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找娘

2016-12-07 03:14刘向阳
微型小说选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马良大胡子画像

□刘向阳

马良找娘

□刘向阳

马良白天替人画像,100元一张;夜晚,火车站地下室一滚,梦里就是故乡。

马良从小喜欢画画,树上的鸟、河中的虾、稻田的蛙,都是他描摹的对象。因家贫,他13岁辍学,跟舅舅进城当学徒。舅舅开五金店,他帮忙看店送货。有一次送货到郊区,发现有人支起画架在写生,他边看边学,天黑下来才知单车和货物都丢了。他好害怕,不敢回店,缩在桥墩下挨到天亮,随流浪者远离了家乡……

此后,马良辗转成都、西安、兰州等地,靠画像为生,一边流浪一边寻找家的方向。家乡的塔头山,云雾蒙蒙,马良在梦中无数次勾勒,醒来已泪流满面。流落森城后,马良不走了。马良计划攒钱,攒好多好多,等着回家的那天,交给娘,让娘灿烂地笑。马良知道自己的愿望非常渺茫,可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会有那么一天的。马良瘦得像粉条了,可他的裤袋日渐鼓胀丰满,厚厚的二万块钱啊。

那天的阳光特别和煦。马良修了胡须,洗净脸面,昂首挺胸向银行走去。大约半小时后,马良悻悻地坐在街心公园生闷气了。他没身份证,银行不给办理存款业务呀。马良左手插进裤兜,摸索一阵,二万块硬硬的还在。他喘了口气,打算回窝,转身就撞上一堵“墙”—车站地痞“大胡子”叼着烟头,双眼瞪得像铜铃,满是凶气。马良一惊,后退一步,背脊却被硬物顶得生痛,扭头瞅见一独眼男人手持木棒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二比一,马良落败,二万块钱悉数被抢走。马良忍着疼痛,拼命追赶,大胡子和独眼分开跑啊,马良狂奔几条街道,追上独眼,抓起旁边肉铺上的菜刀,狠狠地劈下去……

长辫子,圆脸蛋,包菜头……马良左涂右抹,飞快地画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轮廓。

画完后,他举起双手伸向我手中的手铐。

她是谁?我看着那画。

娘。马良低下头,哽咽着。

20年了,你还记得你娘长什么样子?!

20年来,我一直在找娘,找我的家,可我忘记地名了,只晓得是东北的塔头山……刘警官,我是杀人犯,罪有应得,可我坐牢就找不着娘了,我想娘,呜呜……马良抱着“娘”痛哭流涕。

此后,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已确定马良家大致范围是东北的塔头山区。大雪冰封时节,我带队远赴千里之外寻人。塔头山下辖六个乡镇,一百五十多个自然村落,排查难度相当大。雪越下越大,没有一点停的迹象。我和同事拿着肖像画,深一脚,浅一脚,逢人就问,苦苦寻找了四个乡镇,结果都让人沮丧。

当我们走访到第六个乡时,村支书带来了一个腰弯得像虾米的男人。男人在深圳打工,听说村上来了警察找人,坐车赶回来的。男人抱着画像,忽然像孩子似的放声大哭。所有人都愣住了。

别哭。我拍拍男人的肩,你是马良的舅舅吧?

男人使劲点头,指着画上的人说,她是我妹妹。20年了,我们兄妹的恩怨终于可以化解了。

马良失踪后,他的父亲急得一病不起,瘫痪在床。他娘思儿心切,把一切怨恨发泄到弟身上,责怪弟没照顾好马良,虐待了马良,打死了马良,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当地政府的调解下,马良舅舅变卖店铺全部家当,一次性赔偿马良家二万块钱。之后,姐弟反目,互不往来,舅舅一家南下打工。

我没虐待他,没打死他……我清白了。舅舅已泣不成声。

看守所内,马良迟疑地看着站在我身边的老女人,发如雪,脸似枯柴……是俺娘吗?马良不敢想象。

女人走近马良,颤抖着手摸向马良的眉际。那儿有一道疤痕。

哥带我到塔头山砍柴摔破的。我记得,娘还打了哥一巴掌……马良回忆。

女人一把抱住马良,呼号着,儿啊,你真是我的良儿啊,你受苦了……

坏事也变成了好事,感谢警官为我找到了娘……马良咧嘴粲然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泪水沿着他瘦削的脸庞往下淌,打湿了娘的白发。

良儿啊,好好改造吧。刘警官都说了,你那一刀幸亏偏离了心脏,独眼的命保住了,大胡子也抓到了。

一束暖光照射进来,闪耀着母子俩20年后相聚的温馨。

(原载《湘潭日报》2015年11月20日 作者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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