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尪仔的世界里

2017-02-09 04:11
文学教育 2017年28期
关键词:漳州木偶雕刻

吴 倩

活在尪仔的世界里

吴 倩

灵偶随心舞,指尖有乾坤,这大概是笔者接触木偶头雕刻工艺两年以来最深的体悟。木偶头雕刻是最具漳州特色的传统民间工艺美术,属于木偶戏道具制作中的一门独特技艺。2006年5月20日,“漳州木偶头雕刻”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悠久的历史、夸张的造型、精致的做工和舞台上逼真的动态成为了令人拍手称快的“漳州名片”。这一雕刻技艺历来以家族传承的方式为主,师徒相传,流传至今而无中断。近些年来,在政府和社会各界的保护和帮助下,这一宝贵的文化遗产得以在传承中走向海内外,享誉世界。然而,在机械化产业大繁荣的时代背景下,手工业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漳州木偶头雕刻工艺也像中国其他民间艺术一样正面临着从未有过的挑战——年轻人不愿从事此行业;民间木偶团体纷纷解散;加上许多商业部门为谋利益粗制滥造,妨碍了木偶产业的健康发展……[1]这些不容忽视的情况,都为漳州木偶头雕刻的传承之路平添了多重困难。

一.木偶头雕刻工艺传承概况

据沈定均的《漳州府志》记载,木偶早期是用来代替生人殉葬时使用的,俗称“替身尪仔”。“尪”字有“瘦小”之意,“替身尪仔”便是用来祭鬼陪葬之用的木偶。包括办丧事在内,逢年过节、请菩萨等诸多活动都离不开木偶戏表演,其间用到的各种木偶头风格各异,差别甚大。但从木偶头的制作工序上来说,各种形象的出炉步骤大同小异,前后经过开胚、定型、细雕、裱纸、磨光、补隙、刷泥、上粉、开脸、盖蜡等十几道工序,制作出的一件件木偶头便可各具特色、雕刻精细、彩绘鲜明。旧时,漳州有一条街叫“北桥”,人称“尫仔街”,街上开了十多家制作木偶、佛像和泥玩具的作坊,其中较为著名的是自清嘉庆十二年始的徐家木偶作坊,数百年来一直都是人气最高的雕刻作坊,如今已是第六代传人——徐竹初。

“非物质文化遗产寄托着一个群体的记忆和感情。传承人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的宝库,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代相传的接力赛中处在当代起跑点上的‘执棒者'和代表人物。”[2]毋庸置疑,正是因为社会变迁过程中始终有一代又一代传承人的努力,这些手工艺和表演艺术才得以延续之今。作为闽地至宝,木偶雕刻和表演传承是时代发展的过程中绝不可被忽视的重要环节。本文所研究的木偶头雕刻虽只是整个闽南木偶文化链条的一个环节,却是展现木偶形象特征的关键一纽。正是因为巧手雕刻的存在,才让这些没有生命的木头变成了有性格、有思想的形象。正如本文的主人公徐竹初所言,木偶头雕刻技艺的传承,“不能只传一个会做,还要做得精”,就是这样的追求,自少年伊始至白发苍苍,都令他深感责任重大。

实际上,木偶形象的美、丑、忠、奸、愚,表情的喜、怒、哀、乐、愁,都要由这小小的木偶头进行展现,确非易事。漳州木偶多使用本地特产的樟木进行雕刻,其有特殊的香味,可防虫蛀;且纹理致密有序,质地坚韧,易于雕刻成形。包括徐竹初在内的几代雕刻艺人们经过长期摸索,积累了一套雕刻木偶头的程式规范,即“‘五形、三骨’情之最,雕刻紧抓莫放松,脸有千样各有形,眼耳口鼻变无穷”,在时间的流变中常思常新,如今已使漳州木偶头的制作工艺达到了更高的水平。

二.徐竹初的雕刻人生

被问起因何原因而成为雕刻传承人,徐竹初笑着说,漳州木偶是祖传产业。似乎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由于整个家族的祖祖辈辈都开店从事木偶及其他工艺品的生产,在生活相对趋于稳定的解放初期,徐竹初也就顺理成章地走上了这条路。一开始,十岁出头的徐竹初要一边念书、一边帮着照顾家里,所以大部分都是在暑假、周末或是晚上做完作业的时候开始学,点着煤油灯依样画葫芦。忆起儿时,老人笑着与笔者分享了许多印象深刻的小插曲,夜里看不清时低下头去结果把头发都烧焦的、半夜刻破了手结果流的血都印在木偶头上被母亲调侃着“是不是在刻关公”的,艰辛的环境里不变的坚持和刻苦,是每一个传承人初心的伟大。

2007年新华网的专题报道中曾写道,“木偶雕刻的荣耀落寞、从艺人生的跌宕起伏,都流转在徐竹初记忆深处的岁月里”。徐竹初刻下了岁月,刻下了人生,也刻下了漳州古城里这个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民间技艺的变迁。他10岁入门,15岁崭露头角,23岁被评为木偶雕刻师,年少得志的他却在“文革”十年遭受了堪称“绝望”的打击——看着被烧毁的木偶、模具和祖上留下的资料,痛楚钻心。波澜过境,他终于怀着“对生命偿报”的信念重新回到了雕刻台,并且怀着一腔孤勇越做越出色。看着同事眼中的惊奇和赞叹,徐竹初激动又欣慰,就是这样的快乐让他坚持了一个又一个十年。

到了新世纪,随着电子产业的发展,传统文化产业开始走向了没落。为了让这个技艺传下去,徐竹初与儿子曾自费开设漳州木偶雕刻班,也曾花钱雇人学习雕刻,然而都没有得到回应。“心痛但不言放弃”,是父子二人最真实的心境写照。在无人问津的日子里,他们身体力行地宣传和奔走,用一己之力执着地推动着“木偶雕刻行业”的运转,为整个木偶雕刻的复兴繁荣留下了燎原的火种。

就这样一边学习一边创造,两鬓斑白的徐竹初竭尽全力将漳州雕刻做得有声有色。他承袭的雕刻技法风格源自北方汉剧,而他则格外强调“以形写神”,让每一个木偶头具有表情和性格。因此,在落刀之前他都会细细研究很久,认真揣摩人物所处的时代背景、身份特征和性格好恶,待深思熟虑之后再胸有成竹地开工。到今天,在从事木偶头雕刻工作的半个多世纪里,徐竹初设计的戏曲人物造型多达六百多种,各个精致优美,神态各异,一笔一刀皆有点睛之妙,极具代表性,被誉为“东方艺术珍品”。

三.雕刻传承之路常思常新

在徐竹初看来,民间美术之所以发展不易正因其大部分属于全手工制作,耗时长、难度大、代代相承间需要极佳的领悟能力与创新思维。而木偶头雕刻传承的两大难关便是如何塑造和凸显人物性格,以及如何将画画与雕刻的结合。木偶作为一门国际性的艺术,在世界各国皆有发展,且各具民族特色。经过徐家设计和塑造的偶人头像皆是一经出手便知来自中国的经典形象,说明设计出具有“象征感”的偶头十分重要。再者,在设计的基础上,要将“画面谱、化妆和雕刻”之术运筹帷幄,方可塑经典之型。

笔者曾向徐竹初老人征询,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好雕刻传承的这些工作,他告诉我,一是本身需具备美术方面的素养,此为基本考察点;二是一定要自己有兴趣,能够尽毕生之力认真地做下去,一边学习、一边成长。老人强调,做传承最重要的是耐性和耐心。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在师傅的引导下更需要自身持之以恒的努力,才能做得出彩。

作为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技艺,国家相关部门对“木偶头雕刻工艺”的传承发展进程高度重视,一方面将它列入了党的工作计划,另一方面从经济上给予了扶持,接见鼓励传承人们一代一代地做下去。然而,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木偶雕刻工艺也无法回避发展的瓶颈,如何将这种传统手工艺带入市场,是徐竹初和徒弟们冥思苦想的症结。创新是艺术发展的灵魂,木偶雕刻工艺和其他民间艺术一样,必须找到与时俱进的方策,才可生生不息源远流长。由于木偶在过去的两个主要用途(表演用具和儿童玩具)已经处于“供大于求”的境况,戏班子不需要在短时间内大量添置新形象、儿童也拥有了更多的电子玩具;因此,创新之路的第一步便是要为这些偶人们寻一个与过去不同的用武之地。随着现代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传承人们看到了“木偶雕刻收藏品”的艺术价值,若人们将自己钟爱的状元、财神等这些传统木偶形象收藏于家中,不正实现了传统艺术的“双赢发展”吗?其次,作为漳州本地的“文化名片”,若将雕刻出的小偶人做成一个个小挂件,或入驻旅行商城供外地游客们选购,或前往他处时随行携带,都是对本地文化的有效推广。另外,将设计好的成千上百件木偶形象们一一分类,归纳得出数十个类别进行流水线的批量生产,供本地各中小学的乡土课程辅助授课使用,比如幼儿园里老师可以用这些木偶形象跟着教材讲故事、初高中生们可以借这些偶人形象们设计自己的舞台剧,这些举措既大大提高了木偶工艺品的需求量,也更全面地推广了经典的雕刻形象,真正地实现了“开辟门路,普及传承”。除此之外,将木偶戏与动漫影视制作相结合,以雕刻形象为依据设计专属的虚拟形象,雕刻为源、抽象为渠,借网络对其进行推广宣传,也是网络时代中的特色传承之路。

热爱是传承者的灵魂。包括徐竹初老人的经历在内,传承之路刚开始都是辛苦与不解,会战战兢兢、会身心俱疲。但传承每个艺术都需要坚持和付出,而热爱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活水。总的来说,漳州木偶行业的发展仍属乐观,既已打破漳州木偶雕刻“传男不传女”的传承古制,更有当地木偶雕刻艺术馆和木偶艺术学校给予下一代传承人以相对专业的培训指导,佳音在望,但我们不能止步于此。其实,每个人都是传统文化的“传承大使”,唯有整个社会的支持与理解,才能让这些凝聚着劳动人民热情与智慧的艺术发展得更好、更远。

[1]洒玉波.探析福建漳州木偶[J].艺术理论.2009(6)

[2]刘锡城.传承与传承人论[J].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

本文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科研成果。

(作者介绍:吴倩,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2014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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