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悲惨世界》的人物塑造看雨果的宗教思想

2017-02-23 17:44王南颖
文教资料 2016年31期
关键词:悲惨世界奉献专制

王南颖

摘    要: 《悲惨世界》是体现雨果人道主义思想的巨著,但它同时具有浓厚的宗教气息。作者通过主要人物形象的刻画和情节的安排,明确地肯定了基督教博爱、奉献的人文精神及对世人的感化力量,同时以修道院为例剖析、批判了基督教神权专制、扭曲人性的另一面。雨果的宗教思想结合了进步的资产阶级人生观和价值观,体现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精神的主旨。

关键词: 基督教    博爱    奉献    专制

《悲惨世界》是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于1862年发表的一部巨著,是十九世纪最著名的小说之一。这部作品和他的另两部力作《巴黎圣母院》、《海上劳工》一起,被誉为集中体现其人道主义思想的三部曲。在这部作品中,雨果表达了对历尽苦难的底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和对共和党人革命行动的讴歌,深刻地鞭笞了造成种种苦难的资本主义社会,充分地体现了他的人道主义思想和共和党人政治立场。但是,《悲惨世界》同时是一部宗教气息浓厚的小说,和他于早年发表的大力抨击基督教的小说《巴黎圣母院》不同,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对基督教做了理性的分析,并通过几个关键人物的塑造充分肯定了基督教的人文思想,同时严厉地批判了自中世纪以来形成的专制、阴暗的一面。通过这部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尽管在生活中雨果不能算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但在他才华横溢、不断斗争、历经磨难的人生进入盛年之后,他得以对基督教进行理性的分析。最终他的思想仍打着基督教的烙印,这明显体现在他的代表作之一《悲惨世界》中,试分析如下。

一、小说的关键人物体现了强烈的宗教寓意

小说中的几个关键人物,包括小说的主人公冉·阿让身上都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首先是米里埃主教,以慈悲的大爱拯救了冉·阿让的灵魂,可以说没有米里埃主教就没有后面的情节发展;森普利斯嬷嬷,在关键时刻不惜违反自己作为修女应严格遵守的教规两次说谎,帮助冉·阿让逃脱了沙威的魔爪;小皮克普斯修道院,尽管在作者的笔下受到剖析和批判,但事实上它成為冉·阿让和珂赛特最后的避难所,珂赛特得以在那里长大成人;而小说的主人公冉·阿让,在灵魂得到米里埃主教救赎之后,终生都在践行主教所教给他的——博爱,不论是作为马德兰市长还是作为珂赛特的父亲,可以说是本书宗教色彩最浓厚的一个人物形象。

1.米里埃主教——基督教博爱精神的化身

米里埃主教是小说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在书中他有着高贵的出身,但比出身更高贵的是他的灵魂。作者用较多的篇幅,从不同的视角对他进行了描写。他慈悲、无私,把绝大部分俸禄布施给有需要的穷苦人,自己生活节俭,家里从来不上锁,对一切人敞开大门,是一个散发着天主般光辉的圣徒。

当冉·阿让在结束不公正的司法制度强加给他的十九年苦役之后,重返社会的他被歧视、被拒绝,走投无路,经人指点来敲主教的门。对于这样一个刚走出监狱的苦役犯,主教以完全平等的姿态,像对待兄弟一样热情地接待了他,然而第二天,因饱受社会的不公正对待而内心充满仇恨的冉·阿让却偷走了主教家的银餐具,不辞而别。冉·阿让被宪兵抓回来后,主教以非同寻常的博爱之心保护了冉·阿让,声称银器是自己送的,并把祖传的一对银烛台也送给了他。主教的慈悲、宽恕深深地震撼了冉·阿让,当他从因头脑混乱而无意中抢夺了小热尔维的银币的荒唐举动中清醒过来时,他不禁大声喊出:“我是一个可怜虫!”这声呼喊显示了在主教的感化下善良本性在冉·阿让身上的复苏,慈悲化解了冉·阿让心中的仇恨,他从此弃恶从善,成为一个崇高的人。可以说没有米里埃主教,就没有后来的造福者马德兰先生。通过米里埃主教这个人物,作者宣扬了基督教仁慈博爱的精神和感化世人的巨大力量。

2.冉·阿让——基督教奉献精神的践行者

小说的主人公冉·阿让在主教的感化下,后来成为一个心怀大爱,甘愿为他人幸福而牺牲自己的高尚的人。在作者的笔下,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人道主义光辉,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牺牲精神几乎接近教徒般的献身精神,带有明显的宗教色彩。成为马德兰市长后,他发展多项福利事业,使当地穷人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他抚养芳汀的遗孤珂赛特,将她视如己出;他救济落魄的德纳第一家却使自己身陷险境;他救了年轻的共和党人马里于斯而不图回报;他让珂赛特和马里于斯终成眷属却忍受误解与冷淡,最后在孤独中死去。他的一生只有付出,不计回报,可以说是道德的楷模。他的所作所为与教给他如何去爱的米里埃主教的行为几乎如出一辙。无论走到何处,他都带着当初主教送给他的那对银烛台,这对银烛台是主教给他的接力棒,是他行善信念的支撑,在作者的笔下,后来的冉·阿让是宗教重新塑造的。

3.嬷嬷们——苦难的拯救者

除米里埃主教外,另外还有两位基督教神职人员在冉·阿让的人生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这是两位嬷嬷,森普利斯嬷嬷和小皮克普斯修道院的院长嬷嬷。这两个人物不是书中的主要人物,作者着墨也不多,但在故事中却起着关键作用,她们都在冉·阿让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森普利斯嬷嬷在冉·阿让面临被沙威抓获的紧急关头,在芳汀的遗体前两次说谎,以违背教规为代价掩护了冉·阿让。后者小皮克普斯修道院的院长嬷嬷并不知道冉·阿让的真实身份,但她事实上收留了冒充修道院园丁割风老头的兄弟的冉·阿让,使修道院成为饱受命运磨难的主人公的避难所,珂赛特得以在那里受到教育。

尽管前者有意,后者无心,但在作者的安排下,她们都宿命般地出现在冉·阿让的命运中,如果没有她们,冉·阿让的人生将以悲剧结束。从这样的情节安排我们可以看出,尽管雨果在书中深刻地剖析和批判了基督教义扭曲人性的一面,但他肯定了基督精神以爱制暴的力量,并在作品中将其代表人物安排为苦难的拯救者的角色。

二、从《悲惨世界》看雨果的宗教思想

雨果终其一生用笔当武器与专制做斗争,为受压迫的人民呐喊,以宣扬人道主义著称。而他生长在其文化土壤中的基督教,在他的思想中打上了深刻的烙印,对此他经历了赞同—批判—理性分析的阶段。在他早年发表的《〈克伦威尔〉序》中,他认为:“由于有了基督教,正因为有了基督徒,各民族的精神之中才产生一种为古人所不知而在近代人身上特别发达的崭新的感情……这种宗教是神圣的,因而也是人道的,它能够把穷人的祈祷变成富人的财富,它是一种平等、自由、慈爱的宗教。”但1830年的七月革命使人民看到了教会神权和封建专制的残酷,雨果的宗教观念发生了逆转,在1831年出版的《巴黎圣母院》中,通过对被宗教扭曲了灵魂的副主教克洛德的生动刻画,他猛烈地抨击了教会的黑暗和伪善,认为“教理的命运”是“人生神秘苦难的源泉”,和封建专制一样是套在人民身上的两套枷锁。

《悲惨世界》是雨果在六十岁时发表的呕心沥血之作。十九年流亡海外的生涯使他远离了祖国和原有的一切,得以从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过去的政治、宗教观念和文学主张等。在《悲惨世界》中,他对基督教进行了理性的分析,不再像在《巴黎圣母院》中那样全盘否定,体现如下:

1.对基督精神的崇尚

在《悲惨世界》这部作品中,雨果对博爱、牺牲自我的基督精神的崇尚主要体现在对小说中人物的刻画和情节的安排上。小说最重要的主角米里埃主教和冉·阿让身上都散发出圣徒般的光辉,基督教的博爱、宽恕精神是串起整部小说的主线,米里埃主教的形象与《巴黎圣母院》中披着宗教的伪善外衣而内心邪恶的副主教克洛德的形象截然相反,作为雨果惯常采用的对比方法描写的最重要的配角沙威最终因被冉·阿让的高尚人格感染而投入塞纳河自尽。

此外,在小说的字里行间也处处体现了作者对基督精神的宣扬和肯定,如在小说的最后当马里于斯终于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他开始隐约看出冉·阿让是一个无比高大的苦难形象。一种闻所未闻的品德出现在他眼前,崇高、和蔼、无可度量又谦卑。苦役犯升华为耶稣”。在这里,作者笔下的主人公完成了一生舍己为人的使命,灵魂得到了升华,这是作者认为的最圆满的结局;在冉·阿让弥留之际,当好心的看门女人问他是否需要一个教士时,他回答:“我已经有了。”并“用手指往头上指了一下,似乎他看到那里有一个人。主教很可能看到这临终场面”。这里所说的主教,毋庸置疑是指早已离世,却始终活在冉·阿让精神世界中的米里埃主教。在最后的遗言中,他将主教给他的一对银烛台留给珂赛特,并说:“这是银的,但对我来说,这是金的,是钻石的,蜡烛插上去就变成圣事大蜡烛。我不知道赠送给我的人在天上对我是不是满意。我竭尽所能了。”

可见,在整部小说中,米里埃主教所代表的,冉·阿让一生传承、实践的基督精神,通过那对作为载体的银烛台贯穿始终情节,使小说的主人公散发出宗教寓意浓厚的、圣洁的光辉,充分体现了作者对基督教博爱、奉献精神的肯定。

2.对集中体现在修道院身上的宗教专制的剖析与批判

作为一名思想者、人道主义斗士、共和党人,雨果对欧洲基督教进入中世纪以后出现的专制黑暗、扭曲人性的一面有着清醒的认识,并毫不留情地进行批判。在《悲惨世界》一书中,他指出:“修道制在文明开始时是好的,它可以从精神方面减少强暴的风气,而在民族到了成熟期就变得有害。”他认为,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应提倡革命的资产阶级人生观和价值观,呼唤自由、平等、博爱的民主精神,“但在十九世紀中期,在某些方面,某些地方,修行的想法竟不顾哲学和进步继续盛行。还在招募苦修者的怪现象,此刻使文明世界惊讶”。“一个国家,如果修道院过于繁盛,就会成为交通的妨碍,占地过多的设施,在需要工作中心的地方却出现懒惰的中心。修道团体之于社会,等于橡树上的寄生物,人体上的肿瘤。他们的繁荣和臃肿造成国家的贫困”。

在书中,雨果以小皮克普斯修道院为例,描写了女子修道院阴森的氛围,严厉而不近人情的教规,以及修女们苦修、刻板、营养不良的生活。在那里,修女们连刷牙都不被允许,也不能关门,根据教规克己忘我,完全从属。但她们“毫不快乐。她们是苍白的、沉重的。从一八二五到一八三零年,有三个修女发了疯”。这一类的修道院,雨果认为是文明的一种“肺病”,不仅对修行者个人是一种折磨,扼杀他们的智慧,还会造成人口减少、民族衰落的严重恶果。对此,他最终的态度是:“迷信、虔诚、伪善、偏见,尽管成了幽灵,却坚持活着,虽化为青烟,却张牙舞爪;必须紧抱住它们,向它们开战,决不停息,因为注定要永远同幽灵搏斗,这是人类的命运之一。”可见,他对基督教中世纪以来形成的,集中体现在修院中的黑暗面是坚决反对的。

三、结语

《悲惨世界》情节动人,场面浩大,是一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结合的典范之作。这部巨著自问世以来,一直受到不同国度、不同时代读者的喜爱,这不仅因为它的人道主义题材表现了对苦难的底层人民的深切同情而引起共鸣,作者通过人物塑造和情节安排所宣扬的仁慈博爱的基督精神也使得作品具有感人的力量。但我们应看到,雨果作为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中带有理想化的色彩是很正常的。但在书中他对基督教的阴暗面也作了无情的鞭笞。总的来说,他的宗教观并不是孤立的基督教义的一味秉承,而是与进步的人道主义精神、积极的资产阶级人生观和价值观结合在一起的,这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精神的主旨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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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为广西高等学校优秀中青年骨干教师培养工程资助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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