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
(南阳师范学院文史学院 南阳 473061)
“先走一步”:习仲勋与改革开放
王瑞
(南阳师范学院文史学院 南阳 473061)
得益于西北地区积累的工作经验,习仲勋成为了改革开放初期广东的“掌舵人”。到任后,习仲勋一方面紧张地处理广东地区繁多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为改革开放铺平道路;另一方面积极地进行调查研究,带领广东“先走一步”。他因此被人们誉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先行者”。
习仲勋 西北经验 改革开放 “先走一步”
众所周知,在被蒙冤16年后,习仲勋再次进入公众视野,此次工作为改革开放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样板”,随后中国进入了傅高义(Ezra Feivel Vogel)所说的“邓小平时代”[1]。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大部分聚焦于习仲勋对改革开放作出的各种贡献,缺少有对其前后期工作经验联系的探讨,尤其是在西北地区积累出来的工作经验,殊为重要[2]。本文欲从该角度探讨中央选择习仲勋去广东任职的原因以及他对中国改革开放的贡献等问题,以求教方家。
当时广东地区的发展落后于“全国的步伐”[3]143,原因有二:其一,来自于中央方面。1949年,毛泽东明确提出“一边倒”的外交方针[4]1475。影响到了建国后至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中国外交。在此背景下,有着与国外交往传统的广东,并不受中央信任。此后至1966年中苏两国关系由恶化到中断,中国几乎被孤立于两大阵营之外,形势危急。毛泽东提出“先集中力量搞内地大三线建设”[5]的战略设想,以缓解当时困境。对第一线的广东等沿海地区,逐步压缩投入,科研单位及一些重要企业,也要迁往或部分迁往内地[6],并且把第三个五年建设的重点放到三线[7]。
更为严重的是,人们形成了恐惧心理,害怕与“外国人接触”[8]导言1-4。一些“资本主义经营思想”遭到批判,如1968年1月11日的《人民日报》批评了“超产奖励责任制”,该政策出发点是为了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活跃农村经济,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利国利民的政策却遭到了批判,被认为是“复辟资本主义”[9]3。1976年,新华社在报道广东财贸战线积极支援春耕时还在说“深入批判‘流通决定生产’、‘利润挂帅’等修正主义黑货和资本主义经营思想”[10]。这种境况下,广东也就逐渐地失去了往昔的活力。
其二,来自于地方。问题多而复杂。干部队伍组织不纯,觉悟过低,办事效率低,大量冤假错案没有及时得到平反[11]19。如边民外逃问题,1979年习仲勋指出:“偷渡外逃风,已造成了严重后果。”为此,广东省委专门成立了以习仲勋为组长的“反偷渡外逃领导小组”,将反偷渡外逃作为一个“大战役”来打[12]526-527。这一系列危急复杂的问题使得广东的工作无法有效开展。
综上可知,改革开放前,由于“一边倒”、“三线建设”以及“文革”等问题,广东并没有因先天优势发展起来,反而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活力。
20世纪70年代,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提出“对外贸易的重点和引进技术装备的对象,转移到西方对我友好的国家和地区”[13]310-311。1975年,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在本世纪内,实现“四化”,使我国“经济”走在世界的前列[14]479。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把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15]。这是国策的转变,解除了套在全国人民身上的枷锁。广东地区,也正得益于地缘优势、侨民等众多因素,受到了中央的重视[13]314-315。
问题是,在这关键时刻,为什么会选择长期在西北地区工作的习仲勋呢?他此前已有16年没有工作,且从未有过在南方工作的经验,即使由叶剑英推荐,也不可能是为了解决工作问题随意安排,更何况习仲勋被派到广州时,还没有被平反,所以其西北地区积累的工作经验和取得的成绩应该是党中央作出决定的重要依据。
1. “党的宝贵的群众领袖”。20世纪30年代,国共斗争形势严峻。中央的基本方针是“稳扎稳打,背靠苏区建立根据地,争得东渡黄河的来往自由”,以求“在发展中求巩固”,为此决定东征。习仲勋被派往有陕甘宁边区“南大门”之称的关中地区工作[16]223。
当时,关中地区革命事业受到了重创。党的“严重任务”是“如何的善于退却,如何的保存积蓄革命力量”。为达此目的,决定“凡是外来干部和群众关系不很紧密的人员,立即分散撤退”。关中特委书记贾拓夫等人及主力部队撤出,组建了以地方干部习仲勋为书记的关中工委,主持苏区工作[16]229-230。面对困局,习仲勋认为“群众的革命热情”尚在[12]16-17,必须以联系群众为根本。西北局对其工作的鉴定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是站在群众观点和群众立场来解决群众的问题,总是把群众的事情看做自己的事情,而又设身处地地替他们设想……由于他谦虚地接待他们,和他们真正打成一片。因此,他们总是把仲勋同志看成最知心的朋友,而愿意听从他的意见,听从他的指挥。”[16]320-321他也因此被誉为“党的宝贵的群众领袖”。作为一向以人民群众为革命根基的中国共产党,此项品质无疑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2. 实事求是。在西北地区工作时,习仲勋很注意实事求是,反对脱离实际。他认为:“任何革命理论、原则的实行,都必须同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教条主义之所以错误,就因为它不问实际情况,完全从本本出发,生搬硬套。”[12]439正因为长期的坚持,让后人在评价他的时候用了四个“有名”:“党性强,心中有群众,关心部下是有名的;执行党的政策是有名的;敢向党中央和毛主席直言大是大非,抵制‘左’的错误是有名的;团结党外人士,做好统战工作是有名的。”[17]212第一和第四条可以归为联系群众,中间两条应属于实事求是。这是在西北地区重要的工作经验,成为其就职广东后宝贵的财富。1980年,习仲勋说:“我们搞社会主义建设,一定要按客观规律办事……要务实,不要空谈,空谈误国。”[17]602
3. 具有临危受命、果断处理棘手问题的能力。关中地区战略地位重要,在危难之际,中央政府选择习仲勋负责该地区,充分体现了对当地干部习仲勋的信任,后来事实证明,习仲勋具有临危受命、果断处理棘手问题的能力。就任绥德地委书记,又一次检验了习仲勋这方面的能力,其面临的形势和问题同样危急。
绥德地区,地处陕西北部,是延安通往华中、华北根据地的门户,也是延安的屏障。此地商贾云集,素有“旱码头”之称[17]106。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显著,被誉为陕甘宁边区的“北大门”[18]188。
1940年,绥德成为解放的“新区”,但是长期以来,由于国民党的宣传及破坏,“反动影响很深”[19]311-312。齐心说:“政治思想比较混乱。有的人还幻想着反动军阀何绍南卷土重来,学校在组织政治学习讨论对国共两党的看法时,甚至反对派占上风。”[17]649面对严峻的形势,边区政府除了做好军事经济上的准备外,还要消除国民党在绥德的影响,赢得民心。
1943年,国民党伺机发动第三次反共高潮,这次重点是进攻陕甘宁边区,所以南北大门的防御担子相当沉重。南大门由于习仲勋等人的工作,群众基础扎实,社会秩序井然,在面对国民党的进攻时占据优势。相反,北大门的群众基础还不够牢固,尤其是在1943年这一紧要关头,必须委派一位既要懂得群众路线,又有丰富反摩擦斗争经验,对党忠诚,同时取得成果的同志。综合考量下,中央政府选择了习仲勋,习仲勋不辱使命,光荣地完成了任务。任弼时说:“凡路过绥德的同志都说,习仲勋同志是一个好的地委书记。”[16]371
4. 重视经济建设。在西北地区的军事斗争和匪患还没有清除的时候,习仲勋就清楚地认识到:“生产是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只有在经济战线上获得大踏步地前进,才有可能根本改变自己的面貌。”他果断地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20]108-109。此后,他在发展和调整西北地区经济建设上多有建树。
总之,习仲勋在西北地区已经充分地展示出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建国初毛主席用“炉火纯青”[17]35称赞习仲勋的工作能力,这个评价广为流传,同为“五马进京”的邓小平显然十分清楚。
多年后的广东地区,被誉为祖国的“南大门”,问题复杂急迫。如何守卫好“南大门”,为改革开放肃清道路,邓小平等人也是思虑再三。卢荻说,“1978年2月,还下放在外地的习仲勋接到特邀通知,回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当时叶剑英年事已高,工作繁忙,但还是抽空接见了习仲勋”。他们考虑让其接替韦国清的职务,主持广东省的工作,并对习仲勋以前的工作予以肯定[3]143。习仲勋4月到任时,还没有被平反。他能够被邓小平、叶剑英等中央领导人如此器重并破格重用,如果没有西北时期的工作经验及卓越能力,可能性估计很小。
面对广东复杂的社会形势,习仲勋到任后,主要解决两个问题。
1. 进行内部整顿,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这一问题解决的好坏,对于赢得人民群众的拥护、海外侨胞的支持,以及整个政治局势的稳定至关重要。
(1)从思想理论上对“四人帮”造成的影响进行肃清。1978年4月,在广东省地市委书记会议上,习仲勋说:“要实事求是,反对主观、武断、弄虚作假,提倡说真话,反对说假话、空话、大话。”[12]387-388同年9月,在广东省委会议上,习仲勋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四人帮”、林彪却“大搞唯心论、形而上学,疯狂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反对毛泽东思想”。为了肃清他们的“流毒”,必须“学习,学习,再学习”。“要准确地、完整地理解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体系,而不是去抄现成的公式,抓住片言只语去到处套用。”[21]任仲夷说,强调实事求是,大力宣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确实打中了林彪、‘四人帮’假左真右的反动思想体系的要害,是理论上最根本的拨乱反正”[22]。
(2)在实践中落实各项政策,为“四化”创造条件。如果说1978年中央政府以及广东地方政府已经对实事求是以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问题有了理论上的高度认识,那么1979年则成为落实这一认识的重要年份。
1979年3月13日,《人民日报》标题为《广东清理一批重大遗留问题》的文章开头就指出,“广东省委强调干部要学会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以调动一切经济因素,巩固和发展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为加速四个现代化创造有利条件”,为此必须清理“广东十一个重大遗留问题”。半月后,《人民日报》在头版的位置又刊登文章说:“坚决批判林彪、‘四人帮’的极左路线,认真落实农村经济政策……中共广东省委强调不能松动,要继续深入批极左,进一步发展大好形势。”[23]工业方面,习仲勋指出,“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进一步解放思想,打破思想僵化、半僵化的状态,从林彪、‘四人帮’极左路线影响下彻底解放出来”,“争取尽快把工业生产搞上去”[24]。
到1980年,历经两年多的调整,广东省的历史遗留问题以及冤假错案等问题基本上得到了纠正,为广东的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奠定了基础。其成绩也被当年的《人民日报》作为经验进行推广,报道说:“广东省从1978年开始的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已经取得了重大成果,全省出现了安定团结的局面,各业兴旺,形势很好。”目前,“全省正在加紧进行落实政策的收尾工作”。其目的就是为“四化”营造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最终达到“充分调动人们的积极性”,以“全力进行四化建设”[25]。
2.抓有利时机,“先走一步,把经济尽快搞上去”[13]349。习仲勋就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后,经调查研究,决定的一项重要施政方针就是“改革开放,创建特区”[3]88。
1979年新年伊始,《人民日报》刊文指出:“只要有利于我们搞四个现代化,不管是哪国的好经验,我们都把它学过来……那种拒绝和外国进行经济技术交流的做法,是作茧自缚。”[26]
这是时代的呼唤。为此,1978—1980年,国家先后派出三批经济考察团赴国外考察,并提交报告,为中央决策提供依据[13]330。可见,习仲勋负责广东工作时国家处于两种形势:一是急需发展经济,搞好“四化”;二是中央支持,但是“摸着石头过河”,无经验可借鉴。所以当习仲勋将自己调查的一些想法告知邓小平,并希望广东实行特殊政策以发展经济时,邓小平说:“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3]186这给予了习仲勋以及广东省政府充分发挥才能的空间,而习仲勋也必须对所有的新政策负责,所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邓小平掌握着改革开放的“方向盘”,习仲勋则是改革开放“试验田”的具体策划者和实施者。
习仲勋曾经告诉邓小平,中国要想发展,需要改革,需要经济特区的建立,并说自己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27]550-551。经过深入调查,广东省委在1979年4月下旬中央召开的经济建设工作会议上提出:“希望中央下放若干权力,让广东在对外经济活动中有较多的自主权和机动余地,允许在毗邻港澳的深圳和珠海及属于重要侨乡的汕头举办出口加工区。”该提议获得了邓小平的赞同。后中央派出工作组进行论证,最终形成了50号文件,在批语中中央决定:“对两省(按:广东、福建)对外经济活动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给地方以更多的自主权,使之发挥优越条件,抓紧当前有利的国际形势,先走一步,把经济搞上去。”这是一项重大决策,实现了经济的腾飞,可当时实质是“要求两省作改革经济体制的试验”[13]347-351。叶剑英说:“现在,一些地方的领导同志向中央提出要求,经济体制要改变一下,下放一些权力。究竟下放多少,改变多大,还没有把握。中央决定广东、福建先走一步,把广东作为试点。广东搞好了,可以推动全国,促进全国。如果搞不好,也会搞乱全国的。”[28]1169所以“先走一步”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广东、福建,它还影响着国家未来道路的走向及政局的稳定。
邓小平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地位不容置疑,但在广东省作为试点省份具体实施策略方面,很多想法并非出自邓的原创。Barry Naughton认为:“邓小平给予了他最亲密的同志习仲勋和杨尚昆最有力的支持,而许多想法却并非是其第一个提出的。”[29]509这就更加突出了习仲勋作为改革开放先行者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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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Step Ahead":Xi Zhongxun and Reform and Opening up
Wang Rui
(Literature and History School of Nanyang Normal University,Nanyang 473061,China)
Because of his work experience in the Northwest,Xi Zhongxun has become the"leader"of Guangdong at the initial period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After Xi's assumption of office,he,on one hand,began to deal with the complex issues left in history in Guangdong,paving the way for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on the other hand,Xi threw himself into investigating and research,trying to lead Guangdong"one step ahead".So he was addressed as"the pioneer of China's reform and opening up".
Xi Zhongxun;Northwest experience;reform and opening up;"one step ahead"
K825.81
A
2016-12-01
10.16565/j.cnki.1006-7744.2017.08.28
2017年度河南省教师教育课程改革研究项目(课题号2017-JSJYYB-095);南阳师范学院博士科研基金项目(课题号70600)。
王瑞为南阳师范学院文史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