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

2016-12-17 15:02周恩宇
北方民族大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人类学一带一路

周恩宇

(贵州大学中国西部发展能力研究中心,贵州贵阳550025)



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

周恩宇

(贵州大学中国西部发展能力研究中心,贵州贵阳550025)

摘要:道路作为具有社会属性的空间物质实体,在人们的生计生活、区域政治经济发展变迁,以及社会文化交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当前,伴随交通工程科技的创新突破,尤其是“一带一路”等以道路规划为载体的国家发展战略的陆续出台,势必导致社会、文化及资本的互动加快,由此而来的社会文化研究议题越来越引起人类学者的普遍关注和思考,以致构建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已成破题之要义。

关键词:道路研究;道路民族志;人类学;“一带一路”

人类学是探讨人的问题的学科,可是在分析人的问题时,却又不能局限于人本身。所以,人类学研究常常需要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从而更好地理解人自身。关于道路的研究,自然可归入处理人与物之间关系的范畴①周永明将与道路相关的一系列研究统称为“路学”,英译名为Roadology。。事实上,随着交通工程科技的创新突破,以及“一带一路”等以道路修筑为载体的国家战略的实施,道路在社会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愈加多样和复杂,它早已超越作为简单的通行载体的静态形式,随着人的社会性及道路自身的空间可塑性而附加了太多社会特质,由此而来的一些公共问题成为当前人类学学科不可回避的议题。所以,我们尝试对道路作为“物”或空间实体所具有的社会属性和空间权力特征加以理论追述,并将其纳入人类学范畴内加以审视,从而构建基于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进而对该框架在实践领域的应用加以探讨。

一、“物”研究的回归与道路研究的兴起

人所能感知的世界几乎皆由“物”构成,当然也包括人本身。但是,人因为有情感而有变动性,不易把握,唯有“物”,即便附加了人的情感和意识,却依然具有稳定性,并对人之情感、思维及生活有了形塑力。尤其是当后现代的反思倾向已对既定知识体系持普遍怀疑的态度时,对于在理论上期待有新尝试的研究课题来说,采取一种超越性的思考和研究范式尤为重要。具体来说,对于我们身处的社会,过去大家习惯于以人的观念意识加以划分,呈现线性的历史进化论,或者是一种非此即彼的意识形态。我想这是有碍于客观的学术研究准绳的。如此,自然需要回归到以“物”来划分我们身处的这个物质世界所表现出的现状,将其作为分析与判断社会文明类型的依据。一定意义上,文明的根基更多的是有形的观念之于物质的形态塑造,成为文化之间互动交融的媒介。所以,关注“物”的研究,虽也是研究人,却又不专注于以人为中心探究人的世界,而是用力于人的生活世界及其身处的环境,以及“物”在人的生活世界中流动而形成的轨迹、人的生活场景及人与场景之间的互动关系、人造物的文明演化轨迹的连续与断裂[1](47)。这为从文化及社会科学视角下研究“物”找到了理论基础和出发点,也是人类学研究需要回归“物”研究的关键所在。

道路研究作为一种以“物”为载体的研究,探讨其作为社会发展过程当中的稳定部分所呈现出的人文因素,意图在于它承载的是人的观念,其发展变迁呈现了人的社会及文化样态。因为道路是人类与其所处环境互动最为直接的产物,是人类生活景观的组成部分,它影响了社会文化和生态的多方面。尤其进入现代民族国家时代后,道路建设经常是政策的优先点。中国近年来急速推进的道路建设政策不仅收获了道路里程数的快速增长,还引发了社会、文化和时空的巨大变化,尤其在“一带一路”战略作为国家优先战略之后,除了给道路工程建设领域的专家带来挑战之外,也凸显了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研究的捉襟见肘,这表现为从社会和文化视角去研究道路在特定时空下延展带来的复杂社会和文化议题。

当然,这种复杂性是基于道路在实现不同人群和区域互通互动之后,存在由权力控制和文化意识形态层面的碰撞引起的张力,而这种张力呈现了道路的修筑与空间、权力及文化观念等要素之间的关联。在涂尔干看来,空间是社会的建构物,空间所具有的情感价值、空间分类等社会属性皆源于社会[2](12)。当然,这里所言的空间超越了固态物质实体的范畴,涵盖了因社会主体与物质实体互动而形成的社会权力空间和文化意涵。福柯更直接地认为,空间是社会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是权力运行的基础,是权力的眼睛,更是一切权力要实现其功能的载体[3](34)。

由以上的讨论可以确定,空间的生产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一种控制权力的生产,抽象空间作为国家统治的空间而具有了工具性的特征。从空间与现代民族国家建构层面而言,吉登斯的研究揭示了时空的伸缩性及其营造出的权力特征,并以此论述基于以权力为核心的民族国家建构理论,认为民族国家实现其统治的关键在于尽可能地扩展其对资源的支配、转化与储存能力[4](68)。在国内学者当中,翁乃群是较早从人类学视角关注南昆铁路建设对沿线村落社会文化影响的学者。刘文杰等人主编的《路文化》一书,梳理了我国各时期道路的分类、管理与变迁的文献,关注了道路对社会、经济及文化各层面的影响。事实上,民族学界早有费孝通、石硕、李绍明等学者对“民族走廊”进行研究,将其视为民族学学科分析民族地区文化形态的主要载体。杨志强等人从民族史的视角对黔滇古驿道展开研究,论述了这条走廊对西南区域“国家化”的一般过程。特别是,周永明从人类学的视角研究藏区的公路修筑过程及其影响,提出了“路学”研究概念,并从道路史、道路的生态环境影响、道路与社会文化变化、道路与社会生态弹持四个方面设定了研究框架[5]。

二、黔滇驿道的研究经验与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构建

自2013年起,由于各种学缘使然,横跨云贵高原的黔滇驿道进入笔者的研究视野。黔滇驿道是从湖南进入贵州,途经镇远、凯里、贵阳、安顺、普定等地,直通云南曲靖的古驿道,且在一定程度上,贵州在明朝时期建立省级行政单位的目的之一就是维护黔滇驿道的畅通[6]。随着历史演变、社会及交通科技的发展,黔滇驿道的功能呈现出不同形式的转变,并将贵州社会文化的丰富内涵镌刻其间。所以,我们将研究兴趣聚焦于黔滇驿道自身的历史变迁及其对贵州社会文化的形塑力,探究黔滇驿道经历现代的功能转变之后所引起的发展问题及渗透其间的权力关系,并将黔滇驿道沿线的贵州的镇远古镇、凯里怀恩堡、贵阳青岩古镇、安顺吉昌、六盘水新中村等五个区域设为田野点,开展近一年的调查。

研究过程中,首先,针对贵州的地理特征和历史发展轨迹,梳理黔滇驿道的形成及其网络化过程,从族群区划格局与认同,以及国家与地方互动对驿道作为黔中腹地的“往来”公共空间的特征进行描述。其次,集中关注黔滇驿道对贵州社会文化的形塑力,发现卫所在贵州境内的分布与驿道的延伸有很好的切合,这成为中央王朝控制贵州社会的关键,借此形塑和维持了贵州板块化的文化单元特征。同时,黔滇驿道的开通为国家权力进入贵州境内提供了载体,并以此为基础构建起新的社会秩序格局,为贵州成为一个省级建制地区做了原始积累。再次,探讨黔滇驿道沿线的现代道路建设及其背后的权力控制逻辑,以现代邮政变革引出现代公路建设为开端,叙述了民国时期的公路建设,以及现代的高速道路网形成过程,并对其引起的区域格局变化及其在此过程中国家获取的统治正当性问题进行探讨。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关注现代高速道路建设过程中的权力逻辑,以乡村视角关注高速道路修筑对自然环境、人居环境等的影响,透视其背后的独占倾向,反思现代道路如何扮演国家实现治理触角和现代文明延伸的载体。在此基础上,一些关于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逐渐形成。

道路的首要特点便是它的互通特性,在实现两个熟悉的文化单元的经济和文化互动之外,更多搭起了不同文化单元和人群之间的互通媒介,成为交流互动的平台。同时,在此互动空间场域内,存在基于文化差异性之上的张力和融合,有基于不同社会群体的利益诉求而引起的权力博弈,更有基于道路空间形态和功能的变迁对沿线自然生态和生态文化多样性的影响。如此,道路研究的空间跨度特征对传统人类学研究中以村落为研究单元所面临的局限,起到了弥补作用。这方面的讨论当属利奇对费孝通以村落为单元呈现中国乡村社会结构的争论最为著名。而费孝通则通过《江村经济》《云南三村》,以及“民族走廊”“文化区”等研究单元的不断拓展,对这一争论进行了有力回应。近期有人类学者开展对走廊、流域、跨境等文化单元的研究,也属对这一问题的有益探索。另外,针对人类学走出村落为研究单元的尝试,乔治·马库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提出的“多点民族志”研究思路是一种解决方案,他试图以问题的追踪或发展为前提,抓住调查中的敏感点和变化强度较大的问题,通过逐渐增加田野点寻求问题的解答,尽可能全面呈现特定时空中的社会文化特征[7]。而赵旭东则针对以上问题,提出了“线索民族志”解决方案,倡导从固定的场所民族志,转向以动态线索追踪人或物的移动轨迹产生的社会文化现象,实现一种在“点”之上的“线”和“面”的整体/宏观理解[1]。这些有益的探索为研究区域社会和文化提供了另一种切实可行的路径。当然,道路是线索民族志中寻找区域社会和文化线索的关键所在,尝试将其作为一个分析主体,跳出过去仅从史学角度对道路的变迁历程进行过程式记录的局限,将其置于更宽泛的时空下,揭示和反思由道路修筑而引起的社会文化变迁及各主体间的权力互动关系。

归纳起来,我们尝试从观念的优先性、空间的文化表达及空间的力三个面向去构建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首先,道路的出现,关键在于观念先行,存在观念的预设才有修筑道路的缘由、预设和动力,其核心在于人所具有的主观能动性和将观念意识付诸空间实体加以执行的行为取向与本能。这里,可以用“道由心生”加以概括。所谓道由心生,实则引自“相由心生”,意为人之外在表象呈现的是人所具有的心境和涵养,所思所想溢于言表。而这里所称之“道由心生”,“道”指物质实体的道路,其外在形态随社会需求和技术水平呈多样化,而“心”则指人的主观能动性,表现为某条道路修筑的目的、时空选择等。第二面向,指道路由于意识的附加,在空间形态上有基于不同意识主导下的文化表达形态。第三面向,当道路作为一个空间物质实体,且以一定观念为支撑,自然会对其外在的人、社会和文化产生影响,同时将该空间物质实体所具有的力表现出来。如此,可依据驿道与高速公路的差异特征,对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所涵盖的三个面向进行呈现。

驿道的出现通常在观念上是源于政治控制和沿线各群体基本生计互通的需要,其空间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顺山沿水铺设道路是传统的道路修筑惯习,而这种空间形态对人们的社会生活与互动的影响,应该是一种含蓄、厚重的样态。而当驿道被高速公路或高速铁路替代之后,其背后的观念基于全球化的、消费的、资本的及物欲的增长,自然需要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这种快捷高效的道路空间来适应[8]。不可避免地,这种空间形态对自然和人性存在一定程度的蔑视,其在空间的力层面也同样需要一种快节奏的社会生活文化、信仰和观念来适应,即追求所谓的跨越式发展。如此,道路的观念优先性、空间形态的文化表达及其以此为基础而具有的空间影响力,形成三位一体的道路诠释架构,与研究框架很好地呈现了道路本身及其抽象形式所具有的丰富社会意涵。简要总结起来,“心”或观念若变了,则道路的空间形态和修筑目的就有了不同,其影响力就随之发生变化,而社会和文化也随之变化。

三、道路民族志:人类学道路研究框架的实践应用

民族志既是一种研究方法,更是一种文化展示的过程与结果。中国的人类学研究者也一直致力于人类学的研究成果服务社会。民族志经历了业余民族志、专业民族志,发展到当前盛行的经典反思性民族志三个阶段,全面精细地记录和刻画了人们的生活方式[9]。道路民族志更多适于经典反思性民族志的范畴,对道路的观念预设、空间形态及其对外在社会和环境的形塑过程加以整体性呈现,反思性地对道路本身及其变迁过程中对辐射区域的社会和文化形塑加以记录。本文尝试从道路修筑与民族国家构建的关系、道路互通性与族群间宗教等文化形态的交融与冲突、道路的时空伸缩性与区域性脱贫路径,以及道路的权力控制与发展权的分配等内容探讨道路研究的实践框架。

首先,道路的修筑与民族国家的构建层面。民族地区的“国家化”过程往往与国家道路的修筑关系密切,甚至道路的修筑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我们知道,当前的民族国家更多指政府体制的形式,然而经由多元政治及文化背景发展到认同统一政体的过程实属不易。对此,斯科特在对Zomia区域政治结构的研究中就有呈现,我国的西南民族地区多在此区域内。如他所言,这些区域的社会及农耕文化存在逃避技术,而该区域的山地特征也为此留有空间[10](187)。比如,稻米就被斯科特视为一种国家作物,稻米种植的推广过程就是国家权力向边缘区域延伸的过程。当然,这是中央权威在直接管控难以实现的情况下的被迫选择,如若国家实力足以支撑道路修筑延伸到深山幽谷里的族群空间,则有效的制度权力和文化统摄皆可实现。伴随高速公路、高铁等道路工程科技的日新月异,现代的公路已经修到了深山里的古村落,资本的裹挟难以避免,逃避已无可能,吉登斯所言的时空伸缩成为现实。

其次,道路互通性与族群间宗教等文化形态的交融与冲突。道路的核心功能便是实现物资、人群的流动,随之,不同类型文化有了交融与冲突。在这一点上,费孝通所谈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以及亨廷顿所言的文明冲突论,皆是普遍被认可的观点了。当前,“一带一路”国家战略已进入实质性开展阶段,在强调经济增长和国际战略思维的同时,需要切实地面对“一带一路”建设因跨族群、跨国境、跨文化区、跨文明而面临的社会文化互动交融与冲突问题。通过“一带一路”通联,各区域间将在短时间内实现物资、人流、资本和文化等层面的互动和交融。一定意义上,费孝通早前提及的“世界社会”及其治理的远景,因“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实施而有了现实意义*“世界社会”是费孝通先生早年提出的概念。2015年6月,北京大学以“世界社会与文明展望:汉语人类学的期许”为论坛题目纪念费孝通先生对世界人类学的贡献,并重新肯定这一概念对当今世界社会科学研究的概括力。。当前,人类学者已经开始关注“世界社会”这一理论概念,这切合中国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变化,看到中国是在世界之中,而非世界之外,需要重塑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前述研究为道路的互通性和族群间宗教文化及社会治理的研究提供了思路和蓝本,尤其在面临一些在文化、观念及信仰层面的张力与冲突集中凸显的当下,人类学研究者应当超越过往研究的局限,尝试以道路为线索,探讨跨更大区域的人群关系、跨族群、跨文明的社会文化事实,为世界社会的治理提供切实的中国方案。

再次,道路的时空伸缩性与区域性脱贫路径。随着现代道路工程的日新月异,汽车、高速列车和飞机作为人们常用的出行工具,自然的阻隔逐渐被弱化,吉登斯所言的“时空伸缩”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现实景象。当然,便捷的交通有利于物资交换和经济繁荣,尤其对于经济落后地区而言,至关重要,水路和陆路交通的联通是区域间实现经济优劣势互补的必要载体。中国传统经济发达区域多是以平原为地形特征的成都平原、华北平原地区,以及水路交通发达的黄河流域、长江流域、淮河流域,还有江南水路交通繁荣区域,很少在山脉纵横的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出现。所以,当道路工程科技发展到能穿越“万重山”的阻隔,使深山中的村落和族群融入全球化大潮中时,则财富的增长便是可以预期的了。

当前,六盘山、武陵山和乌蒙山等集中连片贫困地区是脱贫攻坚最难啃的骨头,就其地理特征而言,交通闭塞是主要原因,它使得丰富的资源沉眠山中,造成“富饶的贫困”[11]。如此,该区域除了以传统的产业扶贫、移民搬迁、社保兜底等方式脱贫之外,也通过大力发展交通与全国主要经济区和东南亚经济体的快速联通的路径,实现省域经济发展而整体性脱贫。以贵州为例,早在“十一五”时期便开始构筑与全国主要经济繁荣区域高速道路交通,到“十二五”时期结束,省域内已形成了县县通高速公路,是西部省区中第一个实现此举的省份,它还借助沪昆高铁、贵广高铁等高铁的修筑和陆续通车,基本形成以贵阳为中心,并辐射京津冀经济区、长三角经济区的七小时经济圈,以及辐射成渝经济区、珠三角经济区的五小时经济圈。同时,沪昆高铁、高速公路及贵广高铁的建成通车,进一步强化了贵州作为西南区域交通枢纽的地位,实现了“长江经济带”和“珠江经济带”的快速一体化联动,并成为四川及西北各省区南下出海的交通大动脉,不仅解决了一直困扰贵州人的黔货出山难题,也解决了西北各省区南下出海的问题。如此,通过高速交通网络的构筑,以及国家层面走廊经济带的政策性支撑,使得空间格局的改变与发展外力形成合力,从而扭转了地理区位结构差异,使得类似贵州全省域及有类似情况的贫困区域融入全国甚至东南亚主要经济繁荣区域,以此从整体上带动区域经济的发展,找到根本的脱贫之策。这无疑是从事道路研究,以及从道路的时空伸缩性与区域性脱贫路径研究实践所要努力的方向。

最后,关注于道路的权力控制与发展权的分配。前三个层面从文化观念、民族国家构建及时空伸缩与区域性发展实现脱贫等宏观角度,探讨道路研究框架的实践应用。接下来需要尝试从道路的权力控制与发展权分配的微观层面探讨道路研究的框架应用议题,因为现代道路系统的布局和道路修筑往往与一些具体的群体、个体的发展权和生存生计息息相关,需要深入的研究。前文论及多位学者对道路空间所具有的权力属性,揭示了道路背后的观念优先性、文化表达及形塑力背后的权力控制属性,那么,在实践应用层面,则表现为道路规划过程中的路网布局、修筑与通行过程中涉及的权力控制与治理,以及利益权衡与发展优先问题。

斯科特曾在《国家的视角》一书中对巴黎市的交通道路布局如何便于政府的管理及其权力控制情况进行了论述,揭示了道路背后所具有的权力观念和权力控制形塑力特征[12](102)。另外,关于道路的布局和修筑与发展权的权衡与取舍,是我们当前所普遍面临的研究课题。何为发展的权利,其实可以从三个层面来理解:一是需要理解发展的核心要义是人的全面发展,包括自由、富足、健康、快乐、安全等;二是人人都享有发展权,发展权是人生而即有的基本权力;三是一国政府的执政之基在于其能否使其人民充分享有和分享到发展的权利[13](253)。但是我们通过对现代高速道路布局及其修筑过程进行调查研究发现,道路的规划布局和修筑过程可以借助于对人流及物资流向的引导和控制,事实上,人流和物资的流动意味着财富的流动,然而道路布局及形态改变之后,会影响到既存的利益格局。也就是说,一个道路布局的出现或改变,在使一部分人受益的同时,也使得一部分人的发展权被剥夺。

最为典型的事例就是一条新的高速公路被修筑出来之后,更多的人和车辆为了追求时间的快捷和感官上的快感而不再走老路,而原来沿着老路沿线布局,且依靠老路带来经济收益和生活便利的人则因此受到影响,新的道路在创造新的发展动力的同时,也影响了一些群体的发展。尤其在高速道路的发展与城乡二元发展路径的关系上,我们通过调查发现,高速道路多是封闭的形态,横跨在村落上空的高速公路和铁路就是证据,它通过剥夺乡村的空间,实现了城市间的无缝链接,使得人流和物资都需要以城市为中心集散,是区域发展呈现中心化形态的推手,它使得处于中间区位的乡村在发展权层面就此被舍弃掉了。甚至可以这样概括,现代道路系统存在强化两点间城市的联系,它使财富向城市集聚,从而消减乡村的发展机遇。所以,借此还可以延伸研究道路系统的变迁如何影响沿线人群在社会、文化及生计层面的改变、适应与发展权等问题。这些都是可以借助以上的道路研究框架来加以探讨的,同时也可以通过延展这些研究,不断丰富道路研究的框架。

参考文献:

[1]赵旭东.线索民族志:民族志叙述的新范式[J].民族研究,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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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李小云.普通发展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海晓红】

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 and Framework of Road Research

ZHOU En-yu

(Center for Development Capacity of West China,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China)

Abstract:The Road, as a space material entity with social attributes,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people's livelihood, regional politic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as well as social and cultural exchanges. At present, with traffic engineering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novation, especially the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nd the layout of the road planning, which supported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strategy, has been the potential social and cultural capital. The framework of 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oad has become reasonable.

Key words:Road Research; Road Ethnography; Anthropology;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收稿日期:2016-02-15

基金项目: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黔滇驿道的功能转变对区域发展格局的影响研究”(15GZQN18);贵州大学引进人才科研项目“从农民走向市民:失地农民生活方式市民化与生计方式市场化的机制研究”〔贵大人基合字(2014)019〕;贵州省教育厅基地项目“贵州新农村建设的典型模式研究”(JD2014020)

作者简介:周恩宇(1983-),男,贵州水城人,贵州大学中国西部发展能力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社会人类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6627(2016)03-007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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