥砺前行。在大漠戈壁，天山南北，用他们艰辛的劳动和无穷的创造力，创造出骄人的业绩。工农业总产值，突破三百亿元。兵团总部所在地石河子市，在三年内完成了改扩建工程，成为袓国西北边疆的一颗璀璨明珠。九个农牧师的师部所在地，成为九座新兴城镇，并以此为支点，建成了绵延三千公里，屯垦戍边的战略地带。

54.科伦寨

天山农牧师师部的大食堂里。人们在排队打饭。土豆炖白菜，馒头，菜里没肉少油的，很清淡。

有几个人在议论：这饭菜啊，连点油水都没有啦，比前两年，那可是差多了。那时候，就算是普通的大灶，哪顿饭，菜里头没有肉啊？油腻的，连饭盒都刷不净。

一个老兵：听我们老家的人说，内地闹饥荒，闹的挺厉害，都饿死人了。咱们兵团的粮食，大批往内地调。

一个小兵：咱兵团养了那么多的牛羊，为什么没有肉吃啊？

老兵：听说，也都调到内地去了。现在，连师团干部的小灶，都减了伙食标准啦。中午，只是一荤一素，馒头都不随便吃了。

又一个人：可是，苏联专家的待遇照样好啊。每周的舞会上，不但有香肠、面包、格瓦斯。据说，还有烤乳猪呢！

小兵：烤乳猪？

老兵：就是打听谁家的母猪下崽仔啦，花大价钱，成猪的价钱买下了，把小猪崽儿收拾好，然后，抹上奶油烤着吃。那是又香又嫩那！

小兵馋得直巴嗒嘴，道：是吗？那肯定好吃啊！

另一个人：那是呗。咱们师部那些漂亮的女干部，每周都要去小礼堂参加舞会，都吃过了。咱们这帮爷们儿，算是投错了胎了。要是也变成有模有样的娘们，那该多好啊！不但能让洋爷们搂着跳舞，蹭肚皮，还能借由子尝尝烤乳猪的滋味儿。

一个战士摔了筷子，怒道：咱们一身臭汗，一身泥，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享艳福！太妈的不公平！

老兵：人家是苏联专家，搞新棉一号的，就得高待遇。

那个战士：新棉一号怎么样？沒有咱们种棉花，管棉花，收棉花，那新棉一号，就能高产那？狗屁！

老兵：你什么觉悟啊？要在内地，你就得当右派。

一个干部走过来，大声道：发什么牢骚？注意点儿影响好不好？赶快吃饭。这比当年咱们天山农牧师进场开荒的时候，不是好多了吗？叫什么苦啊？党员觉悟呢！

小礼堂舞会。谢尔盖、方慧、其他苏联专家、师机关的女干部们，大家正在跳舞。餐台上，有饮料、香肠、水果，还算丰盛。小乐队在演奏俄罗斯乐曲《山楂树》。别列金走进来，众人有些诧异。中方接待人员迎上去，谢尔盖等人也迎上去。

别列金很仔细的看过餐台上的食物，他没有看到烤乳猪。

韩光大政委走过来。

别列金：怎么没有烤乳猪？

韩光大：怎么？别列金同志想吃烤乳猪？

别列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舞会上，经常会有烤乳猪吗？

谢尔盖：不是。不过只有那么一两次，仅此而已。

别列金：我明白了。即便是这样，烤乳猪的事儿，也是事实。

他对韩光大，道：我知道，中国的同志们遇到了困难，很大的困难。中国内地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兵团的粮食大批地调往内地。我们苏联的同志们，不能如此的奢侈浪费。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取消舞会。

韩光大：别列金同志，情况不完全像您担心的那样。对于苏联专家的生活，我们应该安排好，您不用想得太多。

别列金：我们是同志，布尔什维克战友。我们不应该享受特别的待遇。我们的专家，从明天开始，和中国同志一起吃饭。

他对所有的苏联专家，道：你们的快乐，到此结束了。现在，全部离开这里。回到宿舍，好好睡觉。明天是礼拜日，取消休假，全部到棉田中去工作。这是我的命令，专家组组长的命令。

别列金走了。

苏联专家们都走了。

谢尔盖朝方慧吐舌，耸肩，离去。

韩光大对小乐队的乐手们一挥手，道：收工了。

红星中学，高中一年级。正在上数学课。乔娜娜非常认真地听课，记笔记。下课铃声响了，她还在整理笔记。

一位女教师在门口叫她：乔娜娜。

乔娜娜赶快立应道：老师好！

女教师：你爸爸来了，他在宿舍门口，等你呢。

乔娜娜立刻收拾书本，放进书包里，飞跑出教室。

宿舍门口，乔永江手里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些水果和糖果，站在门口。乔娜娜飞跑而来，扑进爸爸怀里，兴奋地叫着：爸爸！

一间女生宿舍里。三个女孩子很快把水果、糖果，都分光了。

一个女孩子：乔娜娜，你有个师长爸爸，真幸福。还有水果和糖吃。特供的吧？

乔永江：每月就这么点儿东西了。你们和我这宝贝女儿一样待遇，全都共产主义啦。

乔娜娜：现在，学校食堂的伙食，越来越不好。一个星期，都没有点肉星了。

另一个女孩子：还肉星呢？馒头定量给，每顿就两个小馒头，没有牛眼睛大呢！男生都不够吃。就是我们女生，也得多喝两碗清汤，才能对付个半饱儿。咱们兵团，不是有的是粮食吗？怎么让我们学生挨饿呀！

乔永江：孩子，同学们，我们内地呀，遭灾了。全国一盘棋吗！咱兵团能看着不管吗？

女孩子：听说，咱们的粮食都被调走了。种粮的吃不饱，怎么干活儿啊！这不合理呀。

另一个小女孩：说什么呢？小心当右派啊。这刚反右还没两年呢，你想当小右派啊？

乔永江：没那么严重。有这么小的右派吗？不过，发牢骚也没什么用。大家只能把腰带勒得紧点儿，共度难关吧。你们不知道，现在，连兵团机关的小灶食堂，吃饭都限量了。陶司令和张副政委，都和我们一样，在过苦日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看了看，对几个女孩子道：我请你们到回民街，咱们吃顿烤包子。怎么样啊？

女孩子们立刻跳起来，叫着：好啊，好啊！乔叔叔万岁！

回民街。四个女孩子吃着维族的烤包子，喝着很淡的羊汤。已经很香了。

乔永江看着女儿，道：娜娜，你真是有点瘦了。眼眶子也有点发青。

女孩子：我们娜娜可用功啦。她说，她有个小时候的伙伴，考上上海的同济大学了。过两年，她也一定要考上同济大学。

乔永江：我的宝贝闺女，你真的要这么拼啊？

乔娜娜：张文瀚在同济大学呢。所以，我也一定要考上上海的同济大学。

乔永江叹道：孩子们都长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