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二十六章

63.上海

同济大学，学校大礼堂。正在举行知识靑年邢燕子下乡当农民的事迹报告会。

台上，一个短发齐耳，农村社员模样的女靑年正在讲话。她语调激昂。台口上眉的横幅：青年榜样邢燕子报告会。

台下的学生中，有张文瀚和秦明月。学生们个个表情激动，高呼口号：革命青年志在四方！

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学生们高唱《毕业歌》：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黄浦江畔，锦江饭店。王震将军在练书法：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

工作人员进来报告：上海市汪道涵副市长来了。

随着声音，汪道涵副市长走进来。

王震放下手中毛笔，迎上去，笑道：哎哟！汪副市长到了。

两个人热烈握手。

汪市长；您王震将军这一来，大上海就变得热闹喽！全市各大院校，可是掀起了十足的新疆热啊。各个学校，都想请您去作报告呢。

他把一张《文汇报》递给王震。

王震展开报纸，他看见头版头条，通栏标题：

新疆变成祖国西北大粮仓

――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十年屯垦侧记

王震放下报纸，乐呵呵地道：新疆能把上海闹得这么热闹，京津地区也差不到哪去。困难时期虽然是过去了，按照国务院经济小组的说法，今后三年，将是国民经济的恢复期。东南要减轻负担；西北要放手发展。我这次来上海，也是要为你们上海减轻负担的。

汪市长：上海的城市虽然很大，但是，人口过多，就业仍然是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初高中生，找工作越来越难。大学生虽然好安排些，能学用对口的安排，也不容易。

王震：咱们兵团大批要人那。特别是大学生。学农业的，学工业的，学医的，无论化工、纺织、文科、艺术，我们通通需要。到新疆去，革命青年真是大有作为呀！而且，兰新铁路现在已经全线通车，从上海到新疆虽然路远些，可是，挺方便那！已经天堑变通途了。

汪市长：所以，上海共青团委员会现在在全市各中学、大专院校，发起一个运动，叫做“爱新疆，建新疆，立志做兵团人的活动。”

王震：好哇！三天以后，咱们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英模报告团就会抵达上海。我让他们挨着个大学，全都巡讲一遍。动员上海青年，踊跃到新疆去。

上海交通大学，学生们夹道欢迎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英模报告团。中国的第一代女拖拉机手，开荒英雄，拾花能手，在交通大学作报告。

同济大学礼堂，英模报告会。王震讲话。张文瀚和秦明月等学生代表，送上大红纸的倡议书。

王震和学生代表们合影。

上海北站。上海到乌鲁木齐的支边专列。站台上，挤滿送行的各级干部、同学、家长。少年鼓号队。红旗，标语。

列车车厢外面，挂着大幅标语：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好儿女志在四方！

车厢里有张文瀚和秦明月。

乔娜娜特意从杭州赶来送行。当她赶到站台上，火车却已经开走了。她满眼惆怅的看着远去的列车。

站台上，人们渐渐散去……

张中宇的家。保姆刘妈，五十岁，干净利索。她把饭菜摆到桌上，楚楠已经怀孕，身子很重。

小一五刚刚放学回家，张中宇也回来了。父女俩在门口碰见，张中宇拉着女儿的手，一起进了房门。

房间里。楚楠为一五卸下书包，又来帮张中宇脱外衣。

张中宇赶快说：可别忙活了。你身子这么重，得多休息。

他自己挂好衣服，一家人坐在饭桌旁，吃饭。

张中宇告诉楚楠，张文翰已经从同济大学毕业了，跟着第二批入疆的上海、北京、天津、杭州的青年，回到新疆来了。

楚楠：他的工作怎么安排？

张中宇：根据兵团党委的安排方案，凡是来新疆的大学毕业生，以专业为准，对口安排，做到人尽其才。高中、初中毕业生，成绩较好的，可以分到八一农学院、红星纺织学院、红星医学院，继续学习三年，毕业后对口分配。其余的青年，分赴各师、团、营，从事农业生产。优先安排他们为机耕手，小学教员，营卫生队去当护士。来疆的，还有一批城市闲余人员，都是比较成熟的劳动力，直接分到基层连队参加劳动。三年以后，可以带家属来疆。

楚楠：听说这次动员的范围非常大，来疆青年可能超过十万人。咱们兵团可真是人丁兴旺啊！

张中宇：还有你呢。这不，也要给兵团添丁进口了吗？

楚楠打了他一拳，道：你这个张中宇，拿我也当笑料！

小一五：妈妈，妈妈。我爸爸他犯了什么错误了？你要打他哟！

张中宇笑道：你爸爸我犯的错误可大了。就是因为犯了错误，所以才有了你啊。你未来的弟弟或者是妹妹，也是爸爸犯错误的结果。

小一五：那我不该叫张一五啊。我该叫张错误啊！

连刘妈都笑了。

64.石河子

石河子兵团来疆青年安置办公处。这是一个室内体育馆，摆了一圈桌椅。桌子上摆着一个个小牌牌：上海交通大学，同济大学，天津南开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

张文瀚、秦明月，还有几个一起来的同学，围到桌子前面。张文瀚组织大家有序地排好队，一个个依次拿出毕业证书。

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对照分配名单让他们签了名，全都拿到了报到书。然后安排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到体育馆外面的广场上，寻找接收单位的车辆和人员。

最后是张文瀚和秦明月，两人递上毕业证。

工作人员很认真的看着张文瀚，道：哦！你就是张文瀚同志啊？

张文瀚点头，道：对，是我。我就是张文瀚。

工作人员：关于你的安排，兵团政治部田副主任有特别交代。你是学热处理专业的，被分配到八一钢铁厂了。

张文瀚：好啊。这个正好对口，是我的专业。

工作人员：你不需要搞专业了。

张文瀚：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搞专业啊？

工作人员：你将担任八一钢铁厂的共青团委员会副书记，直接就是副营职的领导干部啦。

张文瀚：是吗？我毕业就副营职？不会吧？

工作人员：这个不奇怪啊！领导上看过你的档案，你是中共党员，在大学时就入党了。你在同济大学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如今到兵团，同级别套任，副营职级别，正好嘛！

张文翰：那这位秦明月同学呢？

工作人员查看分配表，道：学机械自动化的。也是八一钢铁厂，设备管理处技术员。赶快到广场上去，八钢的人早在外面等着你们了。

又来了一群人，两人离开。

两人往大门外走。

秦明月：到底是张副政委的儿子。一毕业，这就当上书记了。张书记，咱们这就去八一钢铁厂报到吧？

体育馆外，广场上。八一钢厂一辆接待客车，停在那里。几个工作人员忙着，接待要到工厂去报到的人。

几个要到厂里报到人的都到了，只有张文瀚和秦明月迟迟不见人影。几个接待的人急的沒办法，只好进到体育馆里去问。他们找到那位曾经接待了张文瀚和秦明月的人。那人说：他们都签过名啦，人早就走啦。

工厂的人：走啦？我们怎么没见着啊？大家等了快半个钟头啦！接待车前面，放着大字牌子，老远就能看见。那他们去哪儿了呢？怪了！怪了！

戈壁公路上。开往科伦寨的大卡车上，青年们打着红旗，唱着歌。车厢里坐着张文瀚和秦明月。两人很兴奋。

张文瀚：我说秦明月，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去天山农牧师啊？在八一钢铁厂当个管设备的技术员，那多好啊！城里住着，电影院、剧院、大商店，酒店什么都有。下到基层营、连，你吃得了那份苦吗？

秦明月：你张文瀚放着八一钢铁厂的团委书记不当，我怎么就非得留在八一钢铁厂享清闲呢？这不符合咱们的革命理想吗！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你不能动摇我坚定的革命信念。

张文瀚：好好好！不过，将来有一天，你可别后悔啊！大风大雪大戈壁，耕田铲地收棉花，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到时候哭鼻子，闹着要回石河子，那可就丢人丢到唐古拉山去了。

秦明月：我秦明月会丢人吗？你张文瀚绝对等不到看笑话的那一天。

车上青年们开始唱歌：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

秦明月翻包，给了张文瀚一颗大白兔奶糖。

张文瀚：你呀，是得好好给我打打牙祭。到了天山农牧师，找我乔伯伯，让他多多关照你。

秦明月：用不着。反正你到哪儿，我到哪儿。

张文翰：你知道我想到哪儿去嘛？

秦明月摇头。

张文翰很得意，道：你绝对想不到，我心里真正想干什么？

秦明月：哼！搞什么神秘主义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兵团司令部，张中宇的办公室。

电话铃响了，他抓起电话：我是张中宇…乔师长……什么？文瀚和那个叫秦明月的同学跑到你们天山农牧师去了？他搞什么名堂？刚才，田成龙给我来电话说，他已经把文瀚和秦明月同学安排到八一钢铁厂啦。还安排文瀚当了共青团副书记……什么？就是为这个，这小子才走了。他什么意思？是不愿意凭我张副政委的地位混那个因父辈地位而承袭的官儿？我可没让田成龙关照我儿子。他是不愿意领我这份人情，所以一定要到基层去。这倒真有点儿像我了……你乔师长看着办吧……哪儿苦，就让他去哪儿。名将必发于卒伍，让他从头干起。你告诉他，我张中宇绝不会为自己的儿子说一句话的。不过，那个秦明月，你得好好关照。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女孩子，别让人家过太苦的日子，跟着那个臭小子遭罪，那就不合适啦。好……就这样。

他放下电话。叫来秘书，道：你告诉田副主任，关于张文瀚的工作安排，我的意见是，八一钢铁厂团委副书记的任命取消，派往天山农牧师，由他们根据实际需要安排工作。

秘书走了。

张中宇自语道：这个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到哪儿去。

天山农牧师，乔永江的办公室。他倒了两杯水，给张文翰和秦明月。

乔永江：现在，你们就归我管了。说吧，张文翰，还有你秦明月，到底想干哪一行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张文翰：乔伯伯，得改口，乔师长，那我可要说了。你得坐稳喽，看惊着您。

乔永江：你这小孩伢子，难不成我这久经沙场的老兵，堂堂师长，还怕你不成？什么事儿能吓着我呀？

张文瀚：吓着您当然不至于。但是，绝对会让您出乎所料。

乔永江：你说，你敢说，我自然敢听。

张文瀚：我坚决要求去战斗部队，我要带兵。

乔永江果然一惊，道：你一个材料热处理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不去八一钢铁厂炼钢，也就罢了。到我们天山农牧师来，我这儿也有工厂，有农机企业，有矿山。你都可以干嘛。去战斗部队，想要扛枪打仗？咱们中国都十年没打仗了。和平年代，用得着你这个书生投笔从戎吗？啊？

张文瀚：乔师长，我这个没扛过枪打过仗的兵，虽然到了兵团，充其量也就是个屯垦兵。可是，我要给您这位曾经的职业军人提个醒：十年不打仗，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共和国，永远脱离了战争的危险。要不然，我们每个农垦师，为什么还要保持一定数量的战备执勤部队呀？咱们不说美帝国主义有多么猖狂，台湾的国民党天天叫着反攻大陆，就说咱们对面的印度。现在，因为英国人留下的那条麦克马洪线，那位印度总理已经在叫嚣，为了他们所谓的领土安全，同中国不惜一战。这难道真是说着玩的吗？

乔永江：我说张文瀚，你小子在大学里，学的是金属材料吗？

张文瀚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堆书：《战争论》《孙子兵法》，列宁的《帝国主义与战争》，英国作家的《印度的崛起与扩张》《麦克马洪线与中印边界》。

张文翰：我还学了这些。我觉得，兵团在新疆的存在，有三大任务：一稳定新疆；二随时准备打击外来侵略。而屯垦，则是完成前面两大任务的基础性任务，也是保证。乔师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乔永江一拍张文瀚的肩膀，道：好小子！你是个挺有战略眼光的年轻人，这还真不是谁都能具备的素质。可是，你学的是热处理专业，却要去扛枪，实在是不太对牙。大学不是白读了吗？

张文瀚笑道：乔伯伯，学金属材料专业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没有我干这个，决不会影响祖国建设的大局。至于读大学是为什么？我认为，读大学的作用是，可以让你在经受高等教育的过程中，为你打开一个更高层次的认识世界的大门，使你增加改造这个社会的能力和信心。真的不在于你学的专业是什么。

乔永江：别说啊，你这个年轻人的观点虽然有点儿奇怪，不过，听起来还是有道理的。好吧。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去战备汽车营，当个副营长。你可以先干着，要是干不好呢，那你就还回八一钢铁厂当你的团委副书记。

张文瀚立刻起身，立正敬礼，应道：是。

秦明月：那我呢？

乔永江：你吗？就留在师部的工业处。负责煤矿和红星纺织厂、农机厂一些设备管理和改造、维修的工作。你不是学机械自动化的吗？勉强也算对口。

秦明月：我也去战备汽车营。

乔永江：你去汽车营？一个女孩子，去那儿干什么呀？

秦明月：汽车也是机器，我学机械自动化的，汽车就是一个机械化系统吗。我是跟着张文瀚来新疆的，他去哪儿，我必须去哪儿。

乔永江：秦明月同志，你的这个要求，我就很难满足了。我看……

张文翰：秦明月，你不要胡闹。将来，说不定真的要打仗。那是男人的事儿，你掺和什么？

秦明月：不用你管。乔师长，您不是怕我总跟在张文翰的身边，您的宝贝女儿乔娜娜会不高兴吧？

张文翰：我说秦明月，你满嘴里跑火车，胡说什么呢！

乔永江笑了，道：要这么说，我还真得避避这个嫌。那你就和张文瀚一起去汽车营。一般来说，军校毕业，怎么也得当个少尉排长。大学毕业，应当比照军校安排。秦明月到战备汽车营任少尉机械师，如何？

秦明月立正敬礼，道：谢谢乔师长。

乔永江：放心，秦明月同志。你们听着，我的女儿乔娜娜确实很喜欢文瀚。但是，在婚姻和爱情问题上，我绝不会干预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过，有句话我得告诉你们。对于一个真正懂得爱情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得到所爱的人的爱，和给予所爱的人的爱，都应该是幸福的。听懂了吗？你们去报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