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强的诗

2017-01-12 14:20陈衍强
荷城文艺 2016年4期
关键词:扎西雷锋长征

陈衍强

方志敏

当搜山的敌人

搜出了你

然后又像搜山一样

搜遍你清贫的全身

除了一支钢笔

和一块怀表

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一支钢笔

能描绘《可爱的中国》

一块怀表

能预告开国大典的时间

也许敌人没有想到

像你这样的官

难道真的一无所有

当他们贪婪地

再次搜遍你正气的一身

终于搜到你两袖里的清风

当革命胜利后

你没有的

一些人却有了

而你有的

他们却少得可怜

(如刘青山张子善之类)

现在

你还在教科书上

注视着后人

我们明白了

一切都来之不易

一切也容易丧失

雷 锋

雷锋做的事情

使我热爱所有的解放军

为战友补袜子的雷锋

扶老大娘过马路的雷锋

毛泽东题词的雷锋

太伟大了

也太平凡了

因为雷锋

不是炸雕堡的雷锋

不是堵机枪眼的雷锋

也不是3月5日的雷锋

雷锋真实如一本日记

雷锋简单如一颗螺丝钉

但我们学习起来

却要用一生的时间

希望不会老去

我们越活越年轻

因为二十二岁的雷锋

永远是我们的叔叔

叔叔是一种精神

当我五讲四美

当我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当我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

为一个孕妇让座

我其实就是一个雷锋

罗炳辉

我与罗炳辉

都出生于彝良的山村

罗炳辉离乡从军

成为著名的将军

我坚守彝良

只能做不著名的诗人

罗炳辉早在1930年

就见过毛泽东

我虽然没有见过毛泽东

但我在家乡的纪念馆

见过毛泽东给罗炳辉的一封信

罗炳辉却没有见到

因为那是1946年

没有电子邮箱

也没有特快专递

当张云逸带着

毛泽东叫罗炳辉留得青山的草书

还在半路奔走

躺在前线的罗炳辉已经永垂不朽

将军在战争中的份量

恰如中共中央的唁电所言

“罗炳辉同志的病故

是我党我军与我国人民的

重大损失”

聂 耳

这是另一种战争

你以小提琴为冲锋枪

将音乐的子弹 向黑暗

连发连射

横扫大地上的灾难和障碍

细听是《开路先锋歌》

前线在流血

那些刚唱完《毕业歌》的学生

双脚马上踏出《打桩歌》的强拍

投奔革命去了

你的五个指头

是五线谱或五部歌剧的插曲

你狠狠地攥起来

攥成一部很旧的电影

五线谱的水声

就从拳头里流出来

流成进行曲的光芒

人民受命一种节奏 从梦里醒来

炮火为一种精神和英雄气质

闪开一条大路 这条路

一直通向共和国的早晨

而你却躺在异域的水上

将生命洗成一根二十三岁的

唱针 转动一圈圈涟漪

那是一张跳动着火焰的唱片

一个国家的旋律

就这样扩散开来

在世界流行成足音和

永远的主题

川妹子赵一曼

四川多美人

只有赵一曼美得惊心动魄

谁目睹她私奔革命后

缠着绑带的小腿

谁就会昏厥

谁耳闻她用四川话

朗诵雪莱的诗

谁就会死去

川妹子赵一曼

假如我是抗日联军

假如我用匣子枪

提回汉奸的头

我会成为她的战友

和情人

狼牙山五壮士

这是抗日战争的一部分

你们五个兄弟

就是晋察冀根据地的一座山

护卫着庄稼和炊烟

老百姓已转移到秋天

主力部队正抵达应该抵达的地方

你们站在狼牙山上

是狼牙山的顶峰

当五支枪里的子弹打光

只剩下被敌人包围的五双手

也要与仇恨死拼

你们迈开仿佛走了五千年的五双脚

面对悬崖和另一种生的选择

孤注一掷

完成了最后的冲锋

狼牙山

因你们血染的风采

成为1941年

中国最高的山

扎西会议

扎西那地方

雄鸡一唱 三个省都听得见

如果敲开那间有名的会址

就能搜出一群红军的影子

在那里回师东进

扎西当时并不明白

它的一间破庙

会成为中央政治局的会议室

除了时间 其意义

与北京人民大会堂作出的决策差不多

当历史走了80年

扎西会址还留在原地

是与遵义的那间一般大小的

仿佛一首军旅诗

王明执笔时到处是病句

只有到遵义才开始分行

并使用毛泽东的创作技巧

在扎西修改后再构思

将军队缩编成七律

再用重叠手法渡过赤水

陕北的六口窑洞

是中国革命的省略号

打在金沙江 大渡河的排比句后面

既完整又含蓄

红军能够打破二万五千里长跑纪录

与在扎西歇脚有关

扎西 扎西

是一代伟人冲刺之前

做深呼吸的地方

威信老屋

在威信县

有一间很老的屋子

曾经是中国革命投宿的客栈

与红军发生过

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

张闻天和秦邦宪

都是那间屋子的过客

那是1935年寒冷的春天

房东正从门缝里看人

看见堂屋里的马灯

照亮了围桌而坐的几个外地人

他不晓得什么是毛主席

只发现一个头发往后梳的高个子

说话时吃着辣椒

他更不晓得

另一个长胡子的是周恩来

正引导红军

沿着高个子的路线奔走

而今那间很老的屋子

还没有坍塌

它不仅是威信县的一处风景

精神和象征意义

与西柏坡的土屋一样

永远闪着历史的光辉

难怪我到那里朝圣时

一位给红军带过路的老人问我

“现在是哪个当毛主席”

电影《扎西1935》拍摄花絮

张笑天的剧本中的一发炮弹

把查兴娥的老家

打回1935年

毛泽东从北京赶到威信

在开机仪式上讲普通话

抽中华烟

罗炳辉不仅与毛利辉称兄道弟

还约周恩来

去马康凤家楼下吃烧烤

仅用3瓶劲酒

就把张闻天灌醉

贺子珍穿着牛仔裤

与当了女红军的打工妹

在美容院做面膜

水田寨的大学生村官

刚把三胎又扎又罚的标语

改成打土豪分田地

中央军就开始围剿新农村

换上灰色军装的武警战士

只好躲在草丛中打炮

直到导演喊停

中弹的群众演员

才活着返回宾馆

找炮手和博古斗地主

在彝良红军长征纪念碑前重读二六军团

当时光倒转

一支铁流与思想的队伍

一支绝望与挣扎的武装

正在磅礴的乌蒙高原

悲壮地迂回 穿插

1936年的大雪 不断落在

二六军团漫卷西风的旗帜上

在围追堵截的枪声中

贺龙和他的战友们身后

跟着马蹄声碎的收割机和宣传队

跟着真理与国策的播种机

在长空雁叫的大黑山下

该用怎样的火把

才能寻找一条正确的路线

我对那个年代的回望

不仅是斗争的旗帜

不仅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

因为萧克 任弼时 关向应和王震

用进攻和伏击

用迂回和转移

踏出的狂飙与雷电

早已通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春天

把长征的每一条路竖起来

都是伟岸的丰碑

用小米雕刻真理的花朵

用步枪书写历史的转折

让革命从波涛汹涌的洛泽河

顽强地走向全国

当我站在红军走过的地方

想象80年前

那支用绑腿 草鞋 八角军帽

用意志与信念组成的武装

我其实也经历了一次长征

因为他们已经把我的思想

带到了我想去的地方

长征 不是胜利也不是失败

不是进军也不是逃亡

它只是民族的伤口里突围出来的鲜血

那些飞越万水千山的歌声

是一颗颗燃烧的种子

通过根据地的阳光和雨水

长成史诗的第一乐章

即使在今天 我仍然可以听见

来自那个年代的呐喊与号角

突破乌江

翻开中共党史

从长征路线示意图上

我看到的是

一支走成红色箭头的队伍

冲过最后一道封锁线

在湘桂边境突然掉头

进入枪声渐渐稀疏的贵州

这是一支

拖着一路鲜血的工农武装

在逼近被称为天险的乌江时

尽管被博古和李德

这两块石头绊了一下步伐

仍然没有改变方向

所以我固执地认为

阻挡红军前进的

不仅是一条惊心动魄的江

还有比长征路线更复杂的思想

幸好历史选择了毛泽东

这个从小就到中流击水的湖南人

不会因为任何艰难险阻

而退缩和逃亡

就这样

方面军的旗帜

沿着一双指点江山的大手

呼啸着跃过了

贵州境内那条最大的河流

点燃遵义的曙光

金沙水拍

重读长征

只有随刘伯承的回忆录一起

把磅礴的乌蒙踩成泥丸

才能把一拨姓蒋的追兵

甩在贵阳以东

然后以每天120里的急行军

抵达一条叫金沙江的山沟

金沙江虽然不宽

但仅凭那云朵中的悬崖

就可把中央红军堵截

使那条从南湖驶出的红船

在这山沟里翻掉

但铁锤锻打的红军

一心要用镰刀去割掉

白色中国的苦难

硬是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英勇

用皎平渡的七只小船

把中国革命的一条大船

载到使战略向北转移的彼岸

船长毛泽东傲立船头

面对湍急的金沙江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

但在他深藏不露的诗中

寒冷的水

都变成他对长征的胜利

充满乐观和自信的革命胸怀

四渡赤水

重走红军长征路

我们就会被一条深不可测的河

带到1935年寒冷的春天

那条河差点断送了中国革命的前途

毛泽东就是在那条河上

创作遵义会议后的第一首诗的

这首诗一开头就非常精彩

中间特别有气势

收笔更是利落

蒋介石曾想用那条河

卡住毛泽东越写越长的中央红军

然而那条河掀起的波浪

反而诱发了毛泽东的灵感

为了引人入胜

毛泽东用押韵的脚步 平仄的枪声

反复斟酌 四易其稿

第一稿撕去土城作战的败笔

第二稿放弃早已构思好的

北渡长江的动词

第三稿用《忆秦娥》中的

马蹄和喇叭声

删去了娄山关的敌兵

第四稿用现代技巧

避实就虚 挥师东进

诗到胜利为止

这是毛泽东的风格

并在他后来的创作中

取得了新的突破

那条河叫赤水河

比起金沙江 大渡河算不了什么

难怪毛泽东在他的《长征》诗中

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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