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追凶、四天抓捕、四枪击毙——周克华抢劫杀人案侦破纪实

八年追凶、四天抓捕、四枪击毙
——周克华抢劫杀人案侦破纪实

警方发现该犯罪嫌疑人不仅心狠手辣，而且非常狡猾，具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他长期选择野外居住，作案前往往花费很长的时间“踩点”，作案后迅速更换交通工具和服装，给侦破工作带来了一定困难。周克华连到网吧上网时吃的瓜子壳，走时都要自己收走。喝完矿泉水的瓶子，也会刮下瓶子上的条纹码。因为如果水瓶落入警方手中，就会根据条纹码找到其购买矿泉水的地点，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不仅如此，周克华在野外时，会将自己排泄的大小便用泥土掩埋。

日前，在一档叫《我是未来》的节目中，公安科技专家徐凯讲述了周克华案件背后的一个离奇细节：周克华2012年1月6日在南京和燕路农行前枪杀一名司机的第二天，整个南京城的硬盘全部脱销了。在第三天、第四天，所有药店里的眼药水都脱销了。

这几件事乍一看风马牛不相及，其实，背后却是公安科技的一个痛点。当时，因为案件性质非常恶劣，南京市局要求民警立刻把全城所有的监控录像全部下载下来查看，而下载视频得买硬盘，所以硬盘就脱销了。当时最关键的证据，实际上就是周克华的半张脸和一个背影，而南京市民警就为了找这么两段证据，把眼药水都滴光。

当时南京市抽调了数千名民警调取案发前后全市社会面上的监控录像，根据案发时以及案发后周克华逃跑的体貌和形态特征，一幅画面一幅画面地甄别、查找，最终从一段视频中截取到他第一次出现在南京的画面，还原了他作案前踩点及作案后逃离现场的路线。

不仅仅是南京，长沙等全国其他案发地的民警，也是每天足不出户，死盯着视频找周克华。

对不少人来说，提起周克华一案还犹有余悸。2004年以来，公安部A级通缉犯周克华先后流窜江苏、湖南、重庆等地，持枪作案10起，杀死10人、杀伤6人。这背后的侦查细节，艰辛异常。

八年流窜作案，警方多起案件并查

2012年8月10日9时34分，在重庆市沙坪坝区凤鸣山康居苑中国银行储蓄所门前，一歹徒持枪抢劫，打死一人、打伤两人后，抢走遇害妇女挎包（内有现金7万余元）后迅速逃窜。

9时45分左右，正在开展安全巡线调查的便衣铁路民警朱彦超上前盘查迎面而来的一名男子，连中3枪，光荣牺牲。

案发后，重庆警方立即开展现场勘查、围捕、布控等工作。通过对在案发现场提取的弹壳进行枪弹痕迹比对，确认案犯在银行门前使用的仿五四式手枪系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作案用枪，枪杀民警的九毫米手枪系重庆“2009·3·19”枪杀哨兵案作案用枪；通过提取两处现场遗留弹壳上的DNA检材，经检验认定与重庆市沙坪坝区井口镇人周克华相同；通过对现场提取的嫌疑人视频进行分析比对，案犯与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案犯的体貌、步态特征，作案手段、方式一致。因此，重庆市公安局迅速将该案与苏湘渝系列案件并案侦查。

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一起“全国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案件”。2004年以来，周克华流窜重庆、湖南、江苏等地，持枪作案10起，打死10人、打伤6人，抢劫巨额财物和81-1自动步枪一支，给社会带来巨大威胁。

50 天内两起枪击案，凶手无影无踪

时间倒回2009年12月4日9时许，长沙芙蓉南路农业银行门口。一犯罪嫌疑人先在附近踩点，来回走动。后在前坪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附近徘徊，四处寻找目标。

银行内部的多个摄像头显示，犯罪嫌疑人并未进入银行。仅有左侧的ATM机上的针孔摄像头将他的轮廓拍下：银行对面的宽敞的绿化带草地上，着装简单的凶手俯身而坐，并无异样。

9时47分，犯罪嫌疑人出现距离银行大门大约10米的电话亭旁。11时23分，一辆轿车靠近缓缓停下，一名叫郭朝云的男子从车内走进银行。几分钟过去，郭从银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钱袋。犯罪嫌疑人从电话亭后面突然冒出，对准郭头部就是一枪。

家住长沙市天心区芙蓉南路天虹百货超市旁小区的林先生称，当时正经过前方加油站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以为发生了车祸，之后仔细一看，农业银行门口一小车旁，身穿黑色西装的郭朝云应声倒在那辆小轿车车后门边，地上一摊鲜红的血迹。而开枪者已沿芙蓉路往北逃跑，之后不见踪影。

当时，几乎无人将郭朝云的被抢身亡与一个多月前的南郊公园枪击案联系。因为，相比似乎“偏爱”取款人的凶手，长沙南郊公园的枪案应属于另外一类。

2009年10月14日，刚来长沙一周的李成寿殒命长沙南郊公园黑松口山坡。时年56岁的李成寿是浏阳市官渡人，刚到长沙给女儿照顾小孩。竹林深处的枪声响后，附近的游人致电公园管理方。而李成寿已经死亡，地上满是血迹，周围散落着几枚弹壳。有安保人员推测，从地上的痕迹看，李成寿应该是被追赶着开枪打死，身中6枪。警方封锁公园，严格盘查出入人员，出园的游客都被要求登记姓名、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但凶手好无影踪。

湖南有媒体记者称，50天内的两起枪击案，从僻静地到闹市，两案发地直线距离不超2公里，步行仅需20分钟。

反复侦查海量视频，成功获取犯罪嫌疑人体貌特征

“12·4”枪案发生的第二天，警方公布疑犯体貌特征和模拟画像，与“10·14”天心区南郊公园枪击杀人案的嫌犯特征极其相似：一个体态中等，身材较结实的平头男子，戴墨镜。

第三天，警方据弹道测试，确定两案系同一人所为。“平头男”的绰号不胫而走。而两起案件之间的联系被当地一些媒体和市民猜测，南郊公园枪击杀人案是凶手“为了在银行门口抢劫练手”。

2010年10月25日，再次发生枪案。当天8时许，在长沙市树木岭立交桥附近，某经贸公司负责人肖某倒地不起。肖某的店中并无大的财物损失，一台笔记本被抢，后发现被丢弃在垃圾桶内。

2011年6月28日9时37分，长沙市天心区黑梨路一处建筑工地，两声枪响，一名刚从“雷克萨斯”车中走出的张姓男子左面部、右后腰被子弹射中。凶手从容而去。

根据目击证人反映的犯罪嫌疑人口音、其选择作案地点的变更以及上网时喜欢浏览四川、重庆网站的特点，认定犯罪嫌疑人为四川方言区人。

此外，长沙警方通过对各类海量视频信息甄别，于2011年3月25日发现犯罪嫌疑人在2010年10月18日6时15分在长沙市岳麓区阜埠河路光大银行湖大自助行大门外购买早餐的无伪装生活视频。警方以此为切入点，追踪至其经常上网的网吧，成功获取其上网时留下的两张清晰面部照片。这为南京、重庆等地逐步查清重点嫌疑对象周克华，进而取得专案突破打下了基础。

犯罪嫌疑人DNA、凶器、作案及生活规律等，是警方办案最需掌握的信息之一。据长沙市公安局介绍，长沙“2009·10·14”枪击杀人案发生后，办案民警根据现场遗留的子弹及弹壳痕迹，先后数十次派出近百人次警力前往青海、云南、山东、重庆、贵州等省市调查，通过报请公安部同意于2010年3月10日组织全国枪弹痕迹专家在长沙召开枪弹会诊会议，成功认定嫌疑人作案用枪支系从缅甸入境的M20类手枪。

此外，由于周克华在长沙作案次数多，长沙警方根据其曾在岳麓区天马山墓地附近落脚等大量信息，分析出案犯低调潜伏、错时出行、早出晚归、野外藏匿的生活特点，作案时具有多次踩点、声东击西、跨区作案、采取伪装等行动规律，作案后采取乘坐公交车兼长距离步行等活动特征。这与重庆几起劫案的作案手法惊人地相似。

2004年4月22日11时52分许，重庆某酒店公司财务人员赵某、周某从工商银行重庆江北区红五路分理处取出7万元现金，走出银行15米时被嫌犯枪击，赵某头部中弹死亡，周某受伤。嫌犯捡起7万元逃离现场。

2005年5月16日9时35分许，重庆某物业公司财会人员郑某和驾驶员邓某在三峡广场一处中国银行营业网点取款，邓某提着17万元工资款行至沙坪坝区汉渝路时，嫌犯从后开枪射击，致邓某和郑某死亡。嫌犯捡起17万元逃离现场。

对比DNA，锁定犯罪嫌疑人身份

长沙“6·28”枪案 6个多月后，枪声再度在南京响起。

2012年1月6日早晨，“宜兴陶瓷”杂货铺老板娘阿萍（化名）像平常一样坐在店门口玩电脑。“砰”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该是谁家车爆胎了。”阿萍嘀咕着，等她抬头时，距店门口十几步的距离，却有一个男子倒在血泊中，身旁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发生了什么事？”未等阿萍反应过来，有路人告诉她说前面银行门口发生枪击案了。此时，案发现场对面的阿虎（化名）刚从货车下来，他朝着巨响声处望去，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拎着包的男人，正从容地穿过人行道向他的方向走来。

“他走路速度不快，一点也不像刚抢劫过的样子。”阿虎悄悄跟在这个男子后面，看着该男子从慢车道走上人行道，在距离案发地200多米的修路地段突然不见了。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警车赶到案发现场，拉起警戒线。一名群众反映，在这段时间里，银行保安一直没到案发现场，而事发地距银行也就20多米。

江苏警方在侦查过程中进一步确定了嫌犯的DNA等重要信息。重庆市公安局在分析系列案件犯罪嫌疑人作案特点的基础上，加大排查力度。沙坪坝区公安分局井口派出所在排查中发现辖区重点嫌疑人员周克华，经提取其直系亲属的DNA样本与南京“1·6”案提取的嫌疑人DNA样本进行比对，确认周克华的DNA样本与“1·6”案嫌疑人相符，与2009年3月19日重庆市高新区石桥铺驻军哨兵被枪杀案现场遗留的弹壳DNA检材相符。经辨认长沙警方获取的嫌疑人头像，确认系周克华。

周克华，1970年2月6日生，重庆市沙坪坝区井口镇二塘村坪上组人。1986年3月起，因调戏妇女被治安拘留14天；1991年9月，在沙坪坝区盗窃猎枪1支；1993年3月，持盗窃的猎枪流窜至湖北武汉，被武汉市公安局硚口分局抓获，劳教2年；1997年夏天，在云南边境购买“五四”式手枪；1995年至2000年他在火车站当过搬运工。从2004年4月起，周克华开始走上持枪抢劫杀人的犯罪道路。

2005年10月，在云南曲靖宣威火车站，周克华被查获非法持有“五四”式手枪1支、子弹6发，被昆明铁路法院判刑3年，于2008年4月出狱。周克华出狱后仍作恶多端。

四天收网决战，四枪击毙周克华

“8·10”案件发生后，中央和公安部高度重视，高层迅速做出重要批示，要求采取一切措施尽快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重庆市公安局全警动员，全市公安民警会同武警和驻渝部队官兵冒着40多摄氏度的高温酷暑全力开展布控围捕工作。”

8月10日以来，重庆警方通过媒体、网络发布通告，并在村社街道小区广泛张贴、发放、公布案犯的基本特征和报警电话，悬赏50万元缉捕。在电视台连续滚动播出通缉令，并印发通缉令186万余份，力求做到家喻户晓，在重点区域召开村社干部大会，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对长途汽车、公交车、“摩的”驾驶员等4万多群众进行发动。连日来警方接到市民各类举报线索700余条。

“经群众举报和对案犯逃离路线的分析，我局构筑‘以歌乐山地区为核心圈，沙坪坝和周边区县为重点圈、省际卡口为外围圈’的三圈查缉网络。”他说，针对核心圈，调集近万名武警、公安，投入搜索犬117条、巡查车419辆，对歌乐山全面围捕，针对重点圈开展集中清查行动，清查案犯习惯藏匿的涵洞、防空洞、墓地、小旅馆、空置房、候车室等重点地区7.9万次，针对外围圈开展全市武装封控和省际武装检查，设武装检查站289个。同时对案犯可能活动的场所便衣布控。

8月14日清晨6时，沙坪坝区微电子园治安派出所的两名民警周缙、王晓渝身着便衣，荷枪实弹，到覃家岗镇的邮政储蓄所附近接班蹲守。不久，周缙接到派出所负责人打来的紧急电话：周克华可能在附近，要高度戒备。

6时45分左右，一个戴着眼镜、背着背包的男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两人第一反应就跟了上去。跟了100米左右，可疑男子拐进了莴笋沟背后的小巷子，突然拔腿就跑，跟在前面的周缙紧跟了几步，不料该男子突然转身折回，借助墙角作掩护，掏枪迎面射击。此时，他们两人距离不到10米。

“与通缉令上的照片相比，这个人偏瘦，并戴了眼镜，所以起初不敢断定。”周缙回忆当时的情景：“但他一掏枪，我判断他就是周克华。我马上大喊一声，通知身后的同事王晓渝。”

第一枪没有打中。周缙借助身边的电线杆掩护还击，王晓渝身边找不到任何掩体，但仍然猛扑而上，与战友形成一个夹角紧逼住该男子。

周克华3枪均未命中，其中有一枪打到了王晓渝腿边1厘米的地上，弹起的弹壳击中了王晓渝的右小腿。有着20年以上警龄的王晓渝、周缙果断连开四枪，周克华当场毙命。此时是6时50分。

警方在现场缴获仿五四式手枪、九毫米口径手枪各一支，弹夹3个，子弹62发。经指纹对比和DNA鉴定，这名男子确系周克华。

“重庆4天决胜的背后，是公安部和各地公安机关8年来的艰苦奋战。”公安部专案组负责人刘忠义说，通过对该系列案的分析研判，警方发现该犯罪嫌疑人不仅心狠手辣，而且非常狡猾，具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他长期选择野外居住，作案前往往花费很长的时间“踩点”，作案后迅速更换交通工具和服装，给侦破工作带来了一定困难。周克华连到网吧上网时吃的瓜子壳，走时都要自己收走。

“收瓜子壳”并不是周克华唯一的反侦察手段。例如，周克华喝完矿泉水的瓶子，他会刮下瓶子上的条纹码。因为如果水瓶落入警方手中，就会根据条纹码找到其购买矿泉水的地点，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不仅如此，周克华在野外时，会将自己排泄的大小便用泥土掩埋。因此有媒体报道称“在山洞里发现新鲜排泄物，怀疑是周克华留下的”，这一说法，与做事小心，思维缜密的周克华有点不相符。

正是因为周克华反侦察能力极强，在多次犯案后几乎没有给警方留下有价值的线索，但警方坚持不懈最终破案。

（《重庆晨报》2012.8.15、《中国青年报》2012.8.15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