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仍将继续

杜娟+王秋蓉

张月姣，在中国恢复在《关税与贸易总协定》中缔约国地位的一系列谈判，尤其是中美关于知识产权的谈判中担任法律顾问，因精通法律条文及多国语言，深为美方法律方面人员所敬佩，被誉为“铁女人”，为我国的复关立了大功。2007年11月27日，当选我国内地首位WTO上诉机构大法官。2016年10月底，结束8年多的大法官任期。

张月姣，我国内地首位WTO上诉机构大法官。从2008年6月1日开始担任为期8年多的WTO“大法官”，这是中国内地人士第一次在WTO中担任这一重要职务。

虽然已经72岁高龄，但依然精力旺盛，时常往返日内瓦和北京，丝毫不觉得疲惫。难怪被誉为“铁女人”。

2016年8月下旬，记者终于见到了这位大法官，面容和蔼亲切，举止优雅从容，声音不疾不徐，令人心生敬佩。在访谈中，她对于中国入世以后的变化深有感触，对于未来中国在WTO的表现信心满满。作为WTO上诉机构大法官，她更是多边贸易体制的坚定支持者。

当选大法官是中国国际地位上升的结果

世贸组织上诉机构有着世界贸易“最高法院”之称，世贸组织成员之间发生贸易争端并提请世贸组织立案解决时，上诉机构报告作为“终审判决”具有强制执行力。而作为上诉机构参与审理案件的7位大法官中唯一的中国人，张月姣自2007年当选以来，参与了大量贸易争端案件的审理工作，她曾经担任20起案件的庭审法官和10起案件的首席法官，并就40多起案件提出自己的意见。

在WTO上诉机构8年多的工作经历让张月姣收获了很多，“是我整个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段”。谈到2007年当选WTO上诉机构大法官，张月姣说：“能够在世贸组织上诉机构做法官，自己感到使命光荣、责任重大。我能当选，体现了中国在国际舞台的重要作用，意味着中国人得到承认，也意味着自己的法律水平得到国际承认。”

她认为，WTO争议解决被视为“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在WTO重要四个职能（争议解决、多边贸易谈判、贸易机制审议和技术合作）中，争议解决在过去20年是最成功的，得到了世界普遍承认。现在WTO中164个成员都积极地直接参与WTO争议的解决，或者作为第三方参与争议的解决，在每个月WTO争议解决机构会议上都积极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月姣表示，要评价一个争议解决的好坏有四个维度：第一是公正。任何争议解决机构应该是以事实为基础，以法律为准绳，应该公平地解决争议。第二是便利。就是使当事方提起的争议，能比较方便地解决，不会有重重障碍。第三是成本低、效益高。因为WTO的成员有很多发展中国家，如果为了解决争议花很大的成本，就谈不上经济效益原则了。第四是执行力。一个争议解决机构是否有效，就看它所做的裁决能不能得到执行。

WTO对于中国长远发展意义重大

这些年，中国积极参与世贸组织争议解决，一方面是维护中国自身权益；另一方面也促使中国的经贸法规更接轨世界。

谈起WTO争议解决中中国的表现，张月姣觉得现在中国对WTO上诉案件越来越关心，也更加熟练运用WTO争议解决机制申诉自己的主张，保护企业的权益。比如，经过中国长达7年的抗辩和上诉，欧盟于2016年2月28日正式取消对原产于中国的钢铁紧固件的反倾销措施。这是我国入世以来针对其他成员执行世贸争端裁决措施第一次提起的执行之诉，并获得执行专家组和上诉机构的支持。

在张月姣看来，这也反映出我国角色的转变。入世以来，我国参与WTO规则，从最初的争端解决机制的初学者，到后来熟悉规则、捍卫利益的积极参与者，再到现在，可以说已经成为较成熟的运用者。此案是我国运用世贸规则、积极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有力例证。

不过，她坦言，目前中国的企业还有形无形地受到很多歧视性的待遇，因此应坚持WTO主张，维护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这对于中国在国际上享受非歧视的、公平的贸易环境是非常有好处的。

为此，张月姣详细阐述了为何WTO值得各国特别是中国继续支持和维护的原因。第一，它有一套比较完整的法律法规。一个有约束力的多边协议，对于建立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是历史性的重大贡献。第二，成员在解决争议的过程中积极参与和使用、信任争议解决机制。第三，它有一套高效可行的解决争议的程序，保证了解决的时效性。第四，成员建立了上诉机构，这对WTO来说是一个发展。因为上诉机构七个法官，是由世界各地有代表性的，被普遍承认的法律、国际贸易和经济的WTO事务专家组成，并采用抽签的办法体现不可预测性，防止人为的干扰。抽签确定庭审组，庭审组由三个法官组成。每个案子七个法官坐在一起，在日内瓦交换意见。这样的多种程序互相监督和制约，就保证了对条约、条文的理解、解释的一致性。第五，执行力好，即成员方要无条件地接受WTO的争议解决。

她同时指出，中国在运用WTO规则方面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无论是对走向国际市场的企业、本国贸易政策的制定者还是直接参与解决贸易争端的律师来说，了解国际规则，让规则为我所用，才能在国际争端面前化被动被主动。特别是中国企业要在预防为主、深入研究世贸规则方面下足功夫。

中国成长为负责任的贸易大国

对于中国入世15年以来在WTO所处的地位和角色的变化，张月姣深有体会：“变化非常大。不要说15年，就是我在2007年当选WTO大法官到现在就不一样。各国对中国的了解程度，对中国信任度都不一样。经过这些年的发展，WTO成员方明显意识到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贸易大国、经济大国。中国的国际地位明显提高了，作为个人感到作为中国人很骄傲。另外，这些国家看到来自中国的法官能够独立公正地办案，对于中国更加信任。”

她回忆说，在15年以前，美国对中国的最惠国待遇还要年度审议，这给企业带来了很大的不可预测性，没法签协议。通过加入WTO，这些国家修改了法律，不能对中国歧视。这意味着中国可以在平等的基础上参与国际贸易竞争。

另外，这些年来中国的话语权和软实力明显提高了。过去是WTO制定的规则，中国去遵守，是被动的；而现在中国主动参与规则的制定，甚至提出一些重要的积极建议。当然，中国加入WTO对中国的法治建设也有着重要意义，展现了从人治到法治的进程，是法治不断完善的过程，中国政府的透明度、行政诉讼都已经日臻完善，这是很大的进步，这种无形资产是不可估量的。可以说，为中国未来的持续发展提供了坚实的法律基础。

在日内瓦，张月姣这些年看到中国无论是作为第三方、申诉方还是被诉方，都积极参与争议的解决。这是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作用凸显的缩影。如今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大贸易国家，成为了一个负责任的多边体制的推动者、倡导者，这有助于中国在世界舞台地位的日益提高，发挥更大的作用。

对WTO的未来充满信心

对于WTO未来的进程和发展，张月姣认为：“贸易保护主义在抬头，世界经济不景气，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重振世界对WTO的信心非常重要。而其中的关键在于各成员拿出他们政治的决心和期待。这次中国在G20发挥的巨大的作用，对WTO来说是很大的推动。”

张月姣表示，“我坚信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会继续发展，有人说WTO不行了，这不可能。因为这么多年证明了它是有生命力的，特别是在国际贸易法领域。国际贸易成为经济发展的眼睛，是联合国实现脱贫目标的重要途径。所以，发展国际贸易以规则为基础是很重要的。历史不会倒退，只不过有一些小波折。WTO争议解决总体是成功的，更不可能倒退。当然WTO是需要与时俱进的，这更需要各成员进一步贡献，中国作为第一贸易大国更是责无旁贷。总之我是乐观的。”

担任WTO“大法官”这8年多的时间，张月姣处理的每一起案件都涉及世贸组织协议、多国法律法规以及政府、企业等各方利益，头绪繁多，工作强度和压力不言而喻。她几乎所有周末都在日内瓦的办公室工作，上任时已经63岁的她经常每天三四点钟就起来开始工作，做好“家庭作业”，充分了解案件涉及的各项法律法规。这也为她赢得了视野广阔、判断准确的赞誉。

当记者问及她每天承受如此强大的工作压力，这种内在的动力来自于哪里时，张月姣表示：“这跟我的人生观有关。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活得要有意义。因为人生短暂，所以要做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自从担任大法官，我不断给自己加压、挑战自我，虽然这过程是辛苦一些，但是看到自己被WTO上诉机构承认、被其他法官尊敬的时候，会很满足。因为这不仅关乎我个人的形象，更是关乎中国的国际形象。”

编辑|王秋蓉 qiurong.wang@wtoguid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