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米之乡喝“天水”

2017-02-16 08:35宋守文
文史博览 2017年1期
关键词:乔家晒谷场水罐

宋守文

鱼米之乡喝“天水”

宋守文

居民排队接水

1970年6月,我从新疆独山子炼油厂调入湖南岳阳长岭炼油厂,厂里无住房,只好租住附近农村。我一家在搬入乔家村的当天,厂里及时把圆桶式的经济煤炉卖给了我们。

我在上下班路上边走边拾柴,可那柴湿,怎么也点不燃,还是向房东老大娘要了一把干柴才点燃。是我笨手笨脚,还是第一次用刚买来的经济煤炉,真的没有操作经验(我们在原单位用煤油炉),因此不得其间的诀窍。

当我把那黑黑的带眼的圆得十分可爱的蜂窝煤用两个手指捏起来,往火上一放,觉得火苗烫手,手一松,那块煤不是放进去的而是掉进去了,好不容易点燃的柴火给砸灭了。火熄了,乌烟瘴气,只好掏出煤,再向房东讨柴,再点,弄得满屋烟灰弥漫,最后还是房东老大娘帮忙才把那个炉子点燃起来。

炉子点燃后的首要任务是烧一壶开水,可乔家村千百年来,祖祖辈辈没用过一拧水龙头就源源不断而来的自来水,也没有既卫生又清澈透明还凉嗖嗖的井水,老天爷也没为这个地方安排一眼泉水,时至20世纪70年代初,全村人用的仍是“天水”。

“天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雨水,就是地表未经任何处理的水塘里的水。全村人共同经受着“春天喝浑水,夏天吃(农)药水,秋天饮臭水,冬天用雪水”的困扰。

从全国四面八方调来支援三线建设的带家员工,大多都住在农村,使得城乡紧密结合,发达与落后并存,卫生与肮脏同在,我一个外乡人突然来到这里,只能尽量适应。

我提着水桶走了近百米,到村中心的一个小水塘提天水,小水塘旁边有一个稍大一点的水塘,两塘之间有一条细细的水沟连接。

抬头,看到两只鸭子正在大塘里游戏,躺在水面上的落叶、枯草等杂物,在鸭子的周围散开,随着水波而荡漾起来,可村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似的,毫无顾忌地担水而去。

我想,既然人家能吃我也能喝,不然我又到哪里去弄饮用水呢?

于是,我弯下腰去,用水桶在水面上左右荡上三两下,荡去浮在水面上的杂物,按下水桶口灌满了水。

提水回家后,我不动声色地烧开了第一壶“天水”,沏上一杯茶,茶叶不嫌水脏照样飘香,不过,香里含着酸臭味,像过期变质的剩茶水,又像放了好久变质的菜叶汤,可饥渴的全家人喝得还是美滋滋的。

谁知,在那“文革”闹派性的年月,谁也闹不清这泥巴水到底是由几派组成的,喝到肚子里过了个把小时之后,那几派泥巴水在肚子里违反“要文斗,不要武斗”精神而大动干戈打将起来,肚子里咕咕叫,如战鼓响,闹得肚皮鼓鼓发胀隐隐作痛。好在妻子是医务人员,从新疆出发时就自备了一些感冒和肠胃方便药,这点小毛病,吃几片药就好了,

后来,我提前储水等待水变清,可那黄泥汤放了几天,一直放到臭也不肯清。房东告诉我把水烧开再放一会儿,水,居然清了。

有人风趣地说:湖南鱼米乡,喝着黄泥汤,雨天水泥路,晴天把灰扬,建设长炼厂,只能当平常。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当时是下了决心的,妻子不问那水是从哪来的,我是决不会主动“坦白交代”的。因为,我怕她们知道水源后不是绝食而是绝水。要问肚子为什么胀疼?我也准备好了充足理由:那就是人们常说的“水土不服”呀,两地相隔万里之遥,新疆戈壁滩与锦绣江南,哪能一下子就适应了呢。

这个小秘密一直保持了好多天,喝水难的情况反映到厂里,厂里每天派水罐车送自来水时才泄露了秘密,不过全家人已喝了多天,肚子也不怎么闹了,好像也“服”了这方的水土。

水罐车每次来都停在乔家村的晒谷场上,那里不是晒谷,而是大桶、小桶、饭锅、水壶、脸盆的集散地,人同锅碗瓢盆似一条长龙盘在晒谷场上。车一到,人闻声而至,大桶小桶舞,盆盆罐罐叮叮当当喜洋洋,一阵沸腾,水流了,桶满了,盆满了,钵满了,拎走了,水罐车空了,开走了,接水的人群散了,晒谷场又恢复了往时的孤独与宁静。

住农村能吃到自来水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自觉挺光彩,优人一等,农民看到也挺羡慕的。有时,还可当作贵重礼物送给房东家一盆一桶的,以感激房东不仅租房给我们,还借竹椅子给我们吃饭乘凉。

(责任编辑:亚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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