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幻 亦此亦彼
——以《爵迹》为例谈虚拟角色在电影中的审美特征

2016-11-30 07:25刘晓丹
电影评介 2016年21期
关键词:假定性真人数字

刘晓丹

亦真亦幻 亦此亦彼
——以《爵迹》为例谈虚拟角色在电影中的审美特征

刘晓丹

日臻完善的CG(Computer Graphics)技术使虚拟角色越来越接近完美,书写一个又一个电影视觉奇观,他们可以流畅表演真人演员无法完成的危险动作,可以完美呈现特效化妆无法企及的奇幻妆容,可以毫不费力地展现创作者们精妙构思的幻想世界,可以创造真实摄影无法低成本达成的绚烂影像,甚至在后续的衍生品开发、代言等方面会创造出更大的经济价值。随着计算机制作技术的不断发展,虚拟角色在影视银幕以及戏剧舞台上频频出现并备受宠爱,不仅威胁到因担心被其取代而为之忧心忡忡的真人演员,更是改写并重构了传统表演体系。

《爵迹》作为全CG制作电影,从制作开始到不尽人意的预告片再至电影上映,一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在电影的叙事、价值观和人物造型、特效水准等方面备受争议。抛去其备受诟病的叙事核心,电影对虚拟角色新的塑造方式的探索开了国产特效电影先河,在制作方式上从虚拟的角色走向角色的虚拟,在审美体验上让观众从陌生的角色中找到熟悉的心理认同,从熟悉的演员认知中惊奇于视效的陌生,把电影的假定性和真实性糅合,在亦真亦幻中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将是中国电影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

电影《爵迹》海报

一、 虚拟的角色和角色的虚拟

从被陷害的卡通角色兔子罗杰、长相怪异的咕噜姆、充满人性光辉的金刚、生长在潘多拉星球半精灵半人纳美族,到初生便苍老如耄耋进而“逆生长”至婴儿的本杰明,观众已经习惯了虚拟角色从没有台词的配角一步步走向担当主角的重任,而虚拟角色也从原来的卡通形象逐渐往拟真方向发展,随着技术进步,已经创造出一个个惟妙惟肖、与真人无异的角色。比如“最终幻想”系列15《王者之剑》中人物的毛发、表情和动作都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与真实的人类高度接近,但越是与人类接近的角色,塑造起来难度就越大,无论表情、动作还是皮肤质感,稍有不畅便会掉入“恐怖谷”的深渊,很难与观众建立情感上的连接。因而对于极度逼近真人的虚拟角色,很少有导演愿意尝试,在造型上或多或少地都加入幻想元素,比如造型奇特的纳美人,无论他们表情或者动作有多怪异,都会让观众产生符合他们奇异外貌特征的心理认同。

以上电影中的角色与扮演者在体貌特征上并无相似之处,可谓之“虚拟的角色”——与真人演员以身体为媒介进行表演不同,虚拟角色由创作者利用数字技术制作出来,真人演员只承担着动态捕捉的表演的任务,观众并不知道,甚至不在意扮演者是谁,甚至一个动作演员可以饰演几个角色,比如《极地特快》中汤姆·汉克斯一人分饰五个不同的角色。留在观众心中的是呈现在银幕上虚拟的角色,一颦一笑牵动着观众的情绪。由比组成的他们具有永恒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比真人演员更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创作者的想象。

随着数字技术的进步,电影开始尝试以真人演员的体貌特征进行虚拟角色的塑造,演员与虚拟角色在外貌上有着极度相似又相异的关系,创作者根据角色需求对演员的体貌特征进行夸张、变形等艺术化加工,可谓之“角色的虚拟”。如《本杰明·巴顿奇事》,在1990年左右便进入制作公司的视线,可受限于当时的制作技术,在表现上有心无力。直至十几年后,导演大卫·芬奇借助数字技术将这段神奇的生命逆行还原于大银幕[1],在制作上提取演员布拉德·皮特的外貌特征,分别进行老年和青少年时期的形象塑造,由于每个时期本杰明的身高等体貌特征不同,因而角色是通过捕捉皮特的表情特征与真人替身的身体进行数字合成,本杰明老年时期特有的迟钝感完美掩盖了因动作不流畅而造成的“恐怖谷”,可以说是真人表演和数字合成电影史上一次成功的尝试,为真人出演虚拟角色提供了可能性。

与《本杰明·巴顿奇事》真人演员与数字特效合成的半CG制作方式不同,《爵迹》则以真人体貌特征为原型进行角色塑造,采用三维扫描系统,将真人扫描形成1:1的3D数字人物,演员在拍摄过程中全程身着动作捕捉服装和头盔进行表演,精准追踪肌肉运动范围、轮廓、矢量方向、绝对位移等数据,进行全CG制作。现有的数字技术已经能创造出与真人无异的虚拟角色,从皮肤质感到毛发肌肉,足以假乱真代替真人演员无法完成的危险动作。《爵迹》中角色塑造抛弃了以往真人虚拟角色力图利用毛发、皮肤、五官甚至毛孔等材质贴图创造的真实感,而提取真人演员的特征进行虚拟化的处理,突出并加强演员的优势,每个角色都具有完美的身高比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流畅的肌肉线条,突破了演员自身条件无法企及的角色需求,创作者可以用非常自由的想象力,完成飞天遁地、展现魂力、释放魂兽、高难度打斗等演员本人无法做到的动作以及真实世界摄影机给不到的镜位。且全CG的特效制作在奇幻电影特殊的造型和特效制作上可以达到无缝衔接,比如杨幂出演的角色“神音”从脊柱抽出的魂器,生长在“银尘”后背的灵魂回路,飘散在他们周围的黄金魂雾,都达到了质感的高度统一和动作的无缝结合。《爵迹》在角色塑造方式上从“虚拟的角色”走向“角色的虚拟”,为真人演员出演虚拟角色探索出更大表现的空间,挑战了华语影坛前所未有的拍摄模式。

二、 熟悉的陌生和陌生的熟悉

表演艺术的核心课题就是解决“演员与角色之间的矛盾的统一”,无论是体验派还是表现派,无论是让角色具有演员的魅力,还是让演员适应角色的特征,目的都是塑造有魅力的艺术形象,使之具有恒久的生命力。对于表演而言,演员创造角色的艺术媒介主要是演员自身的肌体,演员在摄影机前的表演被拍摄下来,进行剪辑、调色等后期加工,从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人化身为“别一人格”的角色。[2]演员和角色之间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而是亦此亦彼的和谐共生,既有相似性又有距离,演员在表演角色、高于角色同时还需达到超越并驾驭角色。[3]演员把自己熟悉的个人气质融入陌生的角色生命中,从而给观众留下某种类别特质的印象,比如葛优的“小人物”气质,王宝强的“傻根”气质。演员还经常不限定于演某一类角色而不断拓展戏路,把被观众熟悉的个人特质消弭在各种形色各异的角色中,从而塑造出一个个特征各异、鲜活的艺术形象。对于观众而言,电影角色带有演员的个人烙印,他们习惯从演员熟悉的特质中找寻角色的特点,从而迅速代入角色,融入到电影情景中。

从审美体验来看,观众通过荧幕上角色的“影”来辨认演员的“形”,在传统电影表演中,演员的“形”与角色的“影”基本等同,观众从熟悉的演员中了解陌生的角色。数码技术介入电影制作之后,角色的“有形之影”变为“无形之影”,演员与角色分离开来,并统一至角色的“影像”表达上。[4]与以往的虚拟角色和演员之间是“形影分离”的关系不同,《爵迹》中演员与虚拟角色之间是“形影相似”的关系,“影”相“形”而生,角色不再单纯是演员个性魅力及演技的化身,而是一个由演员、特效技术共同创造的视觉载体。虚拟角色与演员自身在特征上有相似性又有差异性,使观众从陌生的角色中找到熟悉的心理认同,并且从熟悉的演员认知中惊奇于陌生、新鲜刺激的视觉体验。

同样启用虚拟演员的《阿凡达》把演员完全推到幕后,以塑造完全陌生的潘多拉星球精灵般的公主,而《爵迹》是把熟悉的演员通过数字技术陌生化,对被观众所熟悉的演员进行面部特征的提取和再造,从视觉的“形”上进行修饰和夸张。创作者一方面要对真人进行还原,另一方面又要在原型基础上进行CG的艺术化加工,每个演员都在“像自己”和“不像自己”间摇摆,观众难免把电影里的角色和真人进行对比,除了从熟悉的演员身上找到角色的特质之外,同时体验陌生的角色、奇幻的场景带来的梦幻感,以视觉奇观来满足人们对奇幻世界的无限遐想。

三、 真实性和假定性

假定性是作品与受众之间约定俗成的一种契约,广义上说是一切艺术的本质,电影的假定性就是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接受电影提供的逼真影像,并相信这种影像是复原于物质现实生活,从而认可这种影像。[5]无论是蒙太奇和长镜头,纪录片还是科幻神怪片,电影在艺术上的真实性和技术上的假定性相辅相成、相促共生。随着日臻出神入化的数字技术不断发展,电影的真实性和假定性也在不断丰富着电影艺术语言,数字技术可以使电影的逼真性更趋完善,使电影的假定性更具表现力。

电影技术上每一个重大突破,都扩大了对电影假定性的开拓,数字技术更是加强了这种假定性,以更加直接、更具幻像、更加夸张的方式暴露在银幕上。虚拟角色在电影中的应用致使电影表演的假定性表现得更为明显和强烈,比如《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奇幻森林》中,演员必须把蓝布当做老虎、熊等角色,依靠想象力和经验进行假定性的无对手表演。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以虚拟形象为角色,对真人演员进行表情和肢体的动作捕捉技术更是无限拓展了电影假定性的空间,例如在《金刚》中,真人演员在影棚中表演跳跃的动作被捕捉下来,经过后期加工呈现在银幕上的则是大猩猩“金刚”在城市高楼之间来回跳跃,动作捕捉技术让呈现在银幕上的角色形象以及高难度动作同时具有高度的假定性。

相较于“金刚”此类完全虚拟的角色,《爵迹》中全CG真人出演虚拟角色难度更大,无论是外貌还是动作,都会在“像人”和“像某演员”的双重制约下进行艺术表达,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恐怖谷”,使观众过多把注意力集中在角色的“似人”和“非人”之间,或者不断猜测变形后的角色是谁出演而无法获得流畅的观影体验,打破影像自身的“似真性”以及建立在观众审美感觉基础上的可信性,影响电影的叙事节奏和价值表达。《爵迹》中的虚拟角色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演员的个性及魅力,并且通过数字技术修饰其真实存在的缺点,艺术化地夸大其优点,假定这些演员本身具有这些优点,比如郭采洁饰演的“特蕾娅”身材经过处理后凹凸有致可谓惊艳,李治廷饰演的“霓虹”也突破了他身高的限制,成为完美比例的十一头身肌肉男,范冰冰饰演的“莲泉”在容貌上经过数字化加工也达到“颜值巅峰”,由9000多根引导曲线做成的头发如墨染般灵动。数字技术利用假定性来创造更多的艺术真实,能够更细致和全面地诠释电影创作者的思维和想象力,使观众获得直观的视觉体验从而引起他们的共鸣,更易于接受电影所传达的审美意象和价值内涵。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人们的审美需求已经渐渐从电影的叙事核心中游离出来,开始把视觉震撼的画面作为评价电影的重要指标,作为光影世界中叙事媒介的角色也从真实的演员转向虚拟的形象,观众对虚拟角色在电影中担任主角也渐渐认同。虚拟角色作为理想的化身,带领观众走进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探险寻梦。在新时代的审美需求下,影响电影票房和水准的指标更加复杂和多样化,从电影的表演来看,也许一个名演员扛起一部电影票房的时代已经渐渐走远,除了真实演员外,虚拟角色也被赋予重要的使命,完成真实演员无法企及的炫技特效,不断满足和引领越来越多样化的审美需求,因此对于虚拟角色制作技术和表现方式的探索不会停歇。也许是出于《爵迹》小说的争议性,也许是其预告片质感欠缺的失望和不满,《爵迹》一上映便遭受近乎一边倒的骂声,对此作品进行理性分析和客观评价者寥寥无几。从电影在CG技术的应用上来看,这部电影是对虚拟角色塑造一次有益的尝试,成败与否,都在不断探索技术和艺术融合的可能性,为演员表演开拓了更广阔的空间。

[1]丁莉.人造生命力:数字时代CG虚拟角色的创作[J].当代电影,2010(11):114-119.

[2]林洪桐.演员与角色关系的另一种阐释[J].电影表演研究,2011(3):64.

[3]刘晓杰.布莱希特与他的“陌生化”戏剧理论[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12,4:26.

[4]王梅.论电影虚拟演员与虚拟表演[J].科技文汇,2008(2):200.

[5]宗伟刚,段晓昀.3D电影美学:虚拟的身体与假定性的突破[J].当代电影,2013(10):176.

刘晓丹,女,江苏徐州人,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数字媒体艺术专业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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