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城市不应该这样

2016-12-14 14:44俞孔坚
博览群书 2016年11期
关键词:海绵雨水生命

2013年12月1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强调,提升城市排水系统时,要优先考虑把有限的雨水留下来,优先考虑更多利用自然力量排水、建设自然积存、自然渗透、自然净化的海绵城市。

在世界上,率先城镇化的西方各国城市,也曾经像当今中国城市一样饱受包括雨涝在内的诸多城市病的困扰,如美国的低影响开发(LID)、英国的可持续排水(SUDS)、澳洲的水敏感城市设计(WSUB)等等,都是总结经验教训的成果,值得借鉴。但由于气候、地理环境的地域性以及社会经济及文化的地方性,当代中国的海绵城市有其独特的中国性,也有其独特的现代性。当代中国的海绵城市需要当代中国的理论和技术体系来实现。在《海绵城市——理论与实践》一书出版之际,我们特别安排该书作者、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俞孔坚,中国工程院院士任南琪、王浩、王超等四位专家的文章,请读者和他们一起,了解和思考如何推进海绵城市向健康、纵深发展,从而应用古今中外的海绵技术遗产,尤其是创造性地吸取中国五千年的乡土农业、城镇建设和乡土水工遗产的智慧,建设绿色的海绵城市,在海绵般的城市中,创造更环保、更节能、更绿色,并因此更幸福的生活。

水殇

在很大程度上,人类文明对待水的态度至今还是不文明的,而且,至少在上个世纪的全部时间内,都误解、肢解和曲解了水的含义和价值,在科学与技术的名义下,毁掉了水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残忍地谋杀了水的生命。

谋杀“水”的第一次行动在每个儿童的启蒙时代就已经开始。在我那个年代的乡村,这种启蒙在小学一年级的自然课上,在今天可能从幼儿园就已开始——那就是老师关于水的“科学定义”:在常温下,水是无色、无味、无形的液体。当时还是六七岁的我听到老师这样关于水的定义,大为不解,而且我知道,不解的还有其他多数同学,因为随后掀起的、令老师几乎无法控制的、异常踊跃的吵嚷热潮证明了这一点。水怎么是无色的?无色是什么?我们村西的白沙溪里的水可是白花花的;村南林中的乌龙潭的水可是蓝蓝的。水又怎么可以是无味的?我家天天喝的溪边沙子里的泉水,明明是甜甜的啊,从村前风水里流出的水,可都是带着松油和水草的芳香的啊。水怎么是无形的?语文课上学的“水”就是象形于河流的蜿蜒和两侧飘带一样的水潭啊,这也正是白沙溪的形状啊。还有,水里那五彩的卵石、那舞动的水草、那游动的鱼统统与水无关了?吵嚷声持续了很久,终于在老师的拍案声中沉静下来。于是老师把水壶里的水倒入带刻度的玻璃量杯,举过头顶,以黑板为背景,问道:“什么颜色?”“黑色!”学生们一齐高喊。接着,老师走到窗前,又将玻璃量杯以窗外的树木浓荫为背景问:“什么颜色?”“绿色!”学生们又一齐高喊。接着,老师在杯里滴入红墨汁,顿时,水杯成了鲜红色。“所以,水是无色的,可以成为任何一种颜色。你们那些关于水的认识和理解都是一些经验的水,不是科学的水。”老师终于挥动起科学的大棒,压制了稚嫩的反叛。我关于水的美好与浪漫的理解,第一次被无情地颠覆。生命的、多姿多彩的、有丰满意味的水,突然间变得苍白、无味、无形、无情。

对水的谋杀在中学到大学的课堂上一步步升级,最终水被定义为由两个H和一个O组成的化学分子式。今天,当我问我的大学生儿子水是何物是,他便不假思索地回答:H2O。完整的水、生命的水在理论上堂而皇之地在我们的最高学府、最高学术殿堂之上,彻底地被谋杀并肢解了,令人想起电影《美丽心灵》中,数学家将男女爱情还原为“两种液体的交流”,一切爱情与浪漫从此被彻底消灭了。

“科学”的水的认识,终于换来了一幕幕生命之水被屠杀的场景。先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江南水乡的大规模消灭钉螺运动。为了防止血吸虫病,所有河道、水塘的沿岸必须铲除杂草,用“六六粉”和DDT喷洒,杀灭血吸虫的寄生体钉螺,所有水中生命便一同遭殃。河道的“三光”被当作先进典型示范。于是生命从水里被彻底清除。“水”被还原为不含生命“杂质”的液体。

稍晚的70年代末,轰轰烈烈的大地原田化在家乡被掀起来了。河道开始被裁弯取直,蜿蜒的溪流开始被硬化为水渠;被茂盛的灌丛所环护的坑塘被填埋,泉水不在,鱼鳖不见了。“三面光”的“现代化”排灌渠纵横于起伏的田野上,通过一个个水闸和水泵控制着水位,取代了先前沿地形自流于田间地头、被丰茂水草所掩盖的土水沟。绕过村前的水渠断流了,政府开始鼓励挖井取地下水。没过多久,管道代替水井,自来水进入每家每户。接着,村镇里千百年来使用过的水塘终于失去其功能,成为污水和垃圾坑。水的形态至少在儿童们体力所及范围内,彻底被还原为“无”了。

当自然真实的水终于离开我们日常的感知范围以后,迎来的便是80年代大规模的乡镇企业运动,河道成为排污沟,湖塘变成方便经济的垃圾场。于是,我们所见到的水又不再为无色、无味了,而是棕色乃至黑色,抑或危险的蓝色(如蓝藻泛滥的湖泊),且臭味熏蒸。如能回到童年,针对老师关于水的科学定义,我便又会惊异,水怎么可能是无色无味的呢?分明是色浅如酱汤,色浓如墨汁的啊,且异味浓烈。

于是,90年代以后,关于水治理的环境工程与科学技术得到空前发展。然而,遗憾的是,我们城乡的水环境不但没有改善,而且日益恶化。科学的研究不能说没有发展,技术不能说没有进步,君不见对水质的测量和化验已经发展到对上百种元素的分析;国家的投入不能说不多,仅仅一个滇池,水治理的投入就以千亿元计,还有太湖、淮河乃至大江南北整个水系统。

我惊异于工程师们如何用超纯水制造技术,诸如活性碳技术、臭氧技术、微纳米气泡水处理技术、生物膜技术等,来治理我们的水环境。所有技术都在试图将被污染的水还原为纯粹的“H2O”,唯独没有将水当作我启蒙前所认识的那充满生命,色彩斑斓、形态万千、芬芳四溢的完全的水,那现象学意义上的真实的水。

因此,我呼唤完全的水的回归:水不是“H2O”,水是活的生态系统,水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不在于它是否有多纯净,而在于与土地、与生物的联系,在于其系统的连续性和完整性。水的价值也必须回到完全的生态系统服务来理解和评价。水环境的治理必须回到对水作为生命系统的完整性的恢复,包括水系统的生产服务、调节服务、生命承载服务和文化服务。因此,水景观的设计就是要让水回归生命、回归完全、回归土地。

雨殇

小时候的雨落到地上,消失在路边的草丛或是长满庄稼的地里,滋润着地上的草木。连续的降雨之后,路边、河边的草滩便开始像海绵一样,吸纳着雨水然后缓慢释放,流入池塘。经历漫长旱季的池塘登时充满了生机,青蛙从四周汇聚,蛙鸣在雨后响起 。我曾在这样的雨天放牛,赤足走在草滩上,脚踩之处,水便被挤出,带着气泡,又消失在周边的草中;我也曾在这样的雨天穿戴蓑衣斗笠,与兄长们一起,在河边静候随上涨的河水而来到岸边的鲤鱼,看它们逆水而上,肚皮紧贴着刚刚被水淹没的草丛,奋力游入草滩上的洼地,这时便可伺机捕获。幸免逃脱的,便在这里完成繁育后代的使命。幼小的生命在季节性的水洼里很快成长并将在旱季来临前回到江河,继续它们传承物种基因的使命。等河水退去,草滩出露,洼地变成了水潭,没有来得及随水退出的鱼鳖便陷入绝境,再次成为捕鱼最好的时机。等水渐渐变干,更多的其他鸟兽便光临水潭,正是下套捉捕鸟兽的机会。因此,我常常期盼下雨,也常常期盼雨霁。 雨来雨去,大地因此不同,生命因此轮回,人文因此而繁盛。雨让大地充满生机,雨是人与其他生命的联系纽带,雨本身就是生命。

长大了,看到城里的雨落在水泥地上,消失在阴暗的管道里。工程师们最伟大的梦想之一是让雨水在瞬间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唯一途径是将管道做得更粗,把土地抬得更高。生命的雨,给大地以生命和美丽的雨,从此被扼杀,而其幽灵却在黑暗的城市管道中转世为仇杀生命的恶魔,它们在那里结集为汹涌的巨涛,吞噬生命。记得吧, 2007年7月18日的济南,在大街上,一场暴雨之后,竟然有30多人被雨水淹没致死。记得吧,在2011年6月23日,就在北京的大街上,一个干旱城市的宽广马路上,在一场仅有63毫米的降雨之后,两个无辜的外地人,竟然被雨水吞入幽暗的管道……而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并不在少数。我曾在这样的雨天行走在马路上,看见雨水夹带着泥土和树叶从路边草坡和花坛上流下,汇入路边的铁篦,消失在地下,只听到从幽暗中发出的哀鸣,心生怜悯却无能为力;我曾经在这样的雨天走在河边和湖畔,期待像孩提时代那样看到河湖之水能随雨水而上涨,干枯的大地能焕发生机,游鱼和青蛙能得水而欢唱。可眼前的场景却让我一次次失望:雨水并没有汇聚到河湖边的草滩,甚至河湖边连草滩也没有了,几只垂死的青蛙已无力攀上那陡直的水泥堤岸,以防洪名义修建的水闸,拦住了一汪汪的臭水,里面漂着的是动物的死尸。既没有天赐的雨水汇入,也没有因雨水而来的生命,我看到的是荒凉与死寂,感受的是孤独和悲戚。

因此,我要呼号,快让那来自天外的雨复活吧!不要再用钢管和水泥捆绑那柔软的雨水了,让她重见阳光和绿荫,给她留下可以回归土地的草滩,可以流向河湖的绿道,可以滞留与净化的洼地,还有那大大小小的湿地,接受她那滋润万物的善良和温存。

海绵的哲学

“海绵城市”既是一种城市形态的生动描述,也是一种雨洪管理和治水的哲学、理论和方法体系。

“海绵城市”是建立在生态基础设施之上的生态型城市。这个生态基础设施有别于传统的、以单一目标为导向的工程性的“灰色”基础设施,而是以综合生态系统服务为导向、用生态学的原理、运用景观设计学的途径,通过“渗、蓄、净、用、排”等关键技术,来实现城市内涝和雨洪管理为主的,同时包括生态防洪、水质净化、地下水补给、棕地修复、生物栖息地保护和恢复、公园绿地建设及城市微气候调节等综合目标。

“海绵城市”是适应于中国独特的地理气候特征提出来的以中国悠久的水文化遗产为基础并融合了当代国际先进的雨洪管理技术和生态城市思想而形成的理论、方法和技术系统。

以“海绵”来比喻一个富有弹性,具有自然积存、自然渗透、自然净化特征的生态型城市,是对工业化时代的机械的城市建设理念及其对水资源和水系统的错误认识的反思,包含深刻的哲理,它是对简单工程思维的反叛。这种反叛的哲学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完全的生态系统价值观,相对于功利主义的片面的价值观:稍加观察就不难发现,人们对待雨水的态度实际上是非常功利的,而且非常自私。砖瓦场的窑工,天天祈祷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而久旱之后的农人,则天天到龙王庙里烧香,祈求天降甘霖;城里人却把农夫的甘霖当祸害。同类之间尚且如此,对于诸如青蛙之类的其他物种,就更无关怀和体谅可言了。海绵的哲学是包容,对这种以人类个体利益为中心的雨水价值观提出了挑战,宣告:天赐雨水都是有其价值的,不是因为它对某种人抑或某个物种有价值,而是对整个生态系统具有天然的价值。人作为这个系统的有机组成,是整个生态系统的必然产物和天然的受惠者。所以,每一滴雨水都有它的含义,都有它的价值,“海绵”珍惜并留下每一滴雨水。

第二,就地解决水问题,而不是将其转嫁给异地。把灾害转嫁给异地,是一切现代水利工程的起点和终点:诸如防洪大堤和异地调水,都是把洪水排到下游或对岸,或把干旱和水短缺的祸害转嫁给无辜的弱势地区和群体。海绵的哲学是就地调节水旱,而不是转嫁给异地。它启示我们用适应的智慧,就地化解矛盾。中国古代的生存智慧是将水作为财富,就地蓄留,无论是来自屋顶的雨水,还是来自山坡的径流,因此有了农家天井的蓄水缸和遍布中国广大土地上的陂塘系统。这种“海绵”景观既是古代先民适应旱涝的智慧,更是地缘社会和邻里关系和谐共生关系的体现。

第三,分散式的民间工程,而非集中式的集权工程:中国的常规水利工程是集国家或集体意志办大事的体现。从大禹治水到长江大坝,无不体现这种国家意志之上的工程观。这也是中国数千年集权社会制度产生和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有的情况下这是有必要的,如都江堰水利工程,由于其对自然水过程的因势利导的哲学和工程智慧,而得以沿用至今,福泽整个川西平原。但集中式大工程,如大坝蓄水、跨流域调水、大江大河的防洪大堤、城市的集中排涝管道等的失败案例非常之多,典型的工程如三门峡水库、阿斯旺水库等。从当代的生态价值观来看,与自然过程相对抗的集中式工程并不明智,也往往不可持续。而民间的分散式或民主式的水利工程往往具有更好的可持续性。中国广袤大地上古老的民间微型水利工程,诸如陂塘和水堰,至今充满活力,受到乡民的悉心呵护。非常遗憾的是,这些千百年来滋育中国农业文明的民间水利遗产,在当代却遭到强势的国家水利工程的摧毁。海绵的哲学是分散,由千万个细小的单元细胞构成一个完整的功能体,将外部力量分解吸纳,消化为无。因此,我们呼吁对民间水工遗产的珍惜和呵护,歌唱民主的、分散的微型水利工程。这些分散的民间水工设施不对流域的自然水过程和水格局造成破坏,却构筑了能满足人类生存与发展所需的伟大的国土生态海绵系统。

第四,慢下来而非快起来,滞蓄相对于排泄:将洪水、雨水快速排掉,是当代排洪排涝工程的基本哲学。所以三面光的河道截面被认为是最高效的,所以裁弯取直被认为是最科学的,所以河床上的树木和灌草必须清除以减少水流阻力,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这种以“快”为标准的水利工程罔顾水过程的系统性和水为生态系统的主导因子的完全价值,以至于将洪水的破坏力加强、加速,将上游的灾害转嫁给下游,将水与其他生物分离,将水与土地分离,将地表水与地下水分离,将水与人和城市分离,使地下水得不到补充,土地得不到滋润,生物的栖息地消失。海绵的哲学是让水流慢下来,让它变得心平气和而不再狂野可怖,让它有机会下渗和滋育生命万物,让它有时间净化自身, 更让它有机会服务人类。

第五,弹性应对,而非刚性对抗:当代工程治水忘掉了中国古典哲学的精髓——以柔克刚,却崇尚起“严防死守”的对抗哲学,遍中国大地已没有一条河流不被刚性的防洪堤坝所捆绑,原本蜿蜒柔和的水流形态,而今都变成直泄刚硬的排水渠。千百年来的防洪抗洪经验告诉我们,当人类用坚固防线将洪水逼到墙角之时,洪水的破堤反击便指日可待,此时的洪水便成为摧毁一切的猛兽,势不可当了。海绵应对外部冲力的哲学是弹性,化对抗为和谐共生,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我们崇尚“智者乐水”的哲学,那么,水的最高智慧便是以柔克刚。

海绵的哲学强调将有化为无,将大化为小,将排他化为包容,将集中化为分散,将快化为慢,将刚硬化为柔和。在海绵城市成为当今城市建设一大口号的今天,深刻理解其背后的哲学,才能使之不会沦为某些城市、规划设计师和工程公司们新的形象工程、新的工程牟利机会的幌子,而避免由此带来新一轮的水生态系统的破坏。老子说得好:“道恒无为,而无不为”, 这正是“海绵”哲学的精髓。

前方有“错误”

今天,“恒温恒湿”和“智能化”也俨然成为开发商推销住房的广告语,日益远离自然过程已成为当今中国乃至世界人民追求城市文明的趋势——过去如此,今天仍然如此。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已经脱离了我们作为农民和牧民的根本——土地。文明的标准建立在设计密集的灰色基础设施之上:为运送产品和服务的车辆而设计的纵横交错的运输系统;为排放雨水而安装在地下的庞大的管道系统;为解决废水而建造的大型污水处理厂;为传送发动所有机器和设备所必需的能量而架起的输电线…… 建立在这种灰色基础设施之上的是那些楼顶畸形和怪异的华而不实的建筑物,它们大多偏离了自然准则,因而依赖于非自然的人工系统和能量来维持。

这种城市形态和城市“文明生活”方式是西方城市在发展初期所创造的,今天它不幸地被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国所继承和发扬。在这样的城市里,景观很大程度上被定义为人造的花园和公园,这里的草坪和鲜花是用自来水浇灌着的,而雨水却白白地从地下管道排走。景观就像人造城市的其他部分一样,成为消耗能源和服务的黑洞,而非提供能源、生产和其他众多生态服务的系统。城市周边作为自然生态系统的景观大都被忽视了,它的自然过程被割裂和污染,它的自然形态被无情地破碎化。景观完全失去了原有为城市社区提供自然产品和服务的能力。

反之,如果我们利用自然过程,收获其提供的免费服务,而不是去剥夺它的能力,那么另外一种城市形态,乃至另外一种城市文明的生活方式将赫然在目:人们会在街道旁或者公园里种植蔬菜和粮食;洪水也会为城市所利用而非被拒于高墙之外;废物和废水会被自然过程吸收和净化;鸟类和其他本地物种会和人类共同栖居在我们的后院;人们将会欣赏真实的自然之美,而非驯化的或是高强度人工维护下的自然。这种城市的理论与实践有许多名字:农业城市主义、景观城市主义、水城市主义、新城市主义、可持续城市主义、绿色城市主义,当然还有生态城市主义。这些城市实践的关键是:利用生态基础设施(绿色基础设施)来提供城市和居民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而不过分依赖于城市的灰色基础设施(gray infrastructure)。

回顾一下城市规划和建设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工业时代之前,传统的城市设计把景观看作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而不是孤立的装饰物。大多数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在前科学时代就有用占卜(“风水”)来选择和规划栖居地的传统,因为他们认为栖居地的景观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物质空间都应该是神圣的。19世纪晚期以来,美国就开始把公园和绿地作为解决拥挤和公共卫生等城市问题的根本措施。最近,绿道的概念被进一步发展成了一种更综合的、紧密联系的系统,我们称之为“生态基础设施”(绿色基础设施),它被认为是在城市化过程中和大都市区域中“城市形态”的基础。在20世纪早期的欧洲,绿带、绿心和楔形绿地被设计师们应用在发展中的城市里,作为城市发展的边界、隔离带和纽带,以创造一种美好的城市状态。目前在欧洲,设计师们为大都市区域规划了类似的生态网络。

因此,提醒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决策者,特别是中国的城市决策者,不要再犯西方已经犯的错误,这是极其重要的。尽管发达的西方城市现在正在通过恢复绿色城市的传统而变得整洁、生态化,但他们还不得不处理20世纪期间对城市环境所造成的损害,能够理解这一点是非常必要的。他们目前所采取的措施关注于解决全球气候变化和环境的可持续性问题。如果我们对这些教训置若罔闻,那么处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发展中国家将会犯下西方国家所犯的同样的错误,而且尺度更大,悲剧将更为惨烈。我们的决策者需要明白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化有后发的优势:我们有机会去建设比西方发达国家更美好的城市,以享受更好的生活;要想这样,就必须抛弃20世纪的北美城市化模式,选择新的城市规划方法,其关键是生态基础设施的规划和设计,这种设计要在城市开发之前,或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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