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军政部兵工学校大学部

2017-03-12 09:39韩连庆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韩连庆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北京 100191)

抗战时期的军政部兵工学校大学部

韩连庆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北京 100191)

南京国民政府军政部兵工学校是民国时期唯一一所培养兵工专门人才的院校。 学校为公费学校, 在抗战时期吸引了很多家境贫寒但却立志报国的学生报考。 学校的课程设置仿照德国兵工大学和日本东京帝国大学, 并利用战时紧缺物资吸引附近高校名师、 兵工署所属研究所和兵工厂专业人员授课。 学校的学风自由, 传授学生最新的科学技术知识, 注重培养学生的兴趣和自学能力, 所培养的学生中很多人在后来成为我国科技领域的开拓者。 关键词: 军政部兵工学校; 汉阳兵工专门学校; 重庆兵工学校; 谢光选; 郭燮贤

抗日战争时期, 我国众多高校内迁, 最有名的当数由北京大学、 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在云南昆明组成的西南联大。 这些大学在战争期间的艰苦环境下坚持教学和学术研究, 培养了大量人才。

南京国民政府军政部兵工署所属的兵工学校是民国时期全国唯一的培养中高级兵工技术人才和军械人才的高等院校, 在七七事变之后也迁往重庆(俗称为“重庆兵工学校”), 下设大学部和专科部。 大学部设立造兵学系和应用化学系, 每期招收人数虽然不多, 但后来从这批学生中走出了众多著名的科技专家, 例如, “两弹一星”元勋、 中国科学院院士任新民, “长征三号”总设计师、 中国科学院院士谢光选, 化学家、 中国科学院院士郭燮贤, 导弹和航天技术专家徐兰如和李乃暨, 弹道学专家鲍廷钰。 这些科技专家成为各自领域的开拓者, 为我国导弹、 航天、 化学等领域做出了卓越贡献。

本文依据相关史料、 个人回忆录和亲历者的访谈, 研究了抗战时期军政部工兵学校的变迁、 招生和教学情况。

一、 学校前身

国民党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是一所为军队培养兵工人才的院校, 其前身是1916年1月成立的汉阳兵工专门学校。

1912年1月13日, 湖北兵工厂总办刘庆恩向当时的陆军部提交了关于开设兵工学校的呈请。 呈请中陈述了设立兵工学校的缘由:

“窃维造兵技艺学理精深, 非具有所关普通学问循序渐进, 莫能寻其途径, 更莫能探其奥窍, 所以中国设厂制械虽有年所, 而无良工师出其间者, 良以未从根本培植, 自难得有善才。 故今日而言, 制械扩充固为当务之急, 而造就专门人才, 尤为切要之图, 三年蓄艾, 曷可再缓, 则设校其先务也。”[1]41

呈请中提出, 拟在厂内设立一所兵工学校, 以培养造兵技士为目的, 每班招生五十人, 分别在二月和九月入学, 预科修业两年后, 考试合格的再入本科。 呈请另附拟定的兵工学校章程一份。 学校名称为“兵工学校”, 附设于汉阳兵工厂内, 费用由兵工厂拨给。

汉阳兵工厂成立于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 位于湖北汉阳县大别山以北, 最初叫“湖北枪炮厂”, 这是晚清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张之洞到湖北主政后创办的军工制造企业,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改为现名。 这是晚清规模最大、 设备最先进的军工企业, 最有名的产品是汉阳式79步枪(俗称“汉阳造”), 直到20世纪中叶依然是我国主要的步兵武器。

民国成立之后, 汉阳兵工厂隶属于陆军部, 专门制造枪炮子弹和修配枪炮。 当时的中华民国临时副总统兼鄂都督察黎元洪为筹划统一全国兵器制式和制定兵工厂办法, 曾专门向陆军部咨询汉阳兵工厂的规模和生产情形。[1]58-59

1917年, 汉阳兵工专门学校正式招生, 第一期学生在1920年毕业。 汉阳兵工厂在呈报给陆军部的文件中说, 兵工学校即将毕业8名学生, “缮具证书呈请加盖部印, 以照郑重”, 并称这些毕业生已分配到上海兵工厂等处工作。 陆军部在致汉阳兵工厂的指令稿中, 随文印发了八张证书, 同时在致上海兵工厂等处的训令稿中说, 汉阳兵工学校“本届毕业各生技术学科试验成绩, 均属可观, 此后该厂遇有需用此项技术人材时, 自应尽向汉厂调用, 俾免闲散, 籍广用途”[1]458-459。

当时国内各兵工厂还接受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员来厂实习。 据陆军部军械局致汉阳兵工厂的一份函告中称, 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造兵科学生李待琛和成灏打算利用暑假回国到国内兵工厂实习, 已批准他们到汉阳兵工厂实习。 两人在汉阳兵工厂实习了两周后, 在返回日本途经上海时, 又申请到上海兵工厂和炼钢厂实习几天。 为此, 陆军部军械局又向上海兵工厂致函, 批准了他们的申请。[1]460*原件未注明年份,仅注明日期为9月11日。根据李待琛的留学经历,推定为1915—1919年间。

由于经费支绌关系, 汉阳兵工专门学校只招收了两期共18名学生就停办了, 直到1925年7月才复办。 1926年9月, 国民革命军抵达武汉后, 该校遂隶属于国民政府, 定名为“军政部汉阳兵工专门学校”, 并于1929年5月29日颁布了学校章程。

章程中规定, 学校仍设立在汉阳兵工厂内, 经费由兵工厂呈请筹给。 学校以造就兵工专门学术人才为宗旨, 设立制机和制药两科, 每年招收学生50名, 招生对象为高级中学修业两年以上者(旧制中学四年卒业者亦可)或者工业学校卒业者。 学制为预科一年, 本科三年。 学生入学后无需缴纳学费, 膳宿和制服亦由学校备给, 学生只需自备图书、 制图用品和文具。[2]

1932年9月, 南京的新校舍落成, 汉阳兵工专门学校迁往南京, 改名为“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 并于1934年12月24日颁布了《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暂时简章》, 设立造兵和制药两科。

1934年9月, 李待琛接任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的校长。*李待琛(1891—1959)于1915年赴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造兵科留学, 1921年赴美国哈佛大学工学院学习, 获冶金学博士学位, 回国后先后担任湖南铁工厂厂长和新成立的湖南大学行政委员长, 北伐战争期间又担任国民革命军四十军政治部主任, 1928年调到南京政府兵工署设计科, 主管全国兵工厂制造枪炮弹药的规划和考核, 1934年就任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校长。 在这期间, 他还整理出版了《金属材料》《军械制造》《兵器计算》等著作。 1946年, 李待琛出任南京国民政府兵工署副署长。为了在民族危亡的关头早出人才、 优化人才, 李待琛在招生方式和培养方案上进行了各种改革。 例如将兵工专门学校的招生对象改为大学理工学校二年级学生, 再进行三年兵工知识的培养。 这类学生的水平很高, 但生源很少。[3]*例如任新民在1934年考入中央大学化工系, 1937年又考入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招生方式是由军政部让教育部密令各大学报送, 然后来南京考试, 并不对外刊登招生信息, 所以外界知道这所学校的人很少。 当时的中央大学、 金陵大学因为有教师在该校兼课, 所以知道该校的学生较多, 报考的也多, 其他外地学校每期只有两三个人报考。 后来该校又招收工科学校的毕业生入校肄业一年, 然后分派到兵工署和各兵工厂工作, 因此社会上认为这所学校是个研究院, 但实际上它还是大学本科。[4]368

二、 迁往重庆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 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于11月迁往湖南株洲, 1938年1月又迁至重庆, 学校通称也就成了“重庆兵工学校”。 据1938年1月21日一份四川省政府委员会的文件显示, 该校迁到重庆时, 购买的是重庆渝女职校的校舍。 军政部兵工署驻重庆办事处给四川省政府的公函上说:

“本部兵工专门学校奉令移川, 现已商得渝女职校当局同意, 以二万元购用该校至圣宫全部房屋为兵工专校校址, 事关造就抗战人员需要迫切, 务乞赐予赞助, 并电该校知照为荷。”

当时四川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团长蒋志澄批示的提案说:

“查省立重庆女子职业学校, 现在有校舍不敷应用, 勉向临近租佃, 每年列支租金三千余元, 且地址逼窄, 亦复无法扩充, 去年曾由本府拨款四千三百元, 在重庆南岸、 沙坪坝购地三十余亩作为该校新址, 并核定分年建筑校舍办法, 拟于三年内全部完成, 迁入新舍。 嗣后该校现有校舍变卖困难, 而本府亦一时无巨款可拨, 致沙坪坝新校舍至今尚未实现开工建筑, 兹准前电核与该校情形, 尚为合适, 似可准将原有校舍以二万元全部出售, 俾该校得遵本府原定计划, 建筑新校舍, 是否有当, 提请公举。”[4]360-361

这项提案经四川省政府委员会第201次会议通过, 但要求款项一次缴清。

1939年12月, 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改名为军政部兵工学校, 同时被批准设立大学部。[5]为了解决战时军工人才日益短缺的问题, 兵工学校修改了学校章程, 缩短了学制, 更加倾向于培养短期技能人才, 形成了大学部、 专修科和训练班三个教育层次, 注重专业分类, 力求毕业学生能尽快满足战时部队的需求。[6]

兵工学校在迁移期间, 各种教学设备损失严重, 迁到重庆后, 决心将基本课程完全自办。 从1939年开始, 大学部改为招收高中毕业生, 学制五年, 半年军训, 课程实际上还是六个学期。 学校也公开招生, 在《中央日报》和《大公报》上刊登广告, 不过都不太醒目。 当时就有人戏言说: “兵大的遗传根性, 不大肯开口露面, 学校如此, 学生也如此。”[4]368

兵工学校为公费学校, 不收学杂费和书本费, 吃穿住全部免费, 每个月还有津贴。 更重要的是, 这所学校免费发放昂贵的外国教科书。 入读条件是学生毕业后要在兵工署有关的学校和兵工企业里服务三年, 三年之后方能离开。 由于这个原因, 当时很多家境贫困但素质比较好的学生都选择入读这所学校。*现在的重庆档案馆藏有一份当时《军政部兵工学校招收学生简章》。 据这份简章上说, 该校是“以造就兵工专门技术人才为宗旨”, 招收名额为大学部造兵学系五十名、应用化学系四十名。 报考条件有三个:(1)官立, 及已立案公私立高级中学或同等相当学校毕业生; (2)年龄在二十四岁以下者; (3)品行端正, 身体强壮者。 修学年限为五年, 第一学期中央军校军事训练, 第二到第九学期在校肄业, 第十学期分派各厂实习, 并作毕业论文。 考试科目分为体格检查、口试和笔试。 笔试科目报考党义、国文、英文(或德语)、数学(高等代数、解析几何、三角)、物理和化学。 报名日期自七月一日起至八月五日止(每日上午八时至下午五时)。 重庆的报名地点在磁器口小杨公桥附近董家院本校, 昆明、贵阳、西安在该地兵工署办事处, 成都在东门外第五十工厂艺徒学校。 报名时需要呈交下列各件:(1)毕业证书; (2)最近二寸半身相片(不戴帽)两张; (3)报名费法币一元(一经报名, 概不退换)。 在重庆报名时先到该校医务室, 在昆明、贵阳、西安、成都者, 则在该地报名处检查体格, 合格后, 依照手续报名。 考试时间是八月八日至八月十日, 地点再向报名处询问。 入学后的待遇是肄业期内, 除制图用品、各种文具自备外, 服装由该校给予或贷与并月给伙食及饷项法币十四元, 毕业后由兵工署呈请军政部分派工作。 凡经该校录取学生, 入学时须缴纳保证金法币五十元, 并具妥实保结, 呈递原籍或寄籍地方行政机关的证明书, 证明籍贯及父兄职业、家庭状况及永久地址等。 该校新生录取后, 即由该校通知本人。 (重庆档案馆, 全宗0034, 目录1, 卷号566。)

兵工学校大学部的考试科目和难易程度与当时教育部理工科学校统一招生的标准一样, 包括国文、 英语、 党义、 微积分、 高等物理、 高等化学等。 考试没有与兵工有关的题目。 各科平均分数在录取名额之内都有希望录取。 很多考入其他国立大学的青年学生立志报国, 在读到大学一、 二年级的时候, 获悉兵工学校培养兵工人才, 也纷纷转投该校。

抗战时期, 后方的兵工教育引起了最高当局的重视, 最高当局认识到了“抗战必争最后胜利, 建国必达国防安全”, 而兵工学校设定的培养目标有两个: “一为铸究兵工技术之最高学府, 一为探讨大军战略的唯一殿堂。”[4]368学生毕业后获得的文凭也会得到当时教育部的承认, 可以报考“庚子赔款”的留学生。*该校历届毕业生中考入国防部、 教育部、 经济部等部门派往国外留学者共有98人, 学生赵国华、 徐皆苏等考取中英庚款及教育部保送留美公费研究生。 参见赵可: 《留学生群体与南京国民政府的兵器工业》, 载《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学生也会奉派到外国的兵工厂做驻厂监造和验收军火。

曾就读于兵工学校大学部第九期应用化学专业的郭燮贤在一篇回忆文章中, 生动地记述了他考入该校的经历:

“1942年我从西安先到中大(中央大学)柏溪分校电机系报到, 碰巧在同桌吃饭的戴金钊告诉我, 我们两人都被兵工大学录取了。 他热心地约我一同到磁器口兵大去看看。 八期谷懋本带我们在校内看了一遍, 然后到食堂吃午饭。 回到柏溪以后, 我才见到由西安家中寄来的兵工录取通知。 当时兵工有很强的教授阵容和较完备的实验条件, 家庭中的长辈们都赞成我去读兵工, 将来可以有铁饭碗。 但当时我对这些‘优越’条件感受不深。 说实在的, 我看了兵工后和柏溪中大分校相比, 印象最不同的是食堂。 在柏溪吃饭是站着的, 添饭时更是人挤人, 好几次我都被稀饭烫痛了手, 而在兵工吃饭时可以从容不迫, 而且每个人有一张自己的红漆小凳子, 可以坐着吃。 我觉得兵工有个良好的读书环境, 后来就同戴金钊一起到了兵工上学。”[7]

与郭燮贤同一期考入该校大学部造兵学系的谢光选也是由于经济上的原因入读这所学校。 1942年, 谢光选从重庆青木关中学高中毕业, 同时报考了三所大学。 一所是远在云南昆明的西南联大, 一所是当时的国民政府在重庆的最高学府中央大学, 还有一所就是兵工学校大学部。 谢光选以优异的成绩同时被这三所大学录取。

由于西南联大远在昆明, 谢光选家境贫寒, 无法前往就读。 中央大学谢光选考取的是航空系, 这是他最向往的专业, 可以实现他信奉的孙中山所倡导的“航空救国”的理想。 但是由于中央大学收费昂贵, 谢光选无力负担, 最后也只好放弃。

谢光选最终选择了兵工学校大学部造兵学系。 他觉得考中央大学时考得不是很好, 但是录取的名次很高。 考兵工学校的时候觉得考得不错, 但录取的名次很低, 所以他个人觉得兵工学校的学生素质要高于中央大学的。[8]

三、 礼聘名师

兵工学校的校址位于重庆沙坪坝和磁器口一带, 简称“沙磁区”。 这一地区位于重庆城区二三十公里的郊区, 划归重庆市管辖之前, 为四川省巴县第一区龙隐镇(磁器口)的辖地。 抗日战争爆发后, 该地区得到了迅速发展。

据统计, 抗日战争期间, 迁入重庆的高校共计25所, 其中迁入沙磁区的就有16所, 占迁渝高校总数的64%, 占迁川高校总数的三分之一, 其中包括南京的国立中央大学、 国立药学专科学校、 国立中央工业专科职业学校, 上海的大公职业学校, 天津的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等。[9]内迁高校和当地原有的或后来创办的, 总计20多所, 这就使得沙磁区成了全国高等教育的大本营, 也成为了抗战时期中国西部的文化中心。[10]176*关于抗战时期内地迁渝高等院校的数量, 有不同的说法和统计。 据张成明和张国镛在《抗战时期迁渝高等院校的考证》(载《抗日战争研究》2005年第1期)一文中的结论,在战前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管辖的108所正规院校中,迁渝高校为14所(如把分校算在内为21所), 占内迁58所高校的24.14%。 如果要计算抗战时期重庆高校的比重, 准确的是以1944年11月教育部的统计为依据, 重庆高校为27所, 占在册高校154所的17.5%。 如果不管高校正规与否, 不管是本部还是分校, 不管是高校迁渝还是迁渝人士创办的高校, 则迁渝高校至少有61所。重庆迁入或新成立的军事院校, 除兵工学校以外, 还有陆军大学、 陆军军乐学校、 海军学校、 兵工署第八技工学校和工兵学校。[10]211这些内迁高校推动了当地教育文化事业的发展, 为西部工业经济的现代化提供了人才资源, 提高了人口素质。[11]

在战时重庆兵工署所属的15个兵工厂和兵工学校的领导层中, 有14人是国内外技术专业学校毕业的高级技术人员, 有海外留学背景的有12人, 兵工学校当时的校长梁强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 继任者方光圻毕业于美国芝加哥大学物理研究院。 可以说, 战时重庆兵工的高级专家人才是国民政府各行各业知识水平最高、 专业技能最强的部门。[12]

兵工学校大学部下设造兵学系和应用化学系。 造兵学系专攻兵器设计和制造, 应用化学系专攻火药、 毒气、 酸碱、 炼焦等国防化学工业。

学校课程参考德国兵工大学与东京帝国大学造兵科和火药科的课程设置。 前四个学期注重基础科目和兵工基础理论的学习, 课程包括大学物理、 大学化学、 微积分和微分方程、 应用力学、 材料力学、 机械学、 电机工程、 金属材料、 金工实习、 德文等。 属于计算类的课程, 学生需要交习题。 属于实验性的课程, 学生需要交报告。 此外还要学习工业簿记、 工厂管理和工厂建筑等课程。

第五和第六学期为专业课程的学习。 造兵学系的学生要学习航空学、 化学兵器、 造船学、 电器工学、 摄影学等课程, 应用化学系的学生要学习火药学、 爆破学、 炸药学、 电气化学、 化学工业机械等课程。

由于基础课程科目较多, 学校教师人数少, 大部分请外校的老师兼任, 另外再请专任的助教改卷子和看报告。 专业课程的老师由各个兵工厂的工程师、 主任和兵工署各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担任。

兵工学校基础课程的课本大多是英文的, 德文的书籍因为市面上很少, 都由老师翻译成中文。 但是学生两年之中有每周四小时必须学习德文, 以便阅读参考书。 这也反映了当时中德两国在兵工领域的密切交流与合作。[13]*关于民国时期德国协助中国进行军事工业和重工业建设的问题, 可参见王奕新等《民国时期德国对华军事技术转移与兵工署弹道研究所的建设》(载《首都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年第6期), 丁栋等《二战前德国与南京国民政府军事技术现代化》(载《德国研究》2007年第2期)等文章。

该校还有一个规模完备的印刷所, 学校主要科目的三十多种课本都可以自己铅印, 质量较高, 除了自己使用, 而且还供给中央大学等其他大学使用。 与当时其他学校的学生几个人合用一本书相比, 兵工学校的教学条件算是相当不错了。

兵工署的研究所和兵工厂的很多研究人员也在兵工学校兼课。 例如毗邻兵工学校的弹道研究所所长汪源讲授“弹道实验”和“弹道和弹丸设计”、 火药处处长华祖芳讲授“工业分析”和“火药学”。[14]该校的学生也可以很容易到兵工署的各工厂、 弹道研究所、 材料试验场等处实习, 学生可以接触到成品的枪支弹药, 获得实践知识。

当时由于中国兵工方面的人才很少, 适值抗战, 兵工厂的工程师也各自都有任务, 不能专力讲学。 兵工学校所在的沙坪坝杨公桥附近有中央大学、 重庆大学、 交通大学、 四川教育学院等众多高校。 由于战时的重庆物质缺乏, 而该校是军队的院校, 可以搞到一些没有掺沙子的大米和平价布, 于是就以此为“诱饵”, 吸引附近高校的知名学者和教授来兵工学校兼课, 讲授国外最新的科学知识。 例如聘请了重庆大学的丁观海*丁观海(1911—1991)是后来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丁肇中的父亲, 他曾留学美国, 是当时世界上弹性理论的权威、美籍俄裔力学专家铁木辛柯(Timoshenko)的学生。 他当时任重庆大学教授, 夫人王隽英任教于四川省立教育学院, 而丁肇中就读于教育学院附属嘉陵小学(在磁器口宝善宫)。 据谢光选回忆说, 弹性理论对当时的中国科学界来说还是非常新鲜的学说。讲授“弹性理论”、 中央大学的张述祖*张述祖(1900—1973)早年毕业于中央大学, 曾留学德国, 先在柏林大学物理研究所师从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得主纳恩斯特, 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 九一八事变之后, 他立志报国, 改学军事科学, 进入柏林工业大学工程物理研究所, 师从德国著名的弹道学家克朗兹, 从事内外弹道方面的研究, 获得导弹学博士学位, 回国后任教于中央大学。 张述祖后来成了我国著名的弹道学专家, 协助陈赓创办了“哈军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 任弹道系主任。讲授“弹道学”、 中央大学的陆志鸿*陆志鸿(1897—1973)早年留学东京帝国大学工学部, 研究金属采矿, 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回国后任教于中央大学土木系。 抗战爆发后, 他率队将实验室的仪器设备和图书运抵重庆, 重建实验室, 除供沙磁区各大专院校做实验外, 还协助后方工业和兵工厂做材料和产品实验。 他在1946年7月任台湾大学第二任校长, 为台湾大学的重建做出了巨大贡献。 两年后, 台湾大学初具规模, 他辞去校长职务, 专任机械系教授。讲授“金相学”等。

兵工学校不仅给学生讲授最新的理论知识, 而且还讲授很多实践技能。 例如, 当时的锅炉压力大, 不用焊接, 而用铆钉铆。 这种技能只有国外的工人具备, 而该校的老师们就给学生们传授这些技能。

学校的图书馆、 理化实验室和实习工厂, 教学和实习设施齐备, 师资力量雄厚, 教学质量高, 学生功课很扎实。 优越的学习和生活条件正是抗战时期好学上进的流亡学生们求之不得的。

谢光选后来曾回忆说, 这所学校讲授的功课都比较新, 给学生打的基础比较好, 学生很多都可以自修。 学校的培养目标是像美国一样, 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 学校还有很多书籍杂志, 外文杂志也很多, 所以这个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素质并不比北大、 清华的学生低。[8]

四、 自由学风

兵工学校虽然是一所军事院校, 但是军队的气氛比较淡, 风气比较自由。 生活方面虽然是军事化管理, 但是由于学生功课很忙, 教官们也很同情他们, 往往在各方面给予方便。 平时只要得到教官的允许就可以外出。 当时中国共产党在重庆主办的《新华日报》每天早晨8点都会准时塞到学生宿舍里, 学校当局也不过问。 所以, 学校的传统与普通军事学校森严的校风不同, 崇尚的是学术研究。

兵工学校的学习气氛浓厚, 学风自由, 每个人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 学校不会加以限制。 学校采用考试淘汰制, 规定课可以不上, 只要最后通过学校的考试, 都可以毕业。

当时学校的学风很自由, 老师讲得不好, 学生可以拒绝上课。 郭燮贤曾经回忆说:

“抗战时期, 重庆周围有许多著名大学, 很多中学也很有水平, 西安的中学无法相比。 我到重庆后, 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的根底差, 加之, 当时兵工的教授大多是重庆第一流的, 这使我对各门功课, 即使是在中学时代最有把握的数学, 都恐慌得不敢放松。 第一学期教微积分的是一位校方认为很出色的讲师, 实际他教学的水平是很高的, 但同学们都因他并不出名, 曾向校长表示不满, 要求换一位教授。 也许是他为了树立自己在学生中的‘权威’, 在学期中间他有意出难题, 接连进行三次小考, 不少同学都纷纷落马, 而我却三次都是98/100分, 这次小考取得成功对我的学业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成绩记录, 但对我后来的学习态度却有很大的影响。”[7]

谢光选也曾回忆说, 讲授“弹道学”的张述祖是湖南人, 地方口音很重, 上课时还夹杂着英文、 德文和法语, 在黑板上写字也是中文里混杂着英文和德文, 学生们都不认识, 谢光选说跟道士画符一样, 就给张述祖起了个绰号叫“张天师”。 但是由于张述祖是知名的学者, 而且学问的确有造诣, 学生听不懂是学生没学好, 水平不行, 所以不敢拒绝上张述祖的课。 后来谢光选从图书馆借了一本德文版的《弹道学》, 就没再上张述祖的课, 开始自学。

谢光选在读书期间不仅接触到了各种最新的理论知识和技能, 而且培养出很好的自学能力, 喜欢涉猎各类知识。 他曾用一年多的时间通读了12卷英文版的《大不列颠机械百科全书》, 虽然没有仔仔细细地全部看完, 但是却熟知了工业知识是由各种学科的知识拼合和协调起来的, 这就为他自己的职业生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他后来回忆说, 五年寒窗苦读, 考试成绩平平, 他遵循以下的学习原则和方式: 一是不遗余力地扩大知识面, 为将来全面发展打好基础; 二是追求最新的科学技术知识, 如丁观海讲授的弹性理论(后来用于我国自行设计中近程导弹的弹性振动), 陆志鸿讲授的金相学(后来他担任“长征三号”总设计师时用于液氢温区金属材料选用面心结晶格子); 三是培养自己的自学能力, 为拓展学科知识做好准备。[15]

郭燮贤也曾回忆说:

“当时的兵工几乎每学期都有十几门课, 需要完成的作业总是塞得满满的, 每个学生不用功是混不过去的。 尽管如此, 这次考试使我的精神负担几乎消失了, 我便渐渐改变死拼、 硬读的学习方法而采取了‘兴趣第一、 成绩第二’的独立态度, 对我兴趣不大的课程, 如工程画、 工业化学, 甚至是很重要的有机化学, 我只采取应付的态度, 这几门课我的成绩平平, 有的可能是班上很落后的。 可是对我有兴趣的课程, 不论难度如何, 也不论是否属于重点, 我却保持特别的优势。 像材料力学, 由著名的丁观海教授(讲授)。 他教的内容深, 出的考题难, 这门课对造兵学系是重点课, 对应化系则是次要的。 为了区别, 丁老师出题时, 往往标明某个题对应化系学生为自选题, 可以不做。 我记得这门课我的成绩很好, 可以和造兵学系的同学并驾齐驱。”[7]

学风虽然是自由式的, 但学校对学生毕业的要求却很严格。 重庆档案馆馆藏的一份资料显示, 兵工学校造兵科学生的毕业考试一共进行了五天, 考了十门课, 分别是电厂工学、 工业簿记、 工厂管理、 化学兵器、 工厂建筑、 造船学大意、 航空学大意、 摄影学、 军事训练和特别讲义。[16]以谢光选和郭燮贤在1946年毕业的第九期学生为例, 当初有72名新生入学, 其间有因各种原因没有读完的, 也有考不好的, 最终只有45人毕业。

五、 结语

抗战胜利后, 兵工学校于1947年5月先迁往南京, 后迁往上海, 1949年又迁往了台湾, 先改为“中正理工大学”, 后改称“国防大学”。

从1925年到1948年, 军政部兵工学校共招生12期, 1949年迁台之前共培养了800多名兵工专门人才[17], 其中1938年2月至1945年10月间, 在重庆招收大学部、 专修部和各类培训班学生684名, 毕业学生331名。[12]这些毕业生大多被直接分配到重庆各兵工厂, 为抗战时期后方的兵工生产、 兵工制造技术的改进和新式武器的研制做出了重要贡献。

抗战胜利后, 国民党兵工界的技术骨干基本上来自两个学校的毕业生: 一个是兵工学校, 另一个是同济大学。 以兵工署沈阳九零兵工厂(解放后更名为七二四厂)为例, 该厂的管理层和技术骨干大部分都毕业于兵工学校, 例如谢光选、 徐兰如、 李乃暨、 吕去病、 黄雍纯等。 1956年10月, 我国为了发展导弹和火箭技术, 成立了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的前身), 谢光选、 徐兰如、 李乃暨等人又被调到国防部第五研究院, 成为我国导弹和火箭技术的早期开拓者。*抗战时期曾就读于军政部兵工学校大学部的毕业生中后来人才辈出, 成为各领域的著名专家, 例如:任新民, 1934年考入中央大学化工系, 1937年考入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 1940年毕业。 建国后任教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 1956年8月参与筹建国防部第五研究院, 先后担任“长征一号”运载火箭技术负责人、试验通信卫星工程(“331”工程)的总设计师等职, 荣膺“两弹一星”元勋。 谢光选, 1942年考入兵工学校大学部造兵学系, 1946年毕业后被分配到沈阳九零兵工厂, 1957年被调入国防部第五研究院, 从事导弹和火箭研制, 曾任“长征三号”运载火箭总设计师。 郭燮贤, 1946年毕业于兵工学校应用化学系, 中国科学院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研究员, 我国著名的催化剂专家。 徐兰如, 1936年考入中央大学机械工程系, 1938年考入兵工学学大学部造兵学系, 1941年毕业。 1950年被派往七二四厂工作, 1957年1月被调入国防部第五研究院, 是我国导弹总体和科研管理专家。 李乃暨, 1933年9月考入南京中央大学化工系, 1935年9月肄业, 考入南京兵工专门学校应用化学科, 学校迁往重庆后, 于1938年6月毕业。 建国后被调到七二四厂从事弹药工作。 1957年5月, 被调入国防部第五研究院, 是我国火药与固体推进剂技术专家。 鲍廷钰, 1939年考入云南大学矿冶系, 1940年转读于兵工学校应用化学系, 1945年毕业后留校任教。 解放后任教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炮兵工程系, 创立弹道研究所, 创建内弹道势平衡理论, 是我国著名的弹道学专家。

(致谢: 感谢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谢光选院士、 沈阳七二四厂吴坚老人接受访谈并提供相关资料。 谢光选院士于2016年2月22日去世, 享年93岁, 谨以此文纪念这位中国航天事业的开拓者!)

[1]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重庆市档案馆, 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西南兵工局. 中国近代兵器工业档案史料:第2册[M]. 北京: 兵器工业出版社, 1993.

[2]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重庆市档案馆, 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西南兵工局. 中国近代兵器工业档案史料:第3册[M].北京: 兵器工业出版社, 1993: 981-982.

[3] 许康, 郭毅夫. 中国近代军工和教育的创新者:湖南大学首任校长李待琛的管理思想与实践[J]. 湖南大学学报, 2006(2): 54-60.

[4] 重庆市沙坪坝地方志办公室, 重庆市档案馆,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抗战时期重庆沙磁文化区档案史料选编:教育文化[M].北京: 国民档案杂志社, 2011.

[5] 张成明, 张国镛. 抗战时期迁渝高等院校的考证[J]. 抗日战争研究, 2005(1): 169-181.

[6] 王晓鹏, 马新星. 民国时期产业结构对职业教育发展的影响[J]. 价值工程, 2015(26): 254-256.

[7] 郭燮贤. 纪念同窗毕业50年.手稿. 这篇自述文章是2012年4月13日由沈阳七二四厂职工、 郭燮贤和谢光选的大学同学吴坚老人提供的。 文章为打印稿, 后面有郭燮贤的亲笔签名。 现存于北京理工大学“老科学家学术资料成长资料采集工程”馆藏基地.

[8] 谢光选访谈, 2012年2月21日. 访谈的录像、 录音和文字整理稿现存于北京理工大学“老科学家学术资料成长资料采集工程”馆藏基地.

[9] 唐润明. 重庆沙磁文化区是如何形成的[J]. 红岩春秋, 2013(4): 67-72.

[10] 张建中. 重庆沙磁文化区创建史[M].成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5.

[11] 张亚斌, 闫峰, 王兆辉. 抗战时期兵工内迁重庆的经济影响[J]. 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2): 106-111.

[12] 王兆辉, 张亚斌. 论抗战时期内迁重庆兵工活动的历史功绩[J]. 昆明学院学报, 2014(2): 70-74.

[13] 吴斯伟. 俞大维与近代中国兵工人才建设:1933—1946[J]. 文史博览, 2009(7): 10-11.

[14] 王虹铈. 民国时期的兵工署弹道研究所[J].钟山风雨, 2006(5): 55-57.

[15] 中国科学技术协会. 中国科学技术专家传略·工程技术编·航天卷2[M].北京: 宇航出版社, 2002:327.

[16] 重庆档案馆, 全宗0034, 目录1, 卷号566.

[17] 赵可. 留学生群体与南京国民政府的兵器工业[J]. 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5): 6-12.

[责任编辑 尚东涛]

The Undergraduate Department of Ordnance Technical School of Military Ministry during Anti-Japanese War

HAN Lian-qing

(Schoolof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BeihangUniversity,Beijing100191,China)

The undergraduate department of Chongqing Ordnance School was organized after breakout of Anti-Japanese War. It was a public school, and attracted many talented students from poor family background but determined to serve the country. The school curriculum followed German Ordnance University and Japan Tokyo Imperial University, and attracted famous teachers from other universities by shortages of materials during wartime. The style of academic of this school was freedom. Teachers taught students the lates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paid more attention to the students’ interest and ability to self-study. A large number of talented persons emerged from this school and became pioneers in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

Ordnance Technical School of Military Ministry; Hanyang Ordnance Technical School; Chongqing Ordnance School; Xie Guangxuan; Guo Yuxian

2016-05-06

中国科协“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谢光选采集小组;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2016年研究生教育与发展专项基金。

韩连庆(1971—), 男, 山东淄博人, 博士, 副教授, 研究方向为科学技术哲学、 科学技术史。

N092

A

1009-4970(2017)01-002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