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里的中国故事

2017-01-14 20:04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6年46期
关键词:沉疴张炜方言

吴永强

2016年12月16日,赵月斌长篇小说《沉疴》研讨会在山东师范大学学术交流中心举行,朱德发、宋遂良、张炜、谢有顺、杨克、杨存昌、魏建、贾振勇、孙书文、马兵、顾广梅、黄德海、刘玉栋、刘照如等众多省内外著名评论家、作家对《沉疴》展开了深入讨论。

《沉疴》以上世纪90年代的农村生活为背景,记录一位老人生命最终阶段,家族的亲情与冷漠、坚守与纠结,通过对民间俚语、礼俗的钩沉,和原汁原味的民间生态,反映传统的生死观念、人伦观念在现代社会遇到的挑战和变化,同时也揭示了人性的幽微,世情的冷暖。

山东师范大学党委书记商志晓在致辞中说:“赵月斌长篇力作《沉疴》是山东文学在2016年度的重要成果,这一次围绕这部长篇小说的研讨,既是山东师范大学对于山东文学创作的关注与支持,也是山东文学批评发展建设过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切坚固的东西终将烟消云散”

有一年暑假,黄德海正在家里午睡,忽然听到屋外有一个人在滔滔独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他忍了一会儿,但那声音太有穿透力了,实在无法再睡着,就到门外去看。原来独白的是一个老太太,骂她儿子的邻居。本来儿子跟儿媳妇吵架,邻居去劝架,她非常不高兴,就一边用一个扫帚虚扫着大街,一边连绵不绝地骂。

“我当时怎么也弄不清楚这个事儿,人家是劝架的,怎么会挨骂呢?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希望儿子把儿媳妇打一顿,但是因为邻居的一劝,没有打成,她非常生气,所以才跑到街上来骂。”黄德海说,“看《沉疴》,就勾起我这个想象来。”

小说中的“奶奶”,跟骂街的老太太一样,到底要老成什么样子,才会不明理智到这种地步,连人世的好歹都分辨不清了?“月斌更为出色的是,选取了一个特别容易展示矛盾的场景,就是在“爷爷”去世前后。在我们山东,一个人生病期间和每年的过年前后,都是特别容易出现矛盾的。”黄德海说,年节礼仪比较多,生病期间需要人,所谓“生要人,死要人,无事端端要何人”,生死之际和年节间,特别需要人,矛盾也特别容易多发。

读了《沉疴》,贾振勇想到马克思的一句话:“一切坚固的东西终将烟消云散。”顾广梅想起了苏童的长篇小说《黄雀记》:“他也是讲亲人之间的彼此捆绑。《沉疴》的深刻度一点不亚于那个作品,甚至有超越,它是建构在一个文化的肌理上来探讨最至亲的人的关系。”

张炜读《沉疴》,一开始有点惊讶,“对山东作家来讲,出手有点怪异”。按照传统观念,山东作家现实感很强,写得有分量,也很正统,所谓的“气”很正;但是灵活不足,所谓的“创新”不足。

张炜说:“月斌的这部长篇小说在群体中是相当特别的。它的烟火气很重,很传统很中国,读了以后,会想到《金瓶梅》和《红楼梦》那种叙事,气息上并不陌生。它写局部,写细节,很是细腻。但是它又有西方马蒂斯拼贴画的意味,把不同的文本拼贴起来,让读者在心里重新组装,像拉美结构主义的东西。所以它既是先锋的,又是传统的。”

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有一首《战友》,歌里唱到:战友离开以后,感觉就像哈密瓜断了瓜秧;断了瓜秧以后,哈密瓜依然甘甜。张炜用“一只毛绒绒的瓜”来表达对赵月斌的期待:“那是一个很成熟的瓜了,不能继续成长,虽然芬芳四溢,甘甜可口。月斌还是一个毛绒绒的、正在成长的、正在膨胀的瓜,现在‘味道就很好,会越来越甘甜。”

民族痼疾的反叛与回归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大致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利害,二是血缘,三是彼此相互吸引。宋遂良指出,“这个作品主要谈的血缘,血缘能不能构成一个情感的主要的东西,亲人之间情感的脆弱性、易损性,亲人的仇恨比别人的仇恨还要加倍,爱人的谎言像毒药一样。”

宋遂良说:“人类怎样克服自身的弱点?特别是中国人,先天就被礼、孝、仁义道德所局限,所以我们的感情很不自然,很不真实。所以我们虚伪、嫉妒、小气,这些东西是民族的痼疾——沉疴。”

杨克指出,“小说《沉疴》是我今年读到的乡土中国的一个典范式的作品,它不是浓墨重彩的泼墨的写,它是点染的写的,写得非常细,写出了中国的民俗、山东的民俗,特别有代表性。”

由《沉疴》,很多人想到了“中国故事”。刘照如评价《沉疴》:“用相当有创意的文本写了最中国化的人,和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事。”

中国故事,即原来强调的“本土化”。在刘照如看来,这“是中国作家的一种自信,但同时也可以说是不自信。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用中国语言写中国人,写中国小说,为什么非要强调本土化和中国故事这个概念呢?这就说明,曾经有一些前辈作家用西方经验写小说。”

刘照如指出,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和价值观什么时候表现最集中?就是红白喜事的时候。这时候,平时不来往的所有的社会关系全被扯动。所以,人结婚的时候和去世的时候是最能表现中国人的心理的。什么是最中国化的故事?刘照如说:“我们会经常想到:我们的父辈,他们经常失去尊严地活着,是最低水平的生存,没有尊严。”当前,中国巨大的变化,是写作者应该考虑的问题。

人性是与生俱来的,有好有恶。刘烨园指出,我们要探讨的是在什么条件下、什么环境下,好的人性抑住了坏的人性,坏的人性蓬勃起来,又是什么造成的。小说中“奶奶”敢作敢为,放在过去,要是一个大家闺秀,如果读了书,学了法律,会成为思想的引领者。“在这种小的、封闭的、地域的、扭曲的文化中间,她就成了一个恶的人物。”

方言作为中国故事的一种呈现方式,也出现在《沉疴》中。马兵谈到山东方言写作的传统:“文学史上,《金瓶梅》《醒世姻缘传》都是由山东方言写成的。张炜主席的《丑行或浪漫》用胶东方言写成,张新颖老师有篇文章谈论这个小说,名字很有启发,叫《行将失传的方言和它的世界》。”

“方言进入作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作为点缀,这其实是很多作家都会用的,但是方言如何能成为记忆,表达出自己的来历,是非常难的。在这一点上,《沉疴》做的还是非常好的。它唤起好多乡村生活的记忆,很打动我。”马兵说。

赵月斌在答谢词中说:“我的老家叫大书庄,在小说中叫何家庄,感谢在那里默默无闻、生生不息的亲人。十七年前在写作这本书的初稿时,我的想法是:生活不应该是这样,他们怎么能够这样活?现在,每当我回到大书庄,我的想法是:生活就是这样,他们本来就该这样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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