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万·泰松:“我曾是一匹狼,现在则是一头熊。”

2016-12-15 18:35孙若茜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50期
关键词:伏特加西尔小木屋

孙若茜

几年前,出于偶然,法国作家西尔万·泰松在贝加尔湖畔的一间小木屋里度过了三天。当时,一位名叫安东的护林员在位于湖畔东岸的巴掌大的小屋里接待了他。“我们晚上下象棋,白天,我帮他拖渔网。我们几乎不交谈,但却大量阅读——我在读于斯曼,他读的则是海明威。他灌下成升的茶,我则去林中散步。阳光泻进小屋,一些大雁趁秋季南迁。我想起了我的家人。我们一起听收音机,播音员正播报索契的温度。安东说:‘黑海应该挺好的。他不时往炉子里扔一根柴火,等到长日已尽,便取出棋盘。我们一边小口啜饮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伏特加,一边两军对垒。”离开时,泰松想:“这就是我需要的生活。旅行再也无法给予我的东西,应该向静止去索取:那就是平和。”

19岁那年,西尔万·泰松骑摩托车穿越了冰岛中部,参加了婆罗洲洞穴探险。后来和好友亚历山大·普森一起骑单车环游世界。并且,从1997年起,他就开始以步行、骑单车或骑马的方式游历中亚。他并非是单纯的写作者,还是旅行家、探险者。旅行的状态几乎构建了他全部的写作,他出版了十几本很受欢迎的游记,一本获得2009年龚古尔奖的短篇小说集,题为《居于别处的一生》。“旅行再也无法给予”,对于泰松而言,是一种情有可原的状态或者假设。

于是,泰松向自己承诺,40岁前要在森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生活。2010年,37岁时,他在贝加尔湖畔雪松北岬的一座西伯利亚小木屋里居住了6个月。小木屋距离最近的村庄120公里,不通道路,没有邻居,偶尔有人造访。冬季,气温降至零下30摄氏度,夏季,熊在湖岸陡坡出没。他说:“那儿是天堂。”

“我带去了书籍、雪茄和伏特加。在这片荒原中,我自创了一种朴素而美好的生活,度过的这段生命紧缩为几个简单的行为。面朝湖泊和森林,注视着日子流逝。砍柴,钓鱼,做饭,大量阅读,在山间行走,在窗前喝伏特加。小屋是一个捕捉自然颤动瞬间的理想观测站。”6个月的时间经历了冬和春,他每天记录下自己的生活,而非单纯的流水日记,记录感受,幸福、绝望以及平和。而后,这本日记被集结成书,以《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的名字出版并在2011年获美第奇文学奖,后又被导演萨菲·奈布改编为同名电影。前不久,这本书的中文版获得了2016年第8届傅雷翻译出版奖。

对于泰松来说,小木屋是一座实验室,一个加速他对自由、经济和孤独的向往的实验台,自创一种慢生活的试验田。2010年2月14日他抵达了木屋,开始建立自己临时的新生活。18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木屋是个简化的王国。松林庇护下的生活简缩为一些根本性的行为。从日常杂物中解放出来的时间被休息、凝视和各种小幸福所占据。需要完成的事项减少了。读书、汲水、砍柴、写作、沏茶成为礼拜仪式。在城市中,每个动作的进程都得牺牲上千个其他行为。森林将城市所分散的集中了起来。”3月17日,他写下自己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得弄清楚一些问题,比如“我能容忍我自己吗?”“37岁的我能够蜕变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缺少?”3月22日,他总结了把自己幽禁在一座小木屋里的原因:“我太多话。我渴望宁静。有太多信件没回,有太多人要见。嫉妒鲁滨孙。这里比我在巴黎的家暖气更足。厌倦了购物。为了能够吼叫并且赤裸地生活。厌恶电话和发动机的噪音。”

西尔万·泰松和他的著作《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我了解登山者攀登峭壁时的垂直晕眩:深渊的景象令人心惊。我记得旅行者在草原上的水平眩晕:逐渐消失的界限使他茫然。我清楚酒鬼在自认为发现一个天才念头时的眩晕:他感觉这个念头在体内不断膨大,而大脑却拒绝让它正确成形。”

他在小木屋的日记中曾这样写道:“我想起在喜马拉雅山的徒步旅行,骑马跋涉,三年前在乌斯秋尔特沙漠的自行车之旅。征服一座山口的喜悦,打败那些里程的狂人,希望在前行中死去的欲求。有时我像被梦魇附身,一直走到头脑谵妄,筋疲力尽。在戈壁沙漠中,我停下来过夜,径直倒在最后一步所踏下的地方,第二天早晨,眼睛一睁,又机械性地上路了。”而在小木屋的静止的生活的确为他带来了从旅行中无法获取的东西。“我曾是一匹狼,现在则是一头熊。”他说,“此地的神灵助我驯服了时间,而我的隐居生活便成为这些变化的实验室。”当行动事项范围变窄的同时,泰松发现,每项体验的深度增加了。他发现时光的流逝比旅程行走更加纷乱。当他即将离开小木屋回到法国时,他写道:“我离开了城市的墓穴,在泰加森林的教堂里生活了6个月。6个月,好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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