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句专栏:编者导语

2017-01-27 04:40王文方
逻辑学研究 2017年1期
关键词:条件句真值连接词

条件句专栏:编者导语

关于条件句的争议至少可以追溯到斯多葛(Stoics)时期。1以下有关于条件句的简短历史,请参见[17],第13–45页。根据Sextus Empiricus的说法,斯多葛学派中就有四种关于条件句的语意论看法。2这四个观点分别是:(1)Philo认为,条件句的连接词“If…,then…”为真值函数的连接词;“IfPthenQ”在前件真而后件假时为假,在其它的情形下则为真。(2)Philo的老师Diodorus认为条件句所表达的是涉及时间的全称性命题;“IfPthenQ”为真的条件是: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中,没有任何时间里P为真而Q却为假。(3)Chrysippus认为“If…,then…”为非真值函数的连接词;“IfPthenQ”这样的条件句表达了某种其前件与后件间在一致性(consistency)上的关联:“IfPthenQ”为真,若且惟若,肯定其前件而否定其后件会导致不一致。(4)最后,当时还有一些哲学家(已无法考据是谁)反对前述三种看法,他们认为,“IfPthenQ”这样的条件句为真,若且惟若,Q在实质上“被包含在”(included)前件中。中世纪哲学家们延续了斯多葛时期对条件句的讨论,但问题似乎从“条件句的语意论为何?”转移到“是否有好几种在语意上不同的条件句?”这个问题之上。比方来说,Boethius便似乎认为至少有两种不同的条件句,一种断言其前后件间有某种必然性的关联,另一种则否。但中世纪学者对条件句的讨论过于晦涩,而且他们的讨论与当时哲学家们对于consequentia的看法夹杂不清。因而这些讨论虽然有趣,成果却不丰硕。二十世纪对条件句语意论的主流立场,基本上是回到了斯多葛学派中Philo的主张,将日常语言中(至少某种)的条件句“IfPthenQ”当成是真值函数的实质藴涵句“P⊃Q”。持这种主流立场的学者至少包括了大部分逻辑教科书作者,如L.T.F.Gamut([5])和C.Howson([9]),以及一些有影响力的哲学家,如D.Lewis([13])和F.Jackson([10])。3Lewis和Jackson只认为指示条件句“IfPthenQ”和“P⊃Q”有相同的真值条件,尽管两者意义上不同。我们可以称这种Philo式的观点为“古典的观点”(classical view),而统称其它不同的观点为“非古典的观点”(non-classical view)。当代大多数哲学家和逻辑学家相信,古典观点的当代传统应起自于G.Frege的Begriffsschrift([4])一书。不论这个溯源的说法是否正确4但讽刺的是,Frege本人并不认为“IfPthenQ”与“P⊃Q”的意义相同;相反的,Frege在[4]里明白表示说:“IfPthenQ”与“P⊃Q”的意思并不相同,因为前者表达了前后件间某种因果上的关联,而后者则否。不过,Frege似乎也认为,“IfPthenQ”中的因果关联适合用表达恒常联结(constant conjunction)的全称语句来加以表达。因此,Frege对指示条件句的立场似乎是:“If P then Q”的意思是“(x)(Px⊃Qx)”。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全称量化词本身并不是真值函数的连接词,Frege的这个立场因而仍然有别于将“If…,then…”当成是真值函数连接词“⊃”的当代古典立场。,无可置疑的一件事是:在二十世纪三零年代之前,Philo式的古典观点已经是哲学界的主流看法。C.S.Peirce([16],第279页)归纳当时的情形时说:“Philo式的观点已经被大多数的逻辑学家所采用。这个观点的好处是十分容易理解而又极其简单,其缺点则是制造了一些与常识相左的结果。”为了说明这个缺点,Peirce给了这个例子:“如果魔鬼当选了美国总统,那么美国人民的精神福祉将大幅提升。”直觉上来说,这个条件句似乎是不应该被接受的,但由于其前件为假5请撇开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是否是个魔鬼的问题不看。此处的魔鬼指的是基督教中的撒但。,持Philo式观点的哲学家不得不说该语句实际上是真的。

二十世纪五零年代之后,哲学界和逻辑学界开始对日常语言的条件句有了更为深入和多元的讨论,而这个讨论至今仍方兴未艾:所有古老的问题都再一次被检视,而新的问题也不断被提出;新颖的理论与观点层出不穷,而学者间的争议也更为激烈;和条件句有关的重要问题不断被发现,而如何藉着条件句理论去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也越来越多元。让我在此略微提示一下若干这里所提到的新发展。在旧的问题方面:日常语言中的指示条件句与虚拟条件句在语意上(或真值条件上)是否不同?如果它们在语意上(或真值条件上)相同,它们的差异是否是在语用上?而这个语用上的差异又为何?而如果它们在语意上(或真值条件上)不同,两者之间的差异该如何理解?或者,由于日常条件句的语意过于捉模不定,是否我们应该完全抛开条件句语意的问题不看,而将焦点转到“我们的信念库如何藉着假设而转变?”或“我们的假设性思考是一种什么样的思考?”这样的问题之上?如果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这样的信念转变或假设性思考有几种不同的模式?它们与日常条件句之间的关系又为何?在新的问题方面:许多条件句的理论家,如R.Stalnaker、Lewis、D.Nute和F.Veltman,藉着可能世界(或可能性、或其它种类的抽象事物)去分析条件句的语意论([12,14,18,19]),但我们如何可能知道有关于这些可能世界(或可能性、或抽象事物)的任何事情?许多的条件句理论家,如Lewis和Jackson,藉着H.P.Grice的语用理论去辩护他们的观点(通常是对指示条件句的古典观点)([8,10,13]),但这样的辩护是否可能成功?条件句的语意与语用之间的关联(或区分)又为何?条件句的可接受度(或非条件机率)似乎与条件机率有着密切的关连,但直接将条件句的可接受度(或非条件机率)等同于“给定前件,后件为真”的条件机率将导致Lewis([13])所谓的“琐碎性结果”(triviality result);在这样的困境下,我们应该如何理解条件句的可接受度(或非条件机率)与条件机率之间的关系呢?在新的条件句语意论(以及相关的逻辑)方面:(对某种条件句的)古典的观点仍继续被接受和辩护,但新的各种理论也不断被提出:这包括Stalnaker、Lewis、Nute等人提出的可能世界语意论,D.Edgington([3])和E.Adams([1])等人提出的机率(或可接受度)语意论,Vleman提出的更新语意论,A.Goodman([7])和A. Krazer([11])等人提出的共同可支撑性理论(cotenability theory)或前提语意论(premise semantics),C.E.Alchourròn、P.Gärdenfors和D.Makinson([2])所提出的信念修正理论以及J.Pearl([15])等人最近提出的因果模型(causal model)等等,但无论是决定这些理论的优劣或推导这些理论的结果,都是一件可以折磨哲学家至死的工作。最后,条件句还有许多重要的应用(如在决策理论和科学讨论上的应用),以及许多相关的困惑(如考试悖论的困惑、Gibbard([6])的条件句对句困惑等),同时也与许多重要的哲学问题(如语意悖论的问题),有着纠葛不请的关联,这些问题、理论、与关联使得当代的条件句研究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议题,而是由许多个研究所形成的“研究企业”。

基于条件句研究的重要性及其广泛关联,台湾在2016年4月决定办理一次由海峡两岸青年学者为主的条件句研讨会。该次会议由阳明大学王文方教授发起,中正大学王一奇教授及台湾大学邓敦民教授共同筹备,会议名称定为“2016哲学逻辑工作坊:条件句及相关问题”。会议筹备初期,收到各地学者寄来摘要共二十六篇,会议论文摘要经专家审查后,通过十七篇。基于论文的篇数与讨论上的需要,该会议于2016年11月19–20日在台湾大学哲学系讨论室举行。会议期间的筹备工作概由台湾大学哲学系负责,相关经费也由台湾大学哲学系支持。两天的会议过程中,来自台湾、北京、天津、湖北、福建、江苏、广东、山东、日本约二十多位年轻学者齐聚一堂,相互观摩,热烈讨论。会议之后,筹备委员会再度咨询专家学者,选出了其中的五篇论文,要求修正后再度投稿,最后经专家审查,决定予以接受并交由《逻辑学研究》刊登。在此特别感谢所有参与会议的学者、筹备的台湾大学哲学系、以及《逻辑学研究》杂志对此会议的支持,也期待两岸对条件句的研究能够日益精进,携手并进。

[1] E.Adams,1965,“The logic of conditioals”,Inquiry,8:166–197.

[2] C.E.Alchourròn,P.Gärdenfors and D.Makinson,1985,“On the logic of theory change:Partial meet contraction and revision functions”,Journal of Symbolic Logic, 50:510–530.

[3] D.Edgington,1995,“On conditionals”,Mind,104(414):235–329.

[4] G.Frege,1879,Begriffsschrift,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5] L.T.F.Gamut,1991,Logic,Language,and Meaning(Vol.1):Introduction to Logic,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6] A.Gibbard,1980,“Tworecenttheoriesofconditionals”,inL.H.William,R.Stalnaker and G.Pearce(eds.),Ifs:Conditionals,Belief,Decision,Chance and Time,London: D.Reidel.

[7] N.Goodman,1980,“The problem of counterfactual conditionals”,in F.Jackson(ed.), Conditional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8] H.P.Grice,1975,“Logic and conversation”,in P.Cole and J.Morgan(eds.),Syntax and Semantics,Vol.3,pp.22–40,Morgan:Academic Press.

[9] C.Howson,1997,Logic with Trees:An Introduction to Symbolic Logic,New York: Routledge.

[10] F.Jackson,1987,Conditionals,Oxford:Basil Blackwell.

[11] A.Kratzer,2005,“Constraining premise sets for counterfactuals”,The Journal of Semantics,22:153–158.

[12] D.Lewis,1973,Counterfactuals,Oxford:Blackwell.

[13] D.Lewis,1976,“Probabilities of conditionals and conditional probabilities”,Philosophical Review,85:297–315.

[14] D.Nute,1980,Topics in Conditional Logic,Boston:D.Reidel.

[15] J.Pearl,2000,Causality:Models,Reasoning,and Inferenc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6] C.S.Peirce,2000,Collected Papers(Vol.3),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7] D.H.Sanford,1989,If P Then Q:Conditionals and the Foundations of Reasoning, New York:Routledge.

[18] R.Stalnaker,1968,“A theory of conditionals”,in F.Jackson(ed.),Conditional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 F.Veltman,1985,Logics for Conditionals,Amsterdam:University of Amsterdam, Doctoral dissertation.

王文方阳明大学心智哲学研究所 wfwang@ym.edu.tw

2017-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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