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杀手

文/杨淑学

芳心杀手

文/杨淑学

内心的孤独让戴尔芬·唐宁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新近丧夫的戴尔芬·唐宁在报纸上刊登了一条交友广告，希望为自己寻觅一位伴侣，为自己两岁的女儿瑞内尔找一位称职的父亲。收到一些交友回应后，唐宁选中了一个叫查尔斯·马丁的男子。这是一位来自纽约的成功商人，温文尔雅，而且恰好非常喜欢孩子。1949年1月，唐宁邀请马丁及其妹妹玛莎·贝克住进了自己在密歇根州大激流城郊区的家里。

戴尔芬·唐宁认为自己找到了理想的爱情。她哪里知道，等待她和女儿的将是一场灾难。

事实上，这两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兄妹。查尔斯·马丁也仅仅是这个男人的化名，他的真名叫雷蒙德·费尔南德斯，他和玛莎是一对雌雄大盗。

会“巫术”的雷蒙德·费尔南德斯

雷蒙德·费尔南德斯于1914年出生在夏威夷。父母是西班牙移民。生活困顿、事事不顺心的父亲是一个酒鬼，经常殴打小费尔南德斯。

费尔南德斯很敏感，尤其对自己的外貌和家庭的贫困。15岁时，他因为盗窃被捕入狱。出狱后，费尔南德斯去了西班牙。几年后，他与恩卡纳西恩·罗卜尔斯结婚，生了一个儿子。

在二战期间，费尔南德斯做过盟军情报部门的间谍。尽管级别不高，但他在工作中表现出的聪明和勇气颇受上级的赞许。

战后，费尔南德斯不想重返平凡的生活。为了追求冒险和刺激，他做了船员。他小时候缺乏安全感，长大成人后，他意识到自己颇受女人青睐，这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安慰。然而，一次事故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他的颅骨被船舱意外盖击中。重击使他失去了一大部分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浓密的黑发，头顶留下了难看的伤疤。自此，他性情大变，经常因为一些琐事大发脾气。或许这次意外对费尔南德斯造成的最大伤害是对他自信心的打击。他认为自己浓黑的头发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自己的魅力。现在，他头顶秃了一大片，内心又体会到儿时的那种不安全感。

他为之工作的轮船是驶往美国的。费尔南德斯因为在船上盗窃，一到美国就又被送进了监狱。出狱后，费尔南德斯前往布鲁克林投靠自己的姐姐。

行骗时，玛莎假装是费尔南德斯的妹妹

在姐姐家里，无所事事的费尔南德斯开始研究巫术。他经常在自己房间焚香，跪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祭坛前念古怪的咒语。费尔南德斯对姐姐说，自己在监狱服刑时结识了一个狱友，从他那里学会了这种巫术。他还说，自己已经学会了远距离给别人催眠，能通过集中意念让女人对自己唯命是从。

费尔南德斯很懂女人的心思

姐姐对他的故事不以为然。但费尔南德斯却打算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巫术。他给一些心灵孤独者俱乐部的女性成员去信。1947年，他开始给简·汤普森写信。

简·汤普森刚经历了婚姻的失败。她戴着一副眼镜，相貌平平，对自己能否再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男人毫无信心。费尔南德斯在信中表现出的温柔体贴深深吸引了汤普森。尤其令她激动的是费尔南德斯的浪漫——他请求她送他一缕自己的头发。满怀喜悦的汤普森剪下一缕头发寄给了费尔南德斯。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会被用来施巫术。费尔南德斯相信，这个巫术会让一个女人处在自己的完全控制之下。很快，他们安排见面了。

头戴浓黑假发的费尔南德斯高兴地发现，汤普森中了自己的“巫术”。虽然费尔南德斯本人把自己的成功归因于巫术，但事实很可能是由于深信自己的巫术，他表现出了一种让许多女性心动的自信。他很懂女人的心思，知道怎样让一个女人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很需要自己。他喜欢盯着女人看，作出一副完全被对方吸引的样子。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似乎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了一面镜子。那些内心缺乏安全感，自觉相貌平平、年老色衰的女人在这面镜子中看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自己。他知道怎样让那些女人相信，他的目的并不是追求性，而是想给对方完全的呵护。

在费尔南德斯承诺要和汤普森结婚之后，两个人一起去了西班牙。荒唐的是费尔南德斯带汤普森去见了他真正的妻子罗卜尔斯。他事先说服了妻子，告诉她自己会把她作为一位老朋友“罗卜尔斯太太”介绍给汤普森。罗卜尔斯为什么会同意参加这样一个会让她感到不悦的骗局呢？费尔南德斯深谙如何让女人相信他是多么疯狂地爱着对方，善于在口吐无耻谎言时表现得异常真诚。他告诉自己的妻子，他需要从汤普森那里弄到钱来供养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事成之后，他就能和自己真正深爱的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个奇怪的三人组合一起去餐馆、剧院和斗牛场。汤普森从来没怀疑过，费尔南德斯的这位“老朋友”其实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然而有一天，费尔南德斯和汤普森在宾馆的房间里大吵了起来。第二天早上，汤普森被发现死在房间里，死因是洋地黄中毒。警察怀疑她的“丈夫”，但却没有机会审问他，因为费尔南德斯已经乘坐第一班轮船返回了美国。

到美国后，费尔南德斯又开始诓骗汤普森的母亲。他编造了一份汤普森的遗嘱，里面说汤普森把自己的一切留给了雷蒙德·费尔南德斯。他找到汤普森的母亲威尔森太太，让她看了遗嘱。他表现出来的真诚和坚定蒙骗了后者，使她相信了遗嘱的真实性。

住在汤普森家里的费尔南德斯继续给心灵孤独者俱乐部的女人写信，骗取她们的现金、珠宝首饰以及他觉得有价值的其他一切东西。他的欺骗对象并不富有，因此他骗得的钱财不是太多。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通过欺骗为数众多的女人维持生活。他的目标都是年纪较大的单身女性。这些女人在发现自己被骗后，往往觉得羞愧难当，不愿意去报警。报警就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愚蠢，甚至还要告诉警察自己和这个男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有一次，费尔南德斯遇到了一个孤独、感性，一头黑发，体重300多磅的护士，名叫玛莎·贝克。这个女人改变了他的生活。

伤心的玛莎

玛莎是佛罗里达州人，生于1920年5月6日。她患有先天的肥胖症，在学生时代经常被同学嘲笑和戏弄。

1942年，玛莎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从一所护士学校毕业。然而，她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她把失败归咎于自己的体重。最后，一家殡仪馆雇用了她。这份工作让玛莎倍感失望。内心孤独的玛莎喜欢读爱情类的杂志，常去电影院看电影明星查尔斯·鲍耶主演的电影。

在殡仪馆工作了八个月后，玛莎听说加利福尼亚州缺少护士，于是决定去碰碰运气。果然，她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在医院的工作。

玛莎爱上了一位公交车司机。不久以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要求男友和自己结婚。这个公交车司机拒绝了玛莎，并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女子怀孕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还因为心理问题住了一段时间医院。

一向以骗取女人钱财为唯一目的的费尔南德斯却对玛莎动了心

经历过这次不幸后，玛莎去了佛罗里达州的另一个城市彭沙克拉。她戴上婚戒，谎称自己已经结婚，丈夫参军了。在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她给自己发了一份电报，说丈夫在战斗中牺牲了。

这位刚做了妈妈的“战争遗孀”与一个叫艾尔弗雷德·贝克的男子坠入爱河。不久以后，两个人结婚，但是不到一年便离婚了。当时，玛莎正怀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爱情再次失意的玛莎在职场取得了成功。她在彭沙克拉残疾儿童之家找到一份工作，不久就因为工作出色升职做了主管。

工作上的成功让玛莎重新获得了再次寻找爱情的勇气。她参加了一个心灵孤独者俱乐部。不久，她收到了来自雷蒙德·费尔南德斯的一封书信。信中的言辞温文尔雅，令她陶醉。

难以抑制的激情

一段时间的书信往来之后，两人在佛罗里达见面了。玛莎马上坠入了爱河。她觉得费尔南德斯像极了自己的偶像查尔斯·鲍耶。

奇怪的是，一向以骗取女人钱财为唯一目的的费尔南德斯这次也心动了。许多案例分析文章的作者评论道：“尽管玛莎身材肥胖，费尔南德斯还是被她深深吸引住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吸引费尔南德斯的正是玛莎肥胖的身材。两个人如胶似漆，在宾馆的房间里度过了许多充满激情的时光。

费尔南德斯很快发现，玛莎并没有多少钱和财产。于是，他决定放弃自己的欲望，继续寻找可以满足自己贪欲的女人。他找了一个借口，回到了纽约。到纽约后，费尔南德斯给玛莎写了一封“分手信”。玛莎伤心欲绝，但她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残疾儿童之家的管理层听到了关于玛莎去宾馆与人幽会的风言风语。在那个时代，“失德”是开除员工的正当理由，玛莎被解雇了。丢掉了工作和爱情，还要背负着抚养两个孩子的压力的玛莎认定，那个狡猾的小男人雷蒙德·费尔南德斯是自己唯一的救星，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

玛莎收拾好行装，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去投奔费尔南德斯。费尔南德斯接纳了这三个不速之客。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呢？费尔南德斯一贯的做法是向女人示爱，榨光她们的钱财，然后溜之大吉。对他而言，那些女人都是蠢材，而玛莎却不是。他强迫自己接受她，这一点很关键。这位性格强势、行事鲁莽的玛莎有着和他一样坚定的意志。她肥胖的身躯燃起了他的欲望，她的义无反顾则在他内心深处激发出了爱慕之情，或许是敬意。

费尔南德斯很快觉得，他们和简·汤普森的母亲一起住的公寓太拥挤了。他对玛莎讲，如果她想继续和自己住在一起，就得让孩子们离开。玛莎不想失去费尔南德斯。她觉得和费尔南德斯生活在一起，实现了她在爱情杂志中读到的爱情。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查尔斯·鲍耶，和鲍耶一样潇洒迷人。事实上，费尔南德斯要比鲍耶还要珍贵一万倍，因为他可以给自己真实的拥抱。于是，孩子们被送到了玛莎在佛罗里达的亲戚那里。不久，威尔森太太也离开了。原因可能是这位老妇人觉得玛莎让自己感觉恐惧——真是这样的话，威尔森太太的感觉是准确的。

让费尔南德斯颇感意外的是，当他告诉玛莎自己一直在通过心灵孤独者俱乐部欺骗女人时，后者并没有感到不安。相反，她希望加入他的诈骗活动。原因或许是，从少女时期她就一直受到羞辱和戏弄，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向自己的同性实施报复的机会。对玛莎而言，那些被蒙骗的女性就是那些曾经嘲弄自己的女孩儿的化身，也等同于那些身材苗条、拥有美满家庭的女人，而自己长久以来只能在心里幻想着美好的爱情。那些女人比自己幸福，仅仅是因为她们身体苗条。现在玛莎要去骗她们，让她们错误地以为可以拥有这个优秀的男人，而实际上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行骗时，玛莎假装自己是费尔南德斯的妹妹。

虔诚的教徒

费尔南德斯和玛莎的众多行骗目标中，有一位虔诚的天主教教徒——奥尔巴尼的一位66岁的寡妇，名叫珍妮特·费伊。

费尔南德斯化名查尔斯·马丁给费伊写信。费伊虽然知道自己已经风华不再，内心还是渴望找到一位理想的伴侣。她的公寓非常宽敞，这使她更觉孤单。作为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费伊每天坚持做弥撒。让她特别开心的是，能言善辩、举止优雅的查尔斯·马丁对天主教同样虔诚——投其所好正是费尔南德斯所擅长的。当马丁表示希望得到她的一缕头发时，她非常激动。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是要被用来施巫术的。他们约定在1948年12月见面。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一些，费尔南德斯特意化了妆。他在自己头发里加了一些白发，在眼睛周围画上一些皱纹。到了约定的日子，这位温文尔雅的绅士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费伊的门前。两个人在一起时，他们大都在分享着共同的宗教信仰。

到1949年初，费伊已经被这个能说会道的“虔诚教徒”给深深迷住了。她向这个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奉献出了自己所有的现金、债券和珠宝。马丁热心的“妹妹”帮忙把这些财物装进一个大旅行箱里。当与自己的未婚夫和未来的小姑子一起出发去小城瓦利斯特里姆时，费伊感觉自己正在进行一次浪漫的爱情私奔。到达目的地后，三个人租了一套小公寓。

安顿好后，费伊提到要给自己的继女写一封信。玛莎对此非常反感，两个人争吵起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这位体重300多磅的护士抓起一把锤子，猛击费伊的头部。老妇人的颅骨破裂，但没有马上死去。费尔南德斯动手掐死了头部正流血的费伊。费伊被掐死的时候，假牙“砰”的一声从嘴里掉了出来。手足无措的玛莎把费伊的尸体推进一个柜子，处理了地上的假牙。后来，费尔南德斯和玛莎在皇后区租了一所房子，把费伊的尸体埋到地下室里，然后用水泥封住。几天后，水泥干了。他们找到房产经纪人说，他们不想住这个房子了。

不久以后，费尔南德斯和玛莎动身赶往大激流城，去见戴尔芬·唐宁和她两岁的女儿瑞内尔。

唐宁母女谋杀案

戴尔芬·唐宁把费尔南德斯和玛莎介绍给她的女儿瑞内尔。因为希望费尔南德斯和女儿尽快熟悉，唐宁热情地邀请这对“兄妹”住进自己家里。费尔南德斯很有耐心地陪瑞内尔玩耍，很招这个小女孩儿喜欢。这个乐观、自信的拉丁裔男人既细心又浪漫，让小女孩的妈妈同样着迷。

一天晚上，费尔南德斯在房间休息。他踢掉鞋子，摘下了假发。突然，唐宁推门走了进来。大吃一惊的唐宁马上尖叫起来：“你竟然是个秃子！”费尔南德斯心慌意乱，他对唐宁说：“瞧你，亲爱的，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强烈。我只是有一块秃顶而已。真见鬼！这也不是什么罪过。”失望、愤怒的唐宁躲开了走上前来企图安抚她的费尔南德斯。“别碰我，你这个大骗子。”她哭喊道，“天哪！你这么老！”费尔南德斯企图用甜言蜜语安慰唐宁，但后者转身跑开了，刚好撞上闻声赶来的玛莎。

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存在不同的说法。其中一个版本是费尔南德斯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朝戴尔芬·唐宁的头部开了一枪。

唐宁倒在地上。费尔南德斯看着她渐渐停止了呼吸。此时，他心里想的不是这个女人的死，而是她刚才说的那些令自己感到厌恶的话。“玛莎！”他怨恨地说，“她看到了我不戴假发的样子，说我老了。她不需要我了，让我们今晚就搬出去。玛莎，你不会觉得我老了吧？” 玛莎把费尔南德斯抱在怀里，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口上，对他说他仍然年轻，充满活力。

瑞内尔的哭声打断了费尔南德斯和玛莎之间的温情脉脉。

玛莎对费尔南德斯说，他们应该用处理费伊的办法处理眼前的麻烦。随后，这个曾经的护士、有着两个孩子的妈妈把浴缸注满水，在里面溺死了年幼的瑞内尔。费尔南德斯用铁锹掘开地下室地面上的水泥层，挖了一个坑，把唐宁母女埋在里面，最后又用水泥把坑封上。

当天晚上，这对残忍的杀人凶手去了电影院，一边看电影，一边享用苏打水和爆米花。当费尔南德斯和玛莎从电影院回到家里时，他们觉得累了，想马上睡一觉。他们还没有爬上床，就听到了敲门声。费尔南德斯打开门，在门廊等候的警察冲进了房子。费尔南德斯对此疑惑不解。警察怎么来了呢？他们不可能知道戴尔芬和瑞内尔的事。会知道吗？一名警察问道：“你认识珍妮特·费伊吗？”费尔南德斯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玛莎大声喊道：“放开他！你们这些该死的警察！不许你们碰他，否则我就……”没等她把自己的威胁付诸行动，警察就给他们戴上了手铐。之后，警察在地下室找到了唐宁母女的尸体。

相比即将面临的死刑，这两个杀人犯似乎更在意他们的名声。费尔南德斯对一位案件调查员说：“我和那些杀人犯完全不一样！对女人，我有自己的方法。我能控制她们。”得知自己被报纸称为“肥魔”后，玛莎悲痛欲绝。她抗议道：“我也是人，内心也会受伤，只不过我能把自己的悲喜隐藏起来。但这并不说明在遭受那些嘲弄和羞辱时我的心不会痛。”

1951年3月8日，这对离奇的组合在辛辛监狱被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