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风范与教师情怀
——冯光廉先生及其学术自选集

2017-03-10 03:06房福贤
关键词:自选集鲁迅研究现代文学

房福贤 ,吴 辰

(1.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2.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学者风范与教师情怀
——冯光廉先生及其学术自选集

房福贤1,吴 辰2

(1.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2.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五代学人中,第二代学人在学科建设与学术研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总结这一代人的学术成就与经验,有助于学科更好地发展。冯光廉作为第二代学人的突出成就,首先体现在鲁迅研究上。他的鲁迅研究不仅仅是一种对于学术上的研究和追求,也是一种对于当下文学研究以及国民精神的探索和追问,更是一种用自己的生命去贴近鲁迅的生命所得到的感悟。冯光廉对于现代文学学科建设也做出了很多卓有成效的探索,并提出了一些有着系统建设性意义的主张。作为一名教师,冯光廉醉心于教书育人的事业,秉承鲁迅先生的人梯精神,在建构学术大厦的过程中,甘愿去做一块基石,表现了老一代学者对于学术深沉的爱和炽热的情怀。

第二代学人;冯光廉;鲁迅研究;学科思考;人梯精神

如果把1951年王瑶先生《中国新文学史稿》的出版当作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的原点的话*参见黄修己 :《中国新文学史编纂史》,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26页。,到今天为止,这个学科的发展已经经历了66个年头。虽然与其他一些创立于20世纪初期的学科相比,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在年龄上还略显“年轻”,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正在“走向成熟”*樊骏 :《我们的学科 :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5年第2期。,并且这个学科的成长速度是令人惊叹的。走向成熟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里边包含着几代学人的心血。在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发展的过程中,迄今为止已经涌现出了五代学人,学术代际的产生意味着这一学科的生机与活力,“世代的更替使文化和社会组织的变化成为可能,而在这种变化中许多事物产生了”*〔美〕E·希尔斯 :《论传统》,傅铿、吕乐译,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6页。。几代学人之中,第二代学人在学科建设上和学术研究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是不容回避的。“第二代学者大多出生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大学则在50年代,少数学者60年代已经成名,但多数都是在八九十年代才鸿图大展,成为杰出的专家。”*温儒敏 :《第二代学者对于现代文学研究的巨大贡献——冯济平编〈跋涉者的自白〉序》,《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年第5期。复杂的历史语境和特殊的人生境遇在这一代学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也将一种严肃的态度和磅礴的气势注入到他们的研究成果中;同时,在第二代学人身上,那种对于文学、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乃至对于整个社会现实的高度责任感也驱使着他们一直在学术的道路上保持着前进的步伐。在第二代学人的群体当中,经常能看到虽已耄耋之年却仍然笔耕不辍的身影,而冯光廉先生,就是他们当中杰出的一员。

冯光廉先生1934年出生于河南平舆县的一个偏僻农村,凭着勤奋与努力,他考入了以中国近现代文学研究著名的第一代学者任访秋先生任教的河南大学中文系,开始接触并对以鲁迅为代表的现代文学产生兴趣。1957年河南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山东师范学院中文系,在田仲济、薛绥之等老一辈学者的指导下,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曾经担任教研室主任、副系主任。 60年代初,与薛绥之等一起集体编辑了“中国现代作家研究资料丛书”,这套丛书包括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夏衍、赵树理、周立波、李季、杜鹏程和毛主席诗词等研究资料汇编11种,《中国现代作家小传》《中国现代作家研究资料索引》《中国现代作家著作目录》《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期刊介绍》《1937—1949主要文学期刊目录索引》等5种,计300多万字。这套丛书虽然只在内部印行,但在当时的学术界却产生了广泛影响。80年代后期,冯光廉先生调往刚刚组建的青岛大学工作,担任中文系首届主任。作为青岛大学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创始人和奠基人,他为现代文学学科的发展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在他的努力下,一个充满活力的优秀团队很快建立起来,如今,青岛大学已经发展成为山东东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重镇,闻一多、老舍、杨振声、梁实秋、沈从文等学者在30年代所开创的学术文化传统得到了进一步的承传与弘扬。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教学和研究生涯中,冯光廉先生不仅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在鲁迅研究领域和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方面也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更令人敬佩的是1999年退休之后,冯光廉先生对于学术的热情不但没有丝毫的减退,反而日益高涨,近年来,在“八十岁向九十岁行进”的路上,冯光廉先生“仰望星空,俯视大地,反观自我,感触良多”*冯光廉 :《八十回眸 :我的人生与学术》,《冯光廉学术自选集》,青岛 :青岛出版社,2015年,第5页。,他将这种感触融入了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关注中。在冯光廉先生最近的学术文章里,不但保持了学术上的敏锐和洞见,更多了一些来自“天地人生”的感悟和理解*参见冯光廉 :《八十回眸 :我的人生与学术》,《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5页。,在人生的“第四季度”里,冯光廉先生超越了之前的自己,在学术和思想上,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2015年年底,《冯光廉学术自选集》出版,这部近80万字的学术自选集尽管只是冯光廉先生众多学术成果的一部分,但却是冯光廉先生一生学术成果的精华。尽管他的朋友与学生都主张他出一部囊括他所有研究成果的文集,但冯光廉先生还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因为他“觉得以往发表出版的东西全部收入,实无多大必要”,而“挑选一部分较有代表性的篇章,编为一本,也许更好些”*冯光廉 :《后记》,《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739页。,这种不贪大求全、不务虚名的态度,是冯光廉先生一生朴实人格与严谨态度的体现,在当下这个浮躁的时代,显得尤为可贵。毫无疑问,这种勇于舍弃的精神和勇气,也使得这部自选集具有了厚重的学术份量与思想价值,成为先生一生学术成就的完美总结。

在《冯光廉学术自选集》中,关于鲁迅的研究占了很大的篇幅,在全书七编中,有三编都涉及到鲁迅研究的内容。对于冯光廉先生来说,鲁迅研究一直是他所坚持的阵地和研究的重心,从1970年代开始,冯光廉先生就开始对这一领域进行探索,并亲自参与了《鲁迅全集》的编纂工作;到1980年代后期,冯光廉先生更是为了鲁迅研究毅然放弃了从事多年的“山东著名作家研究”这一方向。正如冯光廉先生所说的,“学术研究与其多而粗,不如少而精”*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3-4页。,而鲁迅研究正是冯光廉先生所精心选择和精致打磨的研究领域,它代表了冯光廉先生的学术成就和学术风格。

在《冯光廉学术自选集》中,冯光廉先生将他的鲁迅研究分为了“鲁迅综论”、“鲁迅小说专论”和“鲁迅作品新论”三个部分。在“鲁迅作品新论”中,冯光廉先生将研究的焦点集中在每一部具体的作品上,对《自嘲》《一件小事》《狂人日记》《记念刘和珍君》等16篇不同体裁、不同风格的鲁迅文学作品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读者在面对冯光廉先生的鲁迅文学作品研究时,一定会折服于他对于作品解读的细腻 :《自嘲》一诗,加上题目不过短短58字,冯光廉先生却用了6页的篇幅去分析,从诗的题目开始,冯光廉先生旁征博引,对诗歌逐词逐句地进行分析,并在分析中用大量贴近作者心灵和所处时代的理解去对一些索隐式解读和过度阐释进行辨别和纠正;而对于《狂人日记》的解读,则显示了冯光廉先生对于历史考证的细致 :在对于作品中“狂人”所处时代的研究中,冯光廉先生敏锐地通过文中“余昔日在中学校时良友”这样一句看似无足轻重的话发现了深藏在“学校”和“学堂”这两个名词之间的差别,并通过近代学制沿革的考察,将“狂人”所生活的时代精确地定位在了“辛亥革命以后到‘五四’以前”*冯光廉 :《〈狂人日记〉研究之研究》,《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340页。。而冯光廉先生在研究中的细致,还表现在他对于鲁迅作品中所出现的词汇的精准分析上 :为了对鲁迅的作品进行最精准的解读,冯光廉先生常常选择从词源和语法上对作品中的一些词语进行考察和辨正,这种方法显然是最原始、最“笨”的,但是,这种方法同时也是最有效和最准确的。在《〈故乡〉研究之研究》中,冯光廉先生分析了“如别人辛苦恣睢而生活”一句中“恣睢”一词的几种词意,指出了长期以来存在于对《故乡》一文中杨二嫂形象的误读以及误读的来源 :“查辞书可以知道,‘恣睢’确有‘放纵暴戾’的意思。但是‘恣睢’还有另一解 :‘放任无拘束貌’(见《庄子·大宗师》)。”进而,冯光廉先生得出了一个推论 :“这一事例告诉我们 :汉语中的许多词汇的涵义,常常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的,究竟选取那种涵义合适,要联系全文,精心抉择。否则,粗心大意,随意而取,是会出差错的。”*冯光廉 :《〈故乡〉研究之研究》,《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18页。这个结论看上去朴实无华,却一语道破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一个很基础却又很重要的问题,颇具启发性。冯光廉先生的这种研究方式看似朴拙无华,却“最能检测出论者真实水平与文学功底”,“这种研究模式,也许为形形色色聪明人不齿,但真正的读书人,却无不奉作圭臬,文必绳墨”*刘增人 :《〈冯光廉学术自选集〉札记》,《青岛日报》2016年3月9日第15版。。冯光廉先生的这种研究模式是建立在大量的、反复品读原作的基础上的,再加上对文本独到的感悟和精确的把握,一旦立论,就是颠扑不破的。多年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一直存在着一种“不读原著却可以凭空炮制洋洋洒洒雄文巨著的浮躁学风、空疏文风”*刘增人 :《〈冯光廉学术自选集〉札记》,《青岛日报》2016年3月9日第15版。,而冯光廉先生的这种研究模式警示研究者们要静下心来,通过反复阅读文本来达到对于作者心灵深层次的感知。就像冯光廉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引用1940年代王冶秋对于《阿Q正传》的阅读体验中所说的那样 :“这篇民族的杰作,绝不是看一遍所能消化的 :看第一遍 :我们会笑得肚子痛;第二遍 :才咂出一点不是笑的成分;第三遍 :鄙视阿Q的为人;第四遍 :鄙视化为同情;第五遍 :同情化为深思的眼泪;第六遍 :阿Q还是阿Q;第七遍 :阿Q向自己身上扑来,要和你‘困觉’;第八遍 :合而为一;第九遍 :又一化为你的亲戚故旧;第十遍 :扩大到你的左邻右舍;十一遍 :扩大到全国;十二遍 :甚至到洋人的国土;十三遍 :你觉得它是一个镜;十四遍 :也许是报警器。”*冯光廉 :《〈阿Q正传〉研究之研究》,《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66页。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对于鲁迅作品的研究过程中,冯光廉先生对于他的研究对象绝不仅仅只读了14遍。正是在这无数遍的反复阅读中,冯光廉先生不断地体会着鲁迅,同时也在不断地接近着鲁迅,他将之看作是一个“艰辛而有趣的鉴赏使命”,是一种“高层次的思维劳动”和“高层次的艺术享受”,*冯光廉 :《〈阿Q正传〉研究之研究》,《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66页。正因为如此,读冯光廉先生的鲁迅研究,不但能够在学术领域获得一种启迪,还可以感受到一种来自审美层面的陶冶。值得注意的是,冯光廉先生对于鲁迅的研究起步于“文革”后期,在那个年代,鲁迅的个人形象和文学形象都是被过度神化的,对于鲁迅的研究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意识形态宣传的一部分,有着特定的样式和内涵,研究者们想要打破这种既有的范式不但要冒学术上的风险,还很可能要付出很多其他的代价。冯光廉先生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对这一时期学术同仁们的观点进行辩正和纠偏,对鲁迅的形象进行还原,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上世纪80年代,随着各种西方思潮的涌入,一场由“新方法”“新思潮”带来的变革席卷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一方面,这种研究方法上的变革有助于研究者解放思想,以一种新的尺度来衡量中国现代文学;而另一方面,这种研究方法带来的浮躁与空洞使得文学研究的意义被消解,文学现象和文学家们被过度解构,一种文化上的虚无主义在文学研究领域风生水起。鲁迅研究,由于在上一个时代承载了过多的意识形态的内容,很容易地就成为了这些文化虚无主义攻击的主要目标,他们不但对毛泽东所提出的“三个伟大”和“七个最”*毛泽东对鲁迅有如下论述 :“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98页)进行反思,而且还将解构的矛头对准了鲁迅的文学作品以及其本人,在他们的眼中,鲁迅是自私的、卑劣的,甚至连鲁迅写作的动机都是可疑的。在这个时候,冯光廉先生又及时地站了出来,提出了要以一种“多维视野”来重新审视和研究鲁迅,在冯光廉先生眼中,鲁迅研究首先要做到多个人文学科的综合 :鲁迅是中国的“文化巨人”,其建树自然也不仅仅在于文学这一个方面,“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像鲁迅这样,涉足领域如此之广,建树的方面如此之多,独自的特色如此之显著,是颇罕见的”*冯光廉 :《多维视野中的文化巨人——世纪之交鲁迅新论》,《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70页。,而且,这些不同的领域在鲁迅身上并不是互相分离的,而往往是呈现出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面貌,研究其中的一个方面,往往会涉及到其他的多个方面。故此,冯光廉先生在由他所主编的书中将鲁迅的多个方面进行综合,从多维的视野中来观察鲁迅的各个侧面,不但涉及到了作为文学家的鲁迅、作为学者的鲁迅、作为社会活动家的鲁迅、鲁迅传记的写作,甚至还涉及到了“网络鲁迅”*参见葛涛 :《“网络鲁迅”的回顾与展望》,冯光廉、刘增人、谭桂林主编 :《多维视野中的鲁迅》,济南 :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540页。和中学教材中的鲁迅*参见程翔、管然荣 :《中学鲁迅作品教学与研究新探》,冯光廉、刘增人、谭桂林主编 :《多维视野中的鲁迅》,第500页。,不但将鲁迅在文化领域里的主要方面包容了进来,还将鲁迅与当下文化语境的互动纳入了研究视野。冯光廉先生用他编书的实践证明了鲁迅的意义不但在当下语境中没有被消解,反而越来越成为了我们生活中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问题。在这个拜金主义泛滥、犬儒主义横行的年代,研读鲁迅越来越成为一个迫在眉睫的工作,鲁迅的价值不能被世俗所埋没,也不会被世俗所埋没。冯光廉先生对于鲁迅进行综合研究的思路不但启迪了热爱鲁迅、尊重鲁迅的研究者们,也给那些游走在文化虚无主义迷宫中的人们以警醒。

冯光廉先生所提倡的鲁迅研究,并不仅仅是一种多维视野、多个学科的结合,更是一种多重视角的有机融合。面对鲁迅这样一个文化巨人,在不同的历史语境下,对之采取仰视、俯视的研究屡见不鲜;而近些年来,另一种对于鲁迅的研究态度越来越受到研究者们的重视,那就是对于鲁迅本人和其作品的“平视”,朱正的《一个人的呐喊》、吴中杰的《鲁迅传》都是这种视角的代表,而林贤治更是在其书名中点出了这种“平视”研究的出发点和归结点,即“人间鲁迅”*林贤治 :《人间鲁迅》,合肥 :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相对于以上三种观点而言,冯光廉先生对于鲁迅研究的思路明显要更加完善和成熟,他在肯定“平视”鲁迅的同时,也提倡将“俯视”和“仰视”的视角有机地融入其中,使三重视角相融合 :不仅要正视鲁迅本人以及围绕着鲁迅本人所产生的一系列问题,而且要站在历史的高度来描述这些问题,但同时,对于鲁迅这样一个对中国新文学史乃至整个中国现当代民族精神都有着重要建构意义的文化存在,还要始终保持着一种尊敬和敬仰,这样才能“真实地全面地描写出一个活生生的鲁迅”*参见冯光廉 :《鲁迅传写作应实行三重视角的有机融合》,《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114-117页。。冯光廉先生的这一观点看似平实,但却直指当下存在于鲁迅研究领域的种种问题的根本。如果只是持有一种视角,在研究鲁迅的时候很容易就会以这种视角为鲁迅本人及作品打上一种标签,使之成为一个平面的、符号化的形象,这样一来,鲁迅则被研究者们给研究“死”了,其形象很容易就会被固化为某种带有时代特征的理式,其与每个时代不断对话的能动性就被这种固化所限制;三重视角有机融合来研究鲁迅,可以在三重视角的互补中建构一个立体的、完整的鲁迅,虽然历史本身有着一定的不可复制性,但是这种建构却能对鲁迅精神作出最大程度的还原,更重要的是,通过冯光廉先生所提供的方法,鲁迅得以在研究中“复活”,其精神可以在三重视角的共同阐释下与时代进行充分的互文,从而与人们的精神产生共鸣,指引着人们反思当下生存的境遇与自身残存着的奴隶性,从而使民族精神更加自由、更加健康。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是《鲁迅与孔子研究的另一面》这篇文章。鲁迅与孔子是连接中国古代与现代的两大文化伟人,而他们之间的思想联系又是思想界无法绕过去的问题。尤其是在当下文化热的时代语境里,如何对待他们的文化遗产,现已成为吸引并困扰我们的一个重要问题。2014年,时年已经80周岁的冯光廉先生,不顾年老体弱,五易其稿,写出了《鲁迅与孔子研究的另一面》这篇重要论文。与以往鲁迅研究中,多侧重于鲁迅与孔子的重大差异和根本分歧不同,冯光廉从自己多年研究心得出发,认为鲁迅与孔子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既有激烈的批判,也有思想上的通连性。比如孔子的仁爱思想与鲁迅的人道精神就是相通的,他们都有着积极入世的行为模式,并且都非常重视人的道德品格修养。这一点,与钱理群先生的观点很相近,他也说过 :“鲁迅和孔子,既有分歧,也有一些精神上的相通。”*钱理群 :《如何对待从孔子到鲁迅的传统》,《鲁迅研究月刊》2007年第9期。冯光廉先生认为,思想文化主流平台上之所以会出现所谓一去一来的现象,实际上是二元对立思维的表现。事实上,无论从时代的需要,还是从文化建设上看,鲁迅与孔子我们同时都需要。他以孔子对礼与中庸思想的推崇和鲁迅对礼与中庸的批判为例,说明两者之间都有着自己的内在逻辑与合理性,在现实生活中,也都有着互补的意义与作用。可以说,无论是从当代中国社会健康发展的角度,还是从文化创新的层面,理性地认识鲁迅与孔子的关系,特别是他们的相通性,都是非常有意义的。或许有学者并不同意冯光廉先生的观点,但却不能不佩服他对鲁迅研究的执着、对学术问题的敏锐,以及对当代文化建设的热情。

冯光廉先生的鲁迅研究不仅仅是一种对于学术上的研究和追求,也是一种对于当下文学研究以及国民精神的探索和追问,更是一种用自己的生命去贴近鲁迅的生命所得到的感悟。读冯光廉先生的鲁迅研究,读者们可以体会到一位敬重鲁迅、热爱鲁迅的老学者对当下中国人的精神领域所进行的深刻思考和投去的关怀目光。

有研究者在考察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所存在的代际问题之后,作出了以下论述 :“人是时代环境的产物。各代学者都是在各自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成长和发展起来的。他们接受时代思潮、理论观念、社会心理、文化风尚、学术传统等多重影响,形成各自的学术道路、学术追求和学术特色。像树木的生长留下清晰的年轮一样,各代学者的成长历程也显示出鲜明的代际特征。一时代有一时代之学者,一时代有一时代之学术。”*冯济平 :《试论中国现代文学学者的代际划分》,《齐鲁学刊》2008第1期。作为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垦荒者和建设者,第二代学者往往对文学史本身有着浓厚的兴趣和特殊的感情,他们对于文学史书写和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关注的热情是其他代际的学人所难以达到的,因为对他们来说,中国现代文学并不仅仅是一个学科意义上的设定,更是他们这一代人用生命实践着的理想。

身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的第二代学者中的一员,冯光廉先生身上所呈现出的这种特征是非常明显的 :在《冯光廉学术自选集》中,除了鲁迅研究之外,最引人瞩目的无疑就是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的思考。在“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如何在反思的基础上书写文学史成了摆在这一时期学者们面前的重要问题,而冯光廉先生对于这一问题的思考又往往走在时代的前沿。在《冯光廉学术自选集》所收录的文章中,收录了一些冯光廉先生写作于80年代前后的文章,这些文章不仅是在当时的社会历史语境下对这一学科的建设产生了重要影响,即使在现在,这些文章中所涉及的种种问题仍是非常有理论指导意义的。

早在1979年,冯光廉先生在为田仲济、孙昌熙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撰写绪论时,就在文中提出“纵观三十年的文学历史可以看出,中国现代文学的创作方法的发展是多样化的,而不是单一的”*冯光廉 :《中国现代文学的性质与特点》,《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527页。。这一论断虽然其外在指向是针对“文革”时期高度政治化、单一化的文学史观,但是如果将之置于冯光廉先生学术研究的整体之中,不难发现,冯光廉先生这番话中还有着更为深刻的含义。20世纪的中国风起云涌,各种思潮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在影响着中国社会的思想走向,其中一些思潮还成为了一定时期社会思潮的主流。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社会生活中思潮的变化势必会影响文学的创作,而各种社会思潮为作家所带来的创作方法和创作理念上的变化也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产生丰硕成果的一个重要原因。既然文学创作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那么,对于文学的研究也就不应该仅仅从一个角度,而是应该多侧面地去展开。长期以来,由于意识形态的束缚,在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领域中,对文学创作的研究一直持着一种单一化的态度,这明显和文学本身的发展是不相符合的,在这种思路的引导下,一种对于文学作品和作家精神的误读甚至悖谬在所难免。而在“文革”结束之后,尽管大批研究者开始对前一阶段的研究中出现的种种问题进行反思,但是这种反思所建立的基础却仍然是一种单一的角度,即对前一阶段高度意识形态化的文学研究进行批判。虽然研究者们试图用诸如“审美”、“现代性”之类的范畴去对中国现代文学的作家、作品及现象进行概括和重新整合,但是由于这些研究者们过于依靠一套以西方美学思想为基础的理论话语并且急于将文学从意识形态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经他们重新整合后的文学史其实仍然是以一种单一的维度去审视文学本身,而且,由于研究者们过于急切地要使文学脱离意识形态,在他们所进行的研究中常常会出现一些偏颇,这些偏颇往往会使文学史的书写变得残缺,并且使这一阶段的文学研究与之前的研究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断裂的样貌,这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文学研究的本来愿望。而冯光廉先生则在倡导一种对于文学史的多维审视的同时,对建国以来的文学史写作进行着深刻的反思。这种反思是在两个向度上同时进行的 :对于“文革”结束之前所出现的文学史研究,冯光廉先生提倡要合理地进行去意识形态化的反思;而对于“文革”之后所出现的文学史研究,则要求要正视中国现代文学中本身就存在着的意识形态。对于中国现代文学而言,意识形态的存在并非仅仅是一种理念,而是一种客观事实,如果不去承认这个事实的话,研究者们所进行的研究自然无法客观公正。对此,冯光廉先生提出了“政治和艺术是对立的统一”*冯光廉 :《中国现代文学的性质与特点》,《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529页。的观点,要求研究者们在研究过程中要同时兼顾文学本身的审美属性与政治属性,引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走向正确的轨道。

冯光廉先生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的反思并不仅仅停留在对于文学研究中所存在的问题之上,借由这些存在着的问题,冯光廉先生对这些问题产生的深层原因也进行了深刻的探索。通读《冯光廉学术自选集》,不难发现,与对文学研究中的一些具体现象进行反思相比,冯光廉先生更加注重隐藏在文学研究现象背后的种种思维模式和认知局限。冯光廉先生在其文章中深刻分析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人物形象研究的主观模式与思维禁忌”、“题材理论的倾斜与作家作品的评价”、“现代文学作品体式、手法、风格的规定性”等重要问题的同时,敏锐地指出了这些问题背后所隐含的研究者们的心理动机,勇敢地揭开了广泛存在于这一代学人精神上的疮疤。例如冯光廉先生在指出“题材决定论”所存在的“一切着眼于题材的政治性质”、“否定题材的多样化”等问题之后,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更加深入地挖掘出了存在于“题材决定论”背后的深层社会心理原因,即研究者们因为长时间认知结构的单一而导致的“在题材、政治倾向等问题上的狭隘和片面的观念”,并且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存在于1980年代文学界的“某些淡化政治、远离现实”,“强调文学的内转,倡扬自我内心的开掘,而对文学表现时代斗争生活失却了浓厚的兴趣”一类的观点不但没有克服“题材决定论”背后所隐藏着的心理动机,反而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了这种心理动机的延续。冯光廉先生对于存在于文学研究现象背后的种种心态作出的分析对文学研究本身有着极大的意义,它可以使文学研究“不再出现或尽可能减少左右摇摆、反复折腾的局面,力求将步伐走得更沉稳,更坚定,更坚实”*参见冯光廉 :《题材理论的倾斜与作家作品的评价》,《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577—590页。。

作为一名长期奋斗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的第二代学者,冯光廉先生对于这一学科本身的建设一直有着持续的关注。近些年来,面对学科内部长期存在着的种种问题,冯光廉先生作出了很多卓有成效的探索,并提出了一些对于这一学科有着巨大建设性意义的主张。在《中国现代文学史最佳学科名称》一文中,冯光廉先生开门见山地指出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作为一个学科的名称已经不再适宜,而面对着目前文学研究界提出的种种其他不同的学科名称,冯光廉先生通过认真思考,认为“以中国现代文学为学科名称是最佳的现实选择”*冯光廉 :《中国现代文学是最佳学科名称》,《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631页。,冯光廉先生并没有将对学科名称更改的思考限制在学科内部,在从学理性方面进行论述的同时,冯光廉先生还考虑到了各方面影响学科名称更改的原因,甚至站在教育部的角度,反思更改学科名称这一动议迟迟不能得到施行的原因,并从中得到教训和启示。冯光廉先生在文中历数自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成立以来学科名称的种种变革,从历史中寻找“学科名称多次发生变化的主要动力”、“根本保证”、“问题存在的原因及解决的方法途径”,*冯光廉 :《中国现代文学是最佳学科名称》,《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631页。为学科名称的更改找到了历史的经验和现实的确据,从而敦促教育部和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去思考更改学科名称的问题。值得指出的是,冯光廉先生所提出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学科名称和既有的同名文学史书写相比,有着明显的先进性和合理性。冯光廉先生在提出自己的学科建设思想的同时还兼收并蓄了朱德发先生和严家炎先生的文学史书写观念,*参见朱德发、贾振勇 :《评判与建构——现代中国文学与史学》,济南 :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年;严家炎 :《从时间、空间、语言三个向度拓展现代文学史研究》,《中华读书报》2012年2月22日第9版。从而将他所构想的“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立在现代国家观念之上,使之获得了一种协调融合的功能,可以令其中各部分保持一种连贯性、系统性和完整性,并在一个融合了多重视角的大的文学史书写观念中互相配合、互相补充*参见冯光廉 :《中国现代文学是最佳学科名称》,《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627—639页。,从而推动中国现代文学的整体研究,使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冯光廉先生对于文学研究领域的反思和他对鲁迅的研究之间是有着十分深厚的内在联系的,而联结这两者之间的桥梁就是“启蒙”。冯光廉先生倾其一生精力研究鲁迅,研究者和研究对象在精神上不断地进行着交流,鲁迅一直坚持的“启蒙”思想在冯光廉先生那里得到了共鸣和回应。在冯光廉先生看来,文学研究本身就是一种启蒙,而所谓“启蒙”,则是一种“普及新知识,摆脱愚昧和迷信”的行动,这样一来,启蒙所启的就不再仅仅是“封建主义传统和宗教迷信思想”之“蒙”,而是要启任何一种“思想认识处在一种模糊不清、保守落后、愚昧麻木的状态”之“蒙”。冯光廉先生指出启蒙具有长期性和艰巨性,在“原先的蒙昧问题”被解决之后,“还会出现新的蒙昧问题,需要进行新的启蒙,需要通过新的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知识理论、方法技术去宣传普及,加以解决,以便在新的基础上建立民众新的知识系统,使其掌握新的思想技能,形成新的精神风貌”。在冯光廉先生看来,在文学研究领域中,广泛存在着的对某些文学史现象的定见和一些带有明显偏颇的结论其本身就是一种“蒙”,文学研究在启民众之“蒙”的同时,也需要通过自身的不断反思而对自己进行启蒙。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不但要回顾历史之“蒙”、过去之“蒙”,还要正视当下之“蒙”,同时,更重要的是要知见未来可能产生的“蒙”,并立足当下,对其进行具有建设性意义的预防。在冯光廉先生看来,启蒙“并不是一次完成,一劳永逸,而是终生的事业,需要付出一生一世的努力”,“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坚持做下去”。*参见冯光廉 :《启蒙问题研究新思路》,《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642—650页。

在《冯光廉学术自选集》中,还收录了冯光廉先生在长期治学生涯中所编写的一些文学史教程中的片段,既然名为“教程”,则一定是要面向学生,这样一来,这些文章中的内容就势必要因为偏向于“教”而追求一种稳妥和普适性,在一定程度上将研究中的“我”隐藏起来,不能够太具有个人化的特征。这些文章自然是难以代表冯光廉先生在学术上的成就的,也不能全面地展示出冯光廉先生在对学科建设等方面思考的深度,但是为什么冯光廉先生仍对这些篇什钟爱有加呢?

冯光廉先生曾经说过 :“我首先是教师,其次才是学者。”*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17页。正是这种教师情怀让冯光廉先生在多年之后仍十分重视自己曾经编著过的文学史教材,并将其编入自己的学术自选集中。从1957年走上教师岗位开始,冯光廉先生先后培养了一大批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有着突出建树的学生。在冯光廉先生的心中,高校教师这个岗位是神圣和富有创造性的,冯光廉先生为此一度放弃了许多本应该由他来担任的领导职务,在一个人有限的精力和时间中,冯光廉先生拒绝了教学任务和领导职务的“双肩挑”,而是更加专注地去挑起教学这个沉甸甸的担子,带领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们领略文学的魅力、告别思想上的蒙昧。冯光廉先生对教学的热爱胜过了一切,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过四句话的总结 :“教学为先,育人为本,学术为根,人格为魂”*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页。,可以看出,对于冯光廉先生而言,教书育人甚至比学术研究更为重要。冯光廉先生认为 :“作为高校教师学者,只沉湎于科研而忽视教学,不仅违背了师德要求,违背了良知,误人子弟,还会招致学生和学校的不满,自己也会感到沉重的压力,于心有愧,于情不安,日子肯定过得不自在、不快乐,并且还自毁了科研的发动机和助推器,因而是并不明智的。”*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页。冯光廉先生的这一段话指明了高校教师应当完成的本职工作 :在当下的历史语境中,高校本身就是一个引导学生学习知识、提高学生文化水平、培养学生科研能力的地方。作为高校教师,首先就应当把教学放在第一位,面对着自己的众多学生,只有对教学充分重视,才能更好地与这些年轻的灵魂建立良好的关系,并通过对中国现代文学的作家作品进行阐释,让他们与前辈作家产生精神上的沟通,从而全面地提高学生们的素质和水平。而在现实中,许多高校教师由于科研任务和职称评定的压力,往往单单将目光集中于自己学术的精进而忽视了对学生的培养,这其实是十分不妥和不负责任的。在《冯光廉学术自选集》中,冯光廉先生在回顾自己的学术生涯的同时也提醒着晚辈的高校学者们要严肃对待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教师”这一特殊身份,作为教育工作者,就不能忘记自己身上所承担的历史使命,要时刻记得把教书育人当作一切工作中最重要的事情去做。

冯光廉先生醉心于教书育人的事业不但与他的教师身份有关,更和他长时间从事鲁迅研究工作有着密切的联系。在长时间对于鲁迅的研究中,冯光廉先生深切认同鲁迅先生甘当“人梯”的精神,也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历史中间物”*鲁迅 :《写在〈坟〉后面》,《鲁迅全集》第1卷,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286页。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高校中的教学工作,正是冯光廉先生实现和践行这一理想的最好途径。作为一位前辈学者,冯光廉先生看到了闪烁在学术晚辈身上的亮光以及他们在学术上继续精进的可能性,为此,他“宁可耽搁一些学术研究,也在所不惜”*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18页。。而同时,冯光廉先生不遗余力地提携学术晚辈也显示了冯光廉先生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中国现代文学第二代学人的整体性反思。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是一个注重传承的学科,而其中由于时代的限制,每一代学人都有着各自难以克服的思维局限与认知盲区,冯光廉先生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身上所存在着的“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学养不够丰富”*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4页。等种种问题,并把超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后辈学者身上。在冯光廉先生眼中,“学术研究宛如一项宏大的建筑工程,先后由众人参与与劳作,今天你添一块砖,明天我加一片瓦,逐渐建成一座日臻完善的大厦”*冯光廉 :《选择·建构·守护——我的学术探索与感悟》,《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第5页。。在建构学术大厦的过程中,冯光廉先生甘愿去做一块基石,让后来的学人们在自己的基础上将这座大厦越盖越高,越盖越坚实。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让人们看到了以冯光廉先生为代表的老一代学者对于学术深沉的爱和炽热的情怀。

《冯光廉学术自选集》是一部厚重的大书,翻阅这本书,读者不但能从中得到许多来自于学术方面的启迪,更能够体会到冯光廉先生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信念和执着。正如冯光廉先生在总结自己学术生涯时所用的三个词“选择”、“建构”、“守护”一样,既然选择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这条路,就要矢志不渝地走下去,并且在不断反思与建构中使之日趋完善。在冯光廉先生的书中,我们不仅仅能读到一位老学者的睿智与严谨,更能够通过冯光廉先生的治学之路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中国现代文学第二代学人在学科草创时期的筚路蓝缕、在学科建设遭受挫折时的当仁不让、在学科蓬勃发展时的欢欣鼓舞。中国现代文学学科是一门力求创新的学科,同时也是一门注重传承的学科,作为冯光廉先生的弟子与再传弟子,笔者在阅读《冯光廉学术自选集》的过程中,仿佛又一次当面聆听先生的谆谆教诲,也时刻提醒着我们要保持对这一学科、对学术本身的热爱,在先生所打下的基础上锐意进取、不断前行。

(责任编辑 :王学振)

Mr. Feng Guanglian and His Academic Anthology

FANG Fu-xian, WU Chen

(1.SchoolofLiberalArts,HainanNormalUniversity,Haikou571158,China; 2.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NanjingNormalUniversity,Nanjing210097,China)

Of five-generation scholars studying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the second-generation scholars have played a vital role in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and academic research, so a summary of their academic achievements and experience is conducive to the better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As a second-generation scholar, Feng Guanglian’s outstanding achievement lies firstly in his study of Lu Xun, for his study in this regard is not only an academic research and pursuit but also a probe and inquiry into the current literary studies and the national spirit and even an inspiration arising from his being close to Lu Xun’s life. Moreover, Feng Guanglian has made lots of fruitful probe into the construction of modern literature discipline and proposed some views of systematic and constructive significance. As a teacher, Feng Guanglian is keen on the teaching profession and is willing to be a cornerstone in the academic construction process by upholding Lu Xun’s ladder spirit, thus showing old-generation scholars’ ardent love of and passionate feelings towards learning.

second-generation scholars; Feng Guanglian;Lu Xun studies; academic consideration; the ladder spirit

2016-04-20

房福贤(1957-),男,山东临朐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吴辰(1988-),男,河南郑州人,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在站博士后,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6.6

A

1674-5310(2017)02-005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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