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笔墨内美

2017-02-18 15:50
高中生学习·高一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黄宾虹

简介

黄宾虹(1865-1955),名质,字朴存。近现代画家,擅画山水,为山水画一代宗师。原籍安徽歙县潭渡村,生于浙江金华县,成长于老家歙县潭渡村。因潭渡村有滨虹亭,中年更字宾虹。早年受“新安画派”影响,以干笔淡墨、疏淡清逸为特色,为“白宾虹”;八十岁后以黑密厚重、黑里透亮为特色,为“黑宾虹”。

黄宾虹的先祖黄凤六就是一位知名的新安派画家,“滨虹亭”三字就是他用隶书所书。父黄定华,字鞠如,虽是商人出身,但好吟诗、作画,尤其善画梅竹。

黄宾虹5岁开始读书,老师赵经田是位多才多艺的秀才,会弹琴,也会画山水兰竹。黄宾虹在师长和父亲影响下,从小喜欢绘画和篆刻。他6岁时便开始临摹家藏的沈廷瑞的山水画册。后来又从倪逸甫学画和篆刻,11岁时,仿《飞鸿堂印谱》等学篆刻,已能临刻邓石如印谱十多方。12岁回原籍应童子试,名列前茅;并于歙县临摹董其昌、查士标等诸家真迹。随着年龄的增长,学画更加用心,凡遇名家作品从不放过。14岁时,考取金华丽正、长山两书院。16岁肄业于丽正书院后,便外出游览名山胜水,寻师访友,曾到杭州西湖、金华北山、安徽黄山、九华山以及浙江永康等地。

20岁上,在父亲的催促下,黄宾虹再次回歙县应县试。落榜后,决计放弃科举这条路,以书画、金石考证等自己喜爱的技艺立身存世。他于1885年回到潭渡村居住,仔细研究前代名家的作品,画了大量的习作,对沈石田、董其昌、石溪、石涛等人画作反复揣摩,又认真研读了黄氏祖先的著作。这一时期虽不太长,但使他既领悟了各家的长处,把握了各家的特色,又对各家之不足有所发现,为他后来在艺术上的长进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1886年,黄宾虹补廪贡生,在人文荟萃的扬州任两淮盐运使署录事,此间曾师于郑珊学山水,从陈崇光学花鸟,并浏览了很多金石书画,扩展了他的艺术视野。其中,郑珊所画山水,沿袭龚半千的艺术风格,自然浑厚,用墨独具匠心,对黄宾虹后来的画作影响很深。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华民族面临更加严重的危机。维新派力求革新图强,黄宾虹也深受康有为、梁启超变法维新思想的影响,关心国事。1895年,康有为在京师发动“公车上书”,黄宾虹致函康梁表示支持,并阐述他个人的见解。同年在上海,通过朋友介绍,与谭嗣同得订文字之交。此时的黄宾虹,已不像少年时那样,只痴迷于艺术了。他认为“政事不图革新,国家将有灭亡之祸”,开始关注国家命运。他在继续吟诗习画的同时,每天天不亮便起床舞剑,并常到岳营滩(相传是岳飞扎营的地方)去习马练武,期能有朝一日效命國事。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黄宾虹获悉谭嗣同被害之事,痛愤不已,作挽诗一首以悼英杰。有人向官方告发黄宾虹与维新派有不寻常的关系,黄闻讯后,于1899年春天经上海潜赴河南开封,年末才重回歙县。

1906年,黄宾虹到许承尧在歙县办的新安中学堂教国文,与陈去病、许承尧、江炜、汪律本等过从甚密,并组织了“黄社”,寓纪念明末清初之进步思想家黄宗羲之意。黄社以议论诗文为名,实际上带有明显的反清色彩。1907年,黄宾虹又秘密为同盟会筹款,被人告发,直指他是“革命党人”,被清政府下令通缉。他在朋友的帮助下,化装逃到上海,在上海一直待到1937年。

在上海的前20年,他主要从事编辑工作。1907年到1911年间,他担任《国粹学报》编辑,协助邓实、黄节等编辑《国粹学报》《国粹丛书》《神州国光集》等书刊画册,这些书刊都有一定的民族主义倾向。他在《国粹学报》上发表的著作,已充分显示了他在金石书画方面的造诣,使他兼具了学者和画家的双重身份,这时他已进入中年。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黄宾虹兴奋不已,手制白色大旗,以示庆祝,并积极为倾向革命党人、宣传孙中山学说的《真相画报》写稿、画插图,先后在上面发表了山水《焦山北望》《海西庵》等画,并撰写了《论上古三代图画之本原》《论两汉石刻图画》《论东坡开文人墨戏画》《论徐熙黄筌花鸟画之派别》等文,探索国画艺术的发展历史及流派的演变。袁世凯上台后,《真相画报》被迫停刊,黄的探索文章暂时中断,但他已在对国画的历史发展和流派演变的梳理中得到许多启发,又将其运用于自己的绘画实践,从中加以印证、比较,使他的理论得到充实和发展。这些努力,为他后来的笔法论、墨法论积累了一定的资料。

1915年,黄宾虹在《上海时报》工作,筹安会成员谢连荪来拉他北上为袁世凯称帝效力,黄不为所动。

这一时期,除了从事绘画和篆刻之外,黄宾虹还在神州国光社、商务印书馆、有正书局等处工作,得到机会欣赏了不少古今名画,参加编印了《神州国光集》《神州大观》《历代名家书画集》《中国名画集》等。主编过《艺观》双月刊,兼任过《国画月刊》编辑,还编纂了《美术丛书》和《金石书画编》。尤其是和邓实合编的《美术丛书》,费时十余年,全书160余册,汇集了中国的大量美术论著,内容包括书画、雕刻、青铜、玉石、文艺、词典等类,尤以书画类为多,堪称一座艺术博物馆。

在上海的后十年,黄宾虹离开出版机构,开始了教授生活。上海各美术学校先后聘请他去教授国画和画论,他曾任暨南大学中国画研究会导师,昌明艺术专科学校、新华艺术专科学校教授,中国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后又任教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并到各地去讲学。就其艺术道路而言,他任编辑期间是他师传统的阶段,而这后十年,他在传艺授徒之余,纵情于祖国的秀丽山川,是师造化(大自然)的阶段。当时他虽已年过六旬,但身体健康,精力旺盛,曾先后登临山东的历山,漫游江苏的虞山、太湖,上浙江的天台和雁荡,又去江西游匡庐,入福建游武夷,入广东登罗浮、游越秀……在真山真水间寻求画法的来源和奥妙。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黄宾虹不仅以极大的热情从事绘画和著述工作,还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他曾任中央美术学院民族美术研究所所长和华东分院教授,被选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届全国委员会委员,浙江省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和上海分会副主席等。他每天兴致勃勃地开会、作画、著述,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1955年,在他90岁诞辰时,华东文艺界为他举行祝寿会,华东行政委员会授予他荣誉奖,称他为“中国人民的优秀画家”。同年3月25日,黄宾虹因患胃癌病逝于杭州,葬于西湖南山公墓。逝世前,他嘱咐家属把自己一生历尽艰辛所存的书籍、字画、金石、拓本、碑帖以及自作书画、手稿等共一万零一百余件全部捐献给国家。政府将其生前居住之杭州西湖栖霞岭19号辟为“黄宾虹纪念馆”。

黄宾虹未曾少年得志过。他花费几十年“整理国故”,积累了深厚的学养。后期师法自然,终成一代大家。

白宾虹,黑宾虹

伟大的艺术家,也有生前寂寞度过一生的心酸,尽管奔波劳累,作品等身,但仍然像一块黄金,被时代的尘埃蒙蔽。岁月沧桑,当繁华洗尽,云开雾散,艺术的价值终被推崇,赢得生前身后名。

黄宾虹就是这样一位大器晚成的画家。黄宾虹高寿至92岁,他在世时的画作并不受当时的主流人群认同和喜爱,当时的名流这样说:黄宾虹只是个“落魄画家”。

寂寞的文字工作,贫穷的日常生活,尽管有“落魄画家”的称谓,黄宾虹仍然能够坚守其心。他寓居上海时,生活颇为艰辛,租了间陋室,屋内无任何设备,房租却一涨再涨,以致负担不起,“常因觅屋不得,为之栖栖惶惶”。有时因为买不起菜,只能连吃若干天白饭;车自然也坐不起,再远的路都靠步行。抗战爆发后,黄宾虹在北京“谢绝应酬,唯于故纸堆中与蠹鱼争生活”,很少与外界来往。

黄宾虹曾经利用各种机会,遍历国内名川大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曾九上黄山,五上华山,四上岱岳,写生画稿以万计。直到过了80岁,黄宾虹才收住自己的脚步,真正地开始创作。而此时,他的心中涤荡着千山万水,大千世界的浑然气象,在他心中消化成气韵,然后在宣纸上挥洒成千沟万壑。黄宾虹不断探索中国画用墨、用笔的规律。对墨法,黄宾虹有六字诀:浓、淡、破、积、泼、焦、宿七字;对笔法,他则总结为平、圆、留、重、变五种,进一步发展了传统笔墨的技法。在这些笔墨试验中,他力争找到“雨淋墙头”那种湿润淋漓、浑然天成的感觉。

黄宾虹著有《黄山画家源流考》《虹庐画谈》《画法要旨》等著作。他认为画在意不在貌,国画最高境界就是“有笔墨”,主张追求“内美”。黄宾虹认为,山水的美在“浑厚华滋”,花草的美在“刚健婀娜”,笔墨重在“变”字,只有“变”才能达到“浑厚华滋”和“刚健婀娜”,也只有明白和做到这一点,才能脱去凡俗,达到新的境界。

他的绘画技法,早年临摹于李流芳、程邃,以及髡残、弘仁等,重视章法上的虚实、繁简、疏密的统一,用笔如作篆籀,遒劲有力,行笔谨严,有纵横奇峭之趣。新安画派疏淡清逸的画风对黄宾虹的影响是终生的,60岁以前他是典型的“白宾虹”。

60岁以后,黄宾虹从新安画派的疏淡清逸,转而学习吴镇厚重的积墨风格。以此为转机,黄宾虹开始由“白宾虹”逐渐向“黑宾虹”过渡。晚年他的山水形成了黑、密、厚、重的艺术风格:创作善用积墨、潑墨、破墨、宿墨,交错运用,尤以积墨为胜,所以他的画看上去黑,但意在墨中求层次;密包含满的意思,使画面紧凑不松散;厚即浑厚朴实;重则入木三分,笔笔到家,最见功力。黄宾虹晚年的山水达到挥洒自如的状态,“黑宾虹”奠定了他在中国画史上独一无二的地位。

但作为文化上的先驱者,黄宾虹是寂寞前行的。民国时期由于人们对他的黑密厚重的风格还不能完全理解,故作品销路不好。黄宾虹常有三代之后方有定评之叹。

92岁弥留之际,他吟出清代彭元瑞的名句:“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这是他平生所爱的表达,所求的终结。黄宾虹去世后,其家属遵其遗嘱,将家中珍藏的历代文物书画2000余件和黄宾虹的书画作品5000件,如数捐赠给了国家。

著名画家李可染这样评价:“中国山水画三百年来,黄宾虹一人而已;三百年后,黄宾虹的地位会更高。”

抗战期间的黄宾虹

1937年,正是“卢沟桥事变”前夕,北平美术界看起来还是一片兴旺气象,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大难的逼近。黄宾虹的到来,使美术史家称为“南黄北齐”(黄宾虹、齐白石),以及“南张北溥”(张大千、溥心畬)的画家得以齐聚一地,构成近现代中国美术史一大奇观。

黄宾虹原本奔着北平习画者众,生活水平不高而来。乃至到来不久,“卢沟桥事件”爆发,北平沦陷于日本军铁骑之下,南返无计,只得蜗居于石驸马后宅的一家四合院内。

北平画坛热闹景象的底下,黄宾虹发现派别林立,尽管他讲学于多所学堂,仍然有着“北漂”的那种强烈的孤独无助感。于是,教书之暇,破铜烂铁、断简残编,便成了他的避风港。好友瞿兑之说他“日走厂肆搜求名迹与异书,恳恳款款,终日埋首于几案间,不问外事,惟遇有与谈艺术者,辄津津不能自休”。

1941年,黄宾虹突然被日军拘捕,后来在他的杂记本中记载了这段往事。有人推断是日本人看中他的学问,而他几次推脱出任伪职、出席活动,惹恼了对方所致。1943年,黄宾虹虚岁80,日本人又想为他举办80大寿庆祝会,仍被他坚决拒绝。整个沦陷时期,黄宾虹创作的画皆署“予向”,取东汉的向长隐居不仕之典故,直到抗战胜利后,复用“宾虹”款。

老人的杂记本中记有一事。这本杂记本曾于2009年浙江省美术馆开馆展览会上展出。由于字小,不易注意,兹录于下,其中有字不易辨识,以“□”示之:

“十一月廿一日(星期二)上午八时往研究所(指古物陈列所,黄宾虹与张大千、于非厂讲学的国画研究院设于此),经长安街,有曹英伦骑脚车,见余前一狼犬,□□欲捉之,突称此犬为他所有。余答此犬系汪慎生介绍,□养年余,于前两月走失,忽三五日回家,仍随车行,习惯如此。曹某拉余至区,转二龙巷,审判官讯曹,本无职业(知非正人),问余意若何。余言一犬之微,本可让步,惟是否冒领,须究明白。曹云有日本人从降福寺购来,亦须日本人(向住府右街钟山里七号)证明是否,今我养犬有据,即日本人要犬,亦须来历书明,否则罚款充公。曹即认罚小□数元。法官属余退留寘别室中八时之久。又谓余曰:罚费,我处无此例,须移法院。天大雪(生平罕有事也),身体疲乏,虽让步,正如日本外海豪船搜集线索,事情不是一怕了之也。”

尽管长夜漫漫,到处是麦秀黍离之感,黄宾虹绝没有一丝一毫的颓唐,他深信中国必有胜利的一天。1948年的7月23日,是黄宾虹乘机南返的日子,他憧憬多年“冰上鸿飞”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他途中逗留上海时,作了题为《国画之民学》的演讲。演讲中,他将北平时期画学“内美观”的思考,阐述得淋漓透剔:“君学重在外表,在于迎合人。民学重在精神,在于发挥自己。所以,君学的美术,只讲外表整齐好看,民学则在骨子里求精神的美,含而不露,才有深长的意味。”

也就是在这次演讲中,老人宣称:“现在我们应该自己站起来,发扬我们民学的精神,向世界伸开臂膀,准备着和任何来者握手!”

是的,这是至今没有失去光泽的话:

我们应该自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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