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成钢

三井兽

弗兰克·沃格尔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NBA主教练，他曾把步行者队带回了季后赛，本赛季在来到奥兰多后，又为魔术队注入了新的活力。他的脸上永远充满着迷人的笑容，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热情洋溢，虽然现在球队的战绩可能不尽如人意，但他仍然保持着乐观，而这种积极向上的态度正是来自他成长过程中的难忘经历……

“各位好！”沃格尔极富感染力的真诚问候，已经成为了每场比赛新闻发布会的开场白。他先是称赞了记者坎迪斯·巴克纳的帽子，接着又招呼了在他周围半圈的一干媒体。“各位也都不错。”他笑着说，“大家都有型有款。”看上去他似乎是想先下手为强，免得被讽刺而强颜欢笑，但这就是典型的沃格尔教练——无论输赢，他依然满口赞誉，并且乐于配合。他的风度、乐观和积极虽然带给人“不够强硬”的印象，但不可否认的是，沃格尔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一个即便在午夜也能看到他灿烂笑容的乐观主义者，尽管他的母亲弗兰也不知道儿子的这种乐观精神从何而来。“就算有的人只有2%的优点，都会被他挖掘出来。”弗兰说，“然后，他就抱着这2%不断发挥。”正是工作热情、坚持，还有乐观支持着沃格尔，从一个丙级高中联赛的控卫升级为NBA主教练，所有人都不该对这一切感到惊讶。

沃格尔的家乡是新泽西州的怀尔伍德，大西洋边上的一个小镇。冬天时，镇上只住着5000人，但是到了夏天阳光灿烂的假期周末，会涌进来25万旅游者。除了这段嘈杂的季节之外，沃格尔的童年都是平静的田园生活。他把自己形容成“假正经”，尊重长辈和权威，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是一个听话的运动员。沃格尔上初中的时候，周围很多朋友都觉得大人们的想法都很蠢，但是他在观察之后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很在意大人们说的话，觉得他们大多数都很聪明，包括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是最棒的。”沃格尔说，“我从来不忤逆他们。

沃格尔的童年故事情节与那些悲惨曲折的运动员有很大不同，很像那种在50年代雨后春笋般出现的迪士尼动画片，主题永远是其乐融融，而他和哥哥贾斯汀都是很出色的孩子。“我和妻子都很惊讶，我们是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分，有这样两个好孩子？”沃格尔的父亲小弗兰克说，他的英文名是FrankVogelJr.，看起来这应该是沃格尔儿子的名字。弗兰回忆起一次在沃格尔还上小学的时候，他抱着篮球去球场，刚走出屋子几秒钟就匆匆跑回来大喊：“妈妈！快出来看落日！”

如果硬要让沃格尔的父母亲或者哥哥，甚至是他自己回忆小时候是不是有惹麻烦，哪怕是只参与某个恶作剧，那得到的答案只会是：“我觉得他从来没惹过麻烦。”贾斯汀说。好吧，麻烦还是有的。有一次小学对面的咖啡厅老板打电话给小弗兰克，抱怨六岁的沃格尔点了一个番茄酱三明治，这大概就是他纯洁性格中“白璧微瑕”的一点。沃格尔无比热爱番茄酱，这是他最喜欢的调味品，他几乎在任何食物中都要添加番茄酱，现在依然如此。小弗兰克说沃格尔的柜子里永远都会有半打超大号装的番茄酱，有一次他看到了一件写着“我要在番茄酱上加番茄酱”的T恤，这立马让他想起了儿子。

除此之外，沃格尔的独立性将他和众人区分开来。他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但并不是校草级的风云人物。就算他上了高中，在校队里打首发控卫让他有了点小名气，也是其貌不扬。他在学业和球场上都很努力，他也喜欢足球和越野，但篮球一直是他的激情来源。为了磨炼自己，他开始和比自己大两岁的贾斯汀一对一，不管天气多冷，他们都在马路球场上较量。离怀尔伍德小镇最近的城市是费城，所以兄弟俩一开始就是费城球迷。在他们的一对一中，贾斯汀扮演“J博士”欧文，而沃格尔则是莫里斯·奇克斯。当然，和那个年代所有热爱篮球的孩子一样，沃格尔将迈克尔·乔丹视为偶像，卧室的墙上有飞人的海报，积攒下零花钱去买AirJordan球鞋。他后来还从乔丹的书里得到激励：“人生最不可接受的就是没去尝试。”这句话成为了他之后永远记住的信条——人生中最大的错误是不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循规蹈矩、渴望成功、热爱篮球，这些特质在沃格尔八年级时给了他一个机会。那时，他参加了在大西洋城的一个篮球训练营，有个叫做麦克·加特林的顾问秀了各种花式转球，其中有一种是用牙刷柄另一头转球同时假装在刷牙。贾斯汀回忆道，接下来几天里，沃格尔就像个疯子一样用各种能想像得到的方式转球，包括一边刷牙一遍用牙刷柄转球。就算只有一个人，他都执著于做这样的事情来考验自己并自娱自乐。他还会自己跟自己打棒球，比如说把球往台阶上扔，然后把球打出去。“当他认定某件事时，他会锲而不舍。”贾斯汀说。

当沃格尔学会牙刷转球后，他在妈妈兼职打工的UriesWaterfront餐厅后厨秀了一把。一个厨师把他看到的传开之后，餐厅的其他人也想看，所以弗兰让儿子在晚上打烊后过来表演。有一个餐厅工作人员曾挑战大卫·莱特曼晚间脱口秀《LateShowwithDavidLetterman》的“愚人戏法”环节，可惜没成功，他把节目组的电话给了沃格尔并建议他去參加。当时沃格尔以为那只是本地电视台的小节目，所以一口答应下来——事实上那是NBC的头牌节目，已经举办了超过20年。沃格尔对此完全没概念，因为平时他10点钟就爬上床睡觉了，最晚也不超过11点。最终是弗兰打去了电话，约定了采访和录影的时间，不久之后全家开车155英里到了纽约市，这是沃格尔第一次进城。

在曼哈顿的街头，两个小镇男孩运球穿行于摩天大楼之中。一行人到达洛克菲勒中心的NBC电视台办公室，沃格尔向一名女士表演了牙刷转球，她大加赞赏，问沃格尔一家能不能多呆一晚上，第二天给总制片人表演。“我当时对那个旅馆一晚上多少钱完全没有概念。”小弗兰克说道，“加起来好像一晚上要600美元。”当天下午，沃格尔一家去了帝国大厦，那是1986年，安保措施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所以兄弟俩能把篮球都带到顶楼，如果在今天，他们可能会因为携带具有潜在威胁性的武器而被禁止入内。

第二天，牙刷转球在总制片人那里直接过关，他还带来个好消息——“愚人戏法”的参与者通常需要等上一年才能上节目，但有人临时取消了行程，所以沃格尔有机会在下周就能出场，于是他们预定了下午五点的录影。消息传回怀尔伍德，沃格尔录影那天，本地报纸和大西洋城的媒体都把这件事放上了头版。那晚在NBC的录影棚里，沃格尔和父母亲在后台候场，而贾斯汀则坐在观众席前排。小弗兰克和弗兰紧张得要死，原本很健谈的弗兰一言不发，而内敛的小弗兰克却嘀嘀咕咕个不停，不过当时只有12岁的沃格尔却看起来很冷静，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多少人会看这个节目。

沃格尔穿着一件十分显眼的红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他满面笑容地出场，非常淡定，然后轻松地表演了牙刷转球。主持人大卫·莱特曼爱死了这个节目，并和沃格尔一家合影留念。录完影，一家人便往家赶，到家时刚好赶上晚上11点半节目播出。一些小镇居民聚集在酒吧里观看这场全国表演，但是沃格尔却表现得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他本来说要睡觉去了，但弗兰拉着他说至少把自己的那一部分看完。这次露脸为沃格尔挣到了452美元的税后收入，而这期节目直到一年以后还在重播，他又拿到了一笔小小的酬劳。

沃格尔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的性格有固执的一面，比如他会选择未知的远大目标，而非舒适而确定的现在。他的高中篮球生涯很成功，场均为怀尔伍德高中拿下大约10分和8次助攻，球队也拿下23胜6负的不错战绩。沃格尔会说自己是队里第五好的球员，这并不是过分自谦，教练乔·比姆博也同意这一点，这对沃格尔来说已经算小有成就了，要知道在八年级的时候他还是个小胖子，身高也只有1.65米。“我那时候不觉得他未来会有什么成就。”比姆博说，“他完全没有天赋，只是很努力而已。”

在大家看來，沃格尔是个很乐观而且超级坚定的人。小时候，他一本正经地告诉父亲，自己要成为NCAA的控卫，然后打进NBA。而到了8年级，他变得现实了一点，人生理想变成开设篮球训练营教孩子们比赛和生活经验——这一条被记在了学校年鉴里。但他仍然想为高中篮球生涯投入一切，无论场内场外，他都将之作为“实习”经历。球队出去打客场的时候通常要坐一个钟头以上的大巴，当离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左右，比姆博会让沃格尔去把睡着的队友们叫起来做球探报告。他在比赛中也经常和沃格尔交流，有时候甚至很严厉。暑假里，沃格尔还会组织队友们训练。整个高四年级，沃格尔的成熟、智慧、奉献精神、纪律性、领导力和风度都在无形中笼罩周围的人。

在高四前的那个夏天，小弗兰克与弗兰和平分居然后离婚，17岁的沃格尔和妈妈住在一起，而贾斯汀正在蒙特克莱尔州立大学念书。1990年12月10号凌晨5点，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声将沃格尔从沉睡中惊醒——玻璃破碎了。他以为有人入室盗窃，于是起床开门，黑烟早已弥漫在整间屋子中，从地砖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而在远处，一道火光侵袭而来。高温瞬间将他吞没，沃格尔以为自己的脸肯定要被烤焦了，于是他迅速趴到地上来保护自己。他疯狂地叫喊着房间里的弗兰：“房子起火了！”他叫喊着让妈妈赶紧从窗户离开，并大声喊道自己打算从侧门出去跟妈妈在后院汇合。但当他用手摸到门把手时，就像碰到了烧得火热的平底锅一般，他没法从这里出去。

沃格尔意识到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所以又赶紧爬回了卧室，并大声地确认着妈妈是否已经出去。当收到弗兰在窗户外面等待的回应时，沃格尔也拼尽全力从自己的窗户爬出去。母子俩终于在屋外相遇了，此时12月中旬的空气显得那么格外清新。“我们活下来了，这真是奇迹！”沃格尔和弗兰异口同声。消防员很快赶到，但烈火还是侵蚀了他们在景湾大道8705号的家。这场大火同时烧毁了沃格尔所拥有的一切，同时也是他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了，这让他反而愈发强大。这场痛苦的经历展示了沃格尔在儿时的坚韧与乐观，也帮助他塑造了现在的个性。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位丈夫，一位拥有两个女儿的父亲以及一位受人爱戴的NBA主教练。

自从那场大火后的数天、数周乃至数月里，沃格尔收到了远比他们想像中更多的善意，来自怀尔伍德的邻居们、朋友们以及附近的陌生人们，甚至新泽西最南端的海滩社区都善意地接纳他们，并帮助他们进行心理恢复。对此，沃格尔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能从中看到人性中好的一面。”他说道。如今，沃格尔的家已经被重建好了，那是大西洋旁一个温馨的双层小屋，路人们永远也想像不到这个建筑曾经被大火烧毁。一楼是沃格尔曾经生活玩耍的地方，现在那里多了一个砖砌的外墙以及一个漂亮的小走廊。在那儿，可以凝视西方，欣赏到壮丽的日落，这真是个成长的好地方。

根据1990年美国的人口普查，那时仅有13565个人生活在怀尔伍德地区。小弗兰克曾把这个社区比做是一个大家欢聚的酒吧，很多常住民都知道彼此的姓名，人们之间的关系也都很紧密。火灾发生的那天距离圣诞节只剩两周时间了，新闻很快传遍了整个怀尔德伍。早上8点半，怀尔德伍高中的校长丹尼斯·安德森亲自拜访了沃格尔一家，以确保他们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帮助。“当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社区能像怀尔德伍那样团结。”安德森说道，“这些事是能让你恢复对人性的信任的。”

人们为沃格尔带来了运动鞋和运动服，餐厅、包括AnchorInn都为他们提供了一些便利，沃格尔记得他们总共收到了大约1.5万美元的捐款，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克里斯·亨德森，怀尔德伍的一名房地产经纪人，他在一次社区的教堂集会上听说了沃格尔遭遇的困境——亨德森从来没有见过沃格尔一家。“我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并为他们感到难过。”亨德森说道，“我知道他们是一户本地的家庭，所以你只是想能在什么地方帮到他们。”亨德森联系了海洋大楼的一个出租公寓拥有者，那是海滩旁一个奢侈的大厦。房东理查德·布尔纳说他很乐意提供帮助，沃格尔一家可以一直住在那幢空着的房子里。“这简直难以置信。”沃格尔说道，“我们没有很多钱，但是人多力量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会力所能及地给予一定的捐助。甚至不认识的人们都为他们捐赠了一箱箱的衣服、食物以及其他的东西。”

弗兰写了至少250张感谢的便签，很多都给了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有人匿名捐赠了一箱柠檬水并附了一张便条。“我不认识你，很抱歉不能给你更多。”便条中写道，“但我还是想给你和你的家庭一些东西。”即使到了现在，回想起那些捐赠都会让弗兰哽咽。“这是我们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了。”她说，“我对此很感动。当时我们确实很艰难，但这给了我们对生活的展望。”那场大火的起因至今未能确定，有人怀疑是电气短路，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沃格尔一家被很好地对待了。“我在24小时内就有了新行头，甚至比以前还要好。”沃格尔说道，“这样帮助支持的举动真是难以置信。”

沃格尔坚持在火灾那天继续参加球队的训练，因为他们正在着手准备着假期联赛。“对我而言，离开那里去打球并专注于此，其实是非常有益身心健康的。”他说，“这是我的毕业季，我如此努力训练就是想成为球队的首发。这意味着一切，所以我不想它发生改变，也没有细想。”最终，怀尔德伍高中赢得了那次巡回赛，而沃格尔也打出了单场15次助攻的表现，并被选为MVP。“我认为任何事都无法影响弗兰克。”沃格尔从幼儿园到八年级的体育老师、大学篮球队的助教安迪·里奇韦说道，“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你永远也不会认为他是一名优秀的篮球运动员，但他一旦踏上球场，那将是他的另一个世界，他专注于发现自己能为球队做些什么。”

2013年，当怀尔德伍高中官方要退役沃格尔的22号球衣时，他又回到了这里。横幅悬挂在学校体育馆的上空，和另外两个毕业生的号码一起——那是前纽约喷气机队、波士顿爱国者队的防守后卫兰迪·贝弗利以及前匹兹堡大学的三项全能运动员比尔·奥斯本。学校官方让沃格尔对学生说点什么，他建议孩子们要跟随自己的热情，就像他作为一名篮球教练一样。最重要的，他也提到了那次火灾，他告诉孩子们这证明了人们能够克服逆境。“我总是想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沃格尔现在说道，“我不知道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我还会不会那样做，但可以确定的是，那给我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

看到朋友们和陌生人是如何帮助自己，这加深了沃格尔对人性的信任，也完善了他更加完美的性格。用沃格尔自己的话说，他的乐观哲学更离不开对工作和生活的投入。“我只是非常感激每天可以继续醒来，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我没有理由对任何事情感到生气。”他说，“我想让自己对工作产生一种痴迷，并且想要去竞争。所以，如何极高的工作热情组成了我内心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