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诗篇[组章]

2017-03-16 13:22舟自横
诗潮 2017年2期
关键词:巴图蒙古包榆树

舟自横

马头琴

树木稀疏。飞鸟归巢。露水胎动。它们全然不知落日的悲伤。

夕照肃穆,移动的云朵,像高高在上的天堂。天空有多么深沉,大地就有多么深沉。巴图,你的背影敞开时光的巢。

马头琴响起,弦上江河万古流。江河浮起落日的悲伤。巴图,你五个指头是日月水火土,另外五指是东西南北中。

我的好兄弟!巴图,长风已经吹开青草里散落的蹄印。你所知道的神,就要跨上骏马起身。而不朽的星辰,也将从草原的地心喷薄而出,抵达小兽的眼睛。

琴弦的河水,从喧嚣的白昼里沉了下来。像收敛住光泽的青铜。巴图,你的琴音上面落满了金雕和百灵。它们是爱情的守护者。巴图,你看没看见其其格正躲在蒙古包后面看你?她的发梢吹过来,敲打着你的琴弦和你的肋骨,铮铮作响。

老 榆

星星,是众神的书房;我知道,所谓真神,更多的是扎根人间。

扎兰屯街道旁的老榆树,遒劲的枝条和树干,含着闪电。而现在它们闭目打坐,身子里的大水横无际涯。仿佛在默默祈祷,走失的小鸟和浪子快快归来。根须如铁,那些在地下游走的蚯蚓,是老榆树抚慰泥土的经文。

一对情侣走下吊桥,斜倚老榆树,金发碧眼相对,舌头缠绕,相互交换的树叶,是否还有着心跳?那个端坐在六国饭店里发呆,看着老榆树喃喃呼唤西伯利亚老父的男人,是否沿着枝条走上云端,回到了故乡?

多年来,我急着赶路,风吹得身心里积满了残枝败叶。此刻,抚摸着老榆树,皲裂的树皮,像深邃的天幕,倾泻出生命的密码和星光。我的手掌纹路的宿命更加清晰。我们都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我留下的诗篇会被生活肢解湮没,肉体零落成尘。而老榆树会继续打坐,为人间献出骨头和火焰。

粗鄙的人间啊,需要一次涅■。

羊 群

在呼伦贝尔,高速公路的飘带,被微风越吹越远。

走下车,远处看它们是沉默的石头,带领草原缓缓移动。羊群、草原要走向哪里?我要去往哪里?

晨光下,它们更像诗篇里的文字,饱满,洁净而安详。野花摇曳,露珠的墨水,含在它们舌尖的笔锋里。一生与草相依为命,低头的瞬间,它们的眼神里蝴蝶仿佛在重生。

悄悄接近,它们看都不看我一眼。湖水的蓝光和一只鸟的倒影,投射到它们身上。沉静和庞大的秋天,打开它们的身子,笼罩着遥远的天际线。它们或许就是高深的修行者,它们更知道,长天和炊烟的秘密。草是它们的倒影,草也是它们的食粮。它们吃草是在劳动。可我吃下粮食,仍在虚度余生,

走近它们,尾随它们,我越来越知道自己的轻和空。

青 草

一棵树与一株草相比,哪个更柔韧?哪个的胸膛更结实?哪个对大地的爱更丰沛?

看见他,我就想象出山区里的一棵树,走到草原,成为青草。低下身子,风吹来,匯入天籁。我看见他的筋脉,仍然奔涌着山势。

他从我的城市来,在满洲里生活了十余年。陌生的我们,却在异地相识。

夕阳落下去了,歌声飘起来了。夜晚,蒙古包里,他教我们吃手把羊肉。月亮走下天堂,在马奶酒杯盏里晃动。这样的月光纤尘不染,这样的美食纤尘不染,这样的银器纤尘不染。我看见我走失的灵魂,纤毫毕现,回到自身。

现在,我们都是有福的人。

走出蒙古包,站在草原中央,远方是如此遥远,地平线吹动着我们青草般馨香的衣衫。

敖 包

细雨蒙蒙,逶迤的大岭的腰身上,挺立着饱满的乳房。人子啊草木啊,我们都是初生的婴孩。

从草叶上滴落下来的雨滴,其实都是草的泪水。它们毫不掩饰。不像我,立于尘世,偶尔在雨中掩面而泣。

叶子,就是草木之心;我的颜面,是我的另一种铠甲。

而石头,永远像草木那样敞开。风吹雨打,表面剥蚀,内心的时光潜行。一块石头是孤独的,没有灵魂的回声,自己的心脏,就在自己的心脏里。而当走上山顶,我看见一块块石头聚到一起,便有了鲜活的生命。

它们组合成敖包。天空深,万物静,兴安铁路隧道旁的敖包身披雨雾,为草木默诵经文。此刻,天空和草原也围拢过来。

静静站立,我身体里的血管——长调悠长,勒勒车的车痕划出炊烟的弧线。身后的小鸟飞翔,闪着金属的光。

众神在上,请接受我的虔诚膜拜。群山凝神,神幡猎猎,指向通途和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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