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美洲：最好的也最坏的2016

向骏

这是拉美最风光的一年，也是最悲催的一年。巴西举行里约奥运，巴西总统被弹劾下台;哥伦比亚总统获诺贝尔和平奖，载有巴西球队的飞机坠毁于哥伦比亚。

拉丁美洲在2016年上演“悲喜双重奏”。巴西举行里约奥运，哥伦比亚总统获诺贝尔和平奖，秘鲁举行APEC峰会，这些都是世界级盛事。而厄瓜多尔遭7.8级强震死亡700多人，载有巴西球队的飞机11月29日坠毁于哥伦比亚，巴西总统罗塞夫被弹劾下台，这些又是让人扼腕的事。

了解拉美在2016年的实质变化，可以从政治层面看尼加拉瓜、巴西和哥伦比亚三国各自的“坎”，从经济层面看委内瑞拉危机对“南方共同市场”的釜底抽薪，从国关层面看美古复交、特朗普当选和习近平来访对拉美的影响。

尼加拉瓜再现“王朝”

11月6日，中美洲小国尼加拉瓜上演“真实的纸牌屋”：总统奥尔特加获72%选票顺利连任，其妻则当选副总统。此外，执政党“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控制了国会92席中的63席，新总统和国会将在明年1月就职。

2016年3月21日，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劳尔·卡斯特罗与到访的奥巴马握手。

针对奥尔特加“指定”长期担任政府发言人的妻子为副总统候选人，8月5日《纽约时报》认为这是“企图建立威权王朝最明显的标志”。选举前夕《经济学人》在“不幸的第四次”一文中认为，夫妇搭档竞选“已激怒了那些还记得长达43年苏慕萨王朝的尼加拉瓜人”，因此11月6日是“拉美民主悲哀的一天”。

今年71岁的奥尔特加，连选连任总统至今已有10年。2014年他在争议声中主导取消总统任期限制，扩大总统职权。喧腾多年的尼加拉瓜运河虽于去年宣告延期，但今年6月中国和尼国签订了8亿美元水库和水力发电系统的协议。

巴西宪法政变

今年巴西虽然没有大选，但8月31日参议院以61票赞成、20票反对，超过宪法规定2/3以上票数通过决议，罢免罗塞夫的总统职务。代总统特梅尔稍后在参议院正式就任总统，任期至2018年本届总统任期结束。

早在今年3月，巴西400城300多万人上街，要求罗塞夫下台。4月，巴西众议院以悬殊比数通过对罗塞夫展开弹劾的动议，并移交参议院审议。罗塞夫抨击本案是“本世纪最大的法律和政治诈欺”。4月22日她在联合国签署“巴黎气候协议”后表示：“过去的政变使用机枪、坦克，今天只需扳倒宪法。”

巴西经济成长从2010年的7.6%降至2014年的0.1%，去年更变为﹣3.8%。高盛“金砖国家基金”已于去年10月黯然关闭。预测今年巴西GDP将再萎缩3.66%，如果成真将是1930年以来首度连续两年衰退。如此快速恶化的主因之一，是贪婪政客视国营企业特别是“巴西石油公司”为提款机。

穆迪、标准普尔相继将巴西投资信用及其股票打入“垃圾级”后，前总统卢拉因涉贪遭调查，11月下旬特梅尔总统也涉及内阁成员利益冲突，巴西政坛波澜再起。12月4日巴西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抗议国会修订反腐法案，涉嫌庇护长期贪污的参议长雷南·卡列罗斯。

哥伦比亚转型正义难题

8月25日，哥伦比亚政府与该国最大叛乱团体“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ARC，简称哥武）共同宣布，达成终结52年内战的和平协议。但10月2日公投结果显示，50.2%的选民拒绝接受历经4年的谈判结果。

“转型正义”一词成为媒体报道的关键词。例如“马奎斯基金会”主任邦飞在《纽约时报》的“哥伦比亚能克服达成和平的恐惧吗？”专文中认为，哥国总统桑托斯“未能有效推销协议中最具争议的部分，例如对游击队的‘转型正义，以及军民双方涉及违反人权的状况”。

这场持续52年的血腥内战，导致约22万人丧生、逾500万人流离失所。哥武领袖隆多尼奥（Rodrigo Londono）签署协议后表示，“请原谅我们造成的所有伤害”;桑托斯则感性地引用哥伦比亚国歌中“恐怖的夜晚已经烟消云散”，向民众表功。

和平协议未能通过公投，主因在部分条款违反法治原则。例如，承认战争罪行者将受5～8年“限制自由”的处罚，但对于如何衡量是否涉及战争罪行及其刑责，却未释出相关资讯。“除罪条款”规定，内战期间罪犯得以透过认罪方式免除牢狱之灾，岂非成为有罪不罚？

11月24日双方达成新协议，修改重点包括：转型正义以10年为限，相关赔偿、究责在期限内完成，为免节外生枝，不再交付公投，直接送交国会表决。新版协议在参议院虽以75票对零票无异议通过，但提供哥武10个国会席位以及设立新司法机构审理相关案件等，均涉及宪法改革，能否顺利进行有待观察。

委内瑞拉“自为政变”

2013年3月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过世后，其指定的接班人马杜罗虽在随后大选中以50.66%得票率险胜，但6年总统任期尚未过半，委国已深陷“自为政变”危机。

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副总编辑约舒华·基亭将“自为政变”定义为：“一个经由民主方式掌权的政府，逐步侵蚀民主制度，以确保本身永久掌权。”

去年12月委内瑞拉国会选举，在野联盟“民主团结圆桌”赢得167席中的112席，马杜罗领导的“统一社会主义党”仅获55席。今年1月新国会宣誓就职后，“民主团结圆桌”立刻表示，要透过宪法途径把马杜罗赶下台。尽管缩短总统任期公投提案须获至少20万人签名联署，但自4月27日起数天内，联署人数已超过180万。

5月24日马杜罗表示，反对派所提今年内就他应否留任举行公投并不可行。次日，“美洲国家组织”秘书长阿尔马格罗在公开信中直言：“拒绝让人民投票，拒绝让他们作出决定的可能性，将令你成为这个半球中许多小独裁者之一。”西班牙前首相冈萨雷斯则抨击马杜罗实施的是“专制暴政”。

10月23日，委内瑞拉国会在马杜罗总统支持者的骚扰下议程中断，然因反对党席次过半，故国会仍在混乱中通过决议，指控政府透过“阻挠反对派推动公投罢免马杜罗总统”发动政变。由于民主已陷“自为政变”，反对党报以大规模示威，并寻求国际社会施压。

委内瑞拉危机将影响“南方共同市场”的运作。2006年委内瑞拉申请加入南共市，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和巴拉圭4个会员国均表同意，前三国议会虽陆续批准接受委内瑞拉，但巴拉圭国会因部分右派议员杯葛未能通过。2012年巴拉圭国会“快速弹劾”并罢黜民选总统卢戈后，其他3个会员国以巴拉圭破坏民主机制为由，中止其会员国资格，委内瑞拉因此得于同年7月正式加入南共市。

为表达谢意，委内瑞拉在加入南共市的当天，就与巴西签订采购支线飞机合约，总额为2.7亿美元。巴西总统罗塞夫遭弹劾下台后，委内瑞拉也因违反“民主条款”于12月2日起遭停权，“南方共同市场”名存实亡。

美古复交后又有悬念

从国际关系层面看，美国与古巴恢复外交关系，当属拉美近年最重要的外交事件，但其会否在特朗普执政后遭逆转，尚留有悬念—已退休8年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去世没多久，特朗普就威胁要冻结美古关系。

继去年7月美古复交后，今年3月下旬奥巴马展开破冰之旅，成为1928年柯立芝总统访问哈瓦那后，再度访问古巴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和劳尔·卡斯特罗共同主持的记者会中指出：“我们过去50年的做法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也不符合古巴人民的利益。”他还表示“我们依然存在严重的分歧，包括在民主和人权问题上”，并谓如果古巴在这些领域做出改变，将有助于说服美国国会解除贸易禁运。

生前与美国对抗、周旋了大半个世纪的菲德尔·卡斯特罗，选择在奥巴马离开古巴后向《格拉玛报》表示，古巴“不需要美国的施舍”。

奥巴马所谓“我们的利益”，在其年初的国情咨文中说得很清楚：“50年孤立古巴未能促进其民主，反而降低了美国在拉美的影响力。”《经济学人》认为，尽管共和党有所批评，但低估了奥巴马此访的意义—奥巴马公开表达对民主的诉求，将有利于古巴2018年政权转移（古巴革命后出生的迪亚斯·卡内尔被看好接班）后的发展。对一位美国“跛鸭总统”而言，能恢复与古巴邦交可算是相当傲人的纪录。

美国大选前夕，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拉票的主要活动之一，是拜会1961年参加失败的入侵古巴猪湾行动的退伍人士的组织。根据出口民调统计，佛州古巴裔选民投给特朗普的比例（54%）是非古巴拉丁裔选民（26%）的两倍。卡斯特罗过世后，特朗普称他是个“残酷的独裁者”，美古关系未来发展变量仍多！

秘鲁先中后美

7月28日就职的秘鲁总统库琴斯基，曾于世界银行和IMF任职，也担任过秘鲁能源与矿产部长、经济与财政部长，是典型的技术官僚。他曾强烈反对委内瑞拉的社会主义。

中国是他就任总统后第一个出访的国家。9月13日他在北京表示：“中国公司有兴趣投资秘鲁的炼油厂和冶炼厂，这可能会增加出口并创造就业岗位。”

11月19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秘鲁利马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发表演讲后，《金融时报》贴切地形容：“当奥巴马在秘鲁与习近平及其他环太平洋国家领导人坐到一起时，他也许会感觉自己正在把全球经济的钥匙交给这位中国领导人。”

身为主办国总统的库琴斯基迫不及待地表示，环太平洋国家可以达成新的贸易协定，包括由中国倡导的协议取代美国所主导的TPP协定。他指的是“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

其实，另一个已经生效的自贸协定，对拉美的影响更大。“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自1994年生效后，不少工厂移往墨西哥，导致美国大量失业或工资被压低。2001年小布什总统曾指墨西哥是美国“最重要的盟邦”，但到2009年初他卸任前，美国却担心墨西哥将沦为“北美地区的伊拉克”，奥巴马也因此被动地重启NAFTA谈判—《华尔街日报》曾形容这是“华府展开另一场贸易战”。

由于特朗普在选战期间誓言将再重启NAFTA谈判，甚至威胁退出该协定，眼看NAFTA成为风中残烛，拉美国家开始向中国靠拢以求自保。

针对11月习近平首次访问震后重建中的厄瓜多尔，并在秘鲁提出“共同打造好中拉命运共同体这艘大船”，以及启动中国-智利自贸协定升级谈判，波士顿大学教授凯文·加拉格尔总结为：“美国筑高墙，中国建桥梁。”筑墙减少追逐“美国梦”的人，搭桥增加体验“中国梦”的人。对于后者全球华人引颈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