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魁的诗

士兵墓地

到处都在战争

只有这里和平

世界一片喧闹

只有这里宁静

不幸的石头

被一块块肢解

刻上阵亡者的姓名

幸福的石头

早已成为石头

刻得再深也不觉得疼痛

沉默的泥土

更加沉默了

昨天的死亡年老

今天的死亡年轻

阴郁的泥土

更加阴郁了

埋葬的战士无一复活

埋葬的战争全部再生

古战场

夕阳如一只战车的轮子

燃烧着滚下山去了

一只蝴蝶乘暮色飞来

上上下下，盘问黄昏

一株野蔷薇

用带刺的手臂举起花朵

梦中的花朵啊

泥土下布满了老兵的灵魂

告别战友

两年义务，我尽了四年

告别时，意犹恋恋

能活着归田，唯证明一点

——我移交给新战友的

是一条安全完整的国境线……

天知我，地知我

最知我的，是这条军犬

它是我生死与共的战友

我一直叫它“弟弟”

“弟弟”执意送我，我也属犬

两条犬四年相伴

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

来来回回，不厌重复

穿越了多少风晨雨夕

踏碎了多少旧雪新霜

忘不了啊，我含泪读家书

它也含泪伏在我的肩头

看看家书，又看看我的眼……

我含泪写回信

它也含泪站在桌边

好像要我也代它向妈妈问安……

“再见了，弟弟”

我搂着它的头亲了又亲

“辛苦了，弟弟

不知你还要服役几年

与你相比，我自愧不如啊

——你将服役到老

而且得不到一分钱

死了留一具整尸埋掉

就算是对你最大的奖赏……”

“弟弟”不回答我

只是紧紧地咬着我的裤管不放

不得不放时，它就用嘴

叼着我的行李，送了又送

直到我们被强行拆散……

“再见了，弟弟

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已为祖国的和平

奉献了加倍的青春时光

有你这个战友、这个弟弟的相知相爱

夫复何求？无悔无怨……”

战士的收藏

他们说我老了

头上的白发多得刺眼

我坚决不承认

但我说了不算

转业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跑步去参加预备役

他们也说我超龄了

连“预备”也不符合条件……

我还不到四十岁啊

扛得动轻机枪

扔得了手榴弹

就是拼刺刀

也胜得了任何一条豺狼……

他们都说我老了

我坚决不承认

但我说了不算

我说了算的，就是收藏

棉的、的确良的

涤卡的、毛料的军装

各收藏一套！当然，当然

还有帽徽，还有肩章

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

我失眠时灯下看军装

看着看着，就产生了幻听

听军号声突然在窗外响起

听有人在高声点名

——刘家魁！入列

——现在就开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