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民谣歌手与诗人的鲍勃·迪伦

2017-03-16 18:28罗玲
诗潮 2017年2期
关键词:迪伦鲍勃天堂

罗玲

纵观鲍勃·迪伦一生,辍学、玩摇滚、参加民权运动,拍电影、办画展,20岁出道,签约哥伦比亚唱片公司,21岁发行第一张个人专辑,至今共发行48张专辑,可谓传奇。在《西方音乐史上的Top100》一书中,作者将鲍勃·迪伦排在第58位,对他的简介是“作曲家、诗人、歌手、演奏家”①,显然,不论外界如何界定,作者无疑是承认鲍勃·迪伦的“诗人”身份的。

一提到某位名人,人们总是倾向于以单一或多重的身份标签对其进行界定,以区别于他者,如屠格涅夫,其标签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诗人、剧作家,如鲁迅,无产阶级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等等,这些标签能让大众更好地把握个人的存在及其历史意义。同样,对鲍勃·迪伦的了解,也离不开身份标签的附加。不可否认,鲍勃·迪伦在以上所涉领域皆有所成就,综合而言,本文更愿意说他是一个现代的艺术家,民谣歌手和诗人是他身份的主要两个标签,而诺贝尔文学奖的早期提名和最终获得是对他在这两个领域里所获成就的认可。

对鲍勃·迪伦是否应该获奖,主流声音无非两种,反对者认为他的创作不属于文学的范围,与诺奖设立的旨意不符,如果诺奖的选择标准沦落至此,将会动摇主流价值观,有些人则认为还会影响出版业,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可能会引发一次关于“文学性”的大规模反思运动。另一方面,认同他获奖的则持相同的观点,即他的创作是诗意的,可纳入广义的文学范围,这与他此次获奖的理由一致——“用美国传统歌曲创造了新的诗意表达”,由此,对于文学本质的追问将会回到对于诗歌本质的探寻。但此时,我们应该思考的不是鲍勃·迪伦应不应该获得此奖,而应该瞩目于他为何能摘得桂冠。

鲍勃·迪伦确实是众多人认可的歌手,他独特的嗓音、才华横溢的歌词、充满吸引力的曲调,三者的结合统一于一体,妄图断裂地去评价其中之一,都是不明智的,正如不能断裂地去看待文学与艺术一样(本文认为文学是艺术的一种形式,而非艺术之外的独立体)。作为个体,鲍勃·迪伦在发展变化的时代中,淋漓尽致地抒写个体经验,重要的是还能将这种经验与时代的變化结合一致,以自身不断的成长应对日新月异的时代,成为时代的代言人,而就在他关注所处时代的同时,这个他所处的时代以另一种方式成就了他。

作为个人的艺术创作,迪伦以他独有的方式表达自我,反观社会,将诸多现实问题诉诸歌词,“鲍勃·迪伦在自己所创作的作品中十分关注社会现实问题,例如他反对战争、核武器、种族歧视、统一的基督教价值观、目无法纪、低俗的爱情观等等,鲍勃·迪伦的很多歌曲还涉及当时年轻人经常遇到的问题,例如他们所具有的不安全感、吸毒以及道德堕落问题”。②可以说,鲍勃·迪伦作为个体,对于同时代群体的生命存在具有一种深刻的思考意识,他就像一个先知,清楚地知道问题的所在,他也试图去向众人揭露这些问题,无奈找寻出路的过程却是荆棘遍地,非他一人即能拯救世界。但纵然如此,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像他这般勇敢,这般不循常规,在自己衷心的一隅活出自己的态度,还时时刻刻将人类广博的命运置于麾下?

不得不说,鲍勃·迪伦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人,不管加之于他身上的标签多么复杂,他始终有独特的品质证明自己的实至名归。在《守望剩余的文学性》一书中,陈晓明认为“真正深刻的作品,并不拘泥于时间和空间,恰恰是它具有更强大的历史穿透力,可以从过去穿透至现在,直至绵延向未来”。③鲍勃·迪伦的歌词(诗)即是如此。且不论“什么是诗”这一本质难题,听过鲍勃·迪伦音乐的人,都会因他饱含深情、富有意味的歌词而感动或是受到启发,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他反复雕琢的那些文辞是充满了真正诗性的呐喊,它们将会穿越时空,在不同时代都使人产生共鸣。正因为如此,那些对他高度评价的声音才源源不断地涌现,“鲍勃·迪伦是流行音乐史上非常不凡的人物。由于他的努力,摇滚乐开始有了自己的声音,是鲍勃·迪伦将诗一般的歌词和内容注入了摇滚乐。”④

I was young when I left home

离开家乡的时候,我年幼无知

An I been out rambling 'round

漫无边际地终日徘徊

An I never wrote a letter to my home.

从未告知家里只言片语

To my home, lord ,to my home.

回家,主啊,我想回家

And I never wrote a letter to my home.

但是我从来没有写信回家

It was just the other day,

直到有一天

I was bringin home my pay

我重整行囊准备归家

When I met an old friend I used to know.

偶遇从前相识的老朋友

Said, your mother's dead an gone,

他说,我的母亲早已远去

Baby sister's all gone wrong

姐妹们也都穷困潦倒

An your daddy needs you home right away.

只有老父亲终日盼望我的归程

I have a shirt on my back,

但我如今衣衫褴褛

Not a penny on my name.

身无分文

But I can't go home this way.

如何回到昔日温馨的家

This way, lord, lord, lord.

主啊主啊主啊

An I can't go home this way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如果你想起我搭乘的火车

Count the days I'm gone.

就默念我离去的岁月吧

You will hear that whistle blow hundred miles.

那清亮的汽笛声将穿透远方

Hundred miles, honey baby, lord, lord, lord,

再次响起,在你的耳畔,主啊主啊

And you'll hear that whistle blow hundred miles.

你将听到穿透远方的汽笛

I've playin on a track,

外面的生活正步入正轨

ma would come an whoop me back

妈妈的呼唤让我快回家

on them trusses down by old Jim McKay's.

一路直达老吉姆

When I pay the debt I owe to the commissary store,

等我还清便利店的旧账

I will pawn my watch an chain an go home.

我要当掉手表,抛弃束缚,回家去

Go home, lord, lord, lord.

回家,主啊主啊主啊

I will pawn my watch an chain an go home.

我要抛开所有的烦恼,回家

Used to tell ma sometimes

过去我时常和妈妈说

When I see them ridin blind,

当我意识到失去方向

Gonna make me a home out in the wind.

我就回家,不再漂泊

In the wind, lord, in the wind.

不再漂泊, 主啊,不再漂泊

Make me a home out in the wind.

我就回家,不再漂泊

I don't like it in the wind,

我不想四处漂泊了

I go back home again,

我想回家

But I can't go home this way.

但我如今这样怎能回家

This way, lord,lord,lord,

这般模样,主啊主啊主啊

An I can't go home this way.

我不能就这样回家

这是《I was young when I left home》(“年少离家”),一首叙述少有抱负,离家闯荡的诗歌,主人公年幼时身怀万千理想,毅然决然乘火车离开家乡,独自一人在外打拼。最初的徘徊、无助,在努力的适应中,并没有从眼前的生活中消失,生活仍然是漂泊不定,难以步入正轨。主人公不知经历了多少绝望和挣扎,终于在一天决定收拾行囊,回到远方的家乡。在回家的途中,听闻母亲去世的消息,家境已经败落,只有年迈的父亲在等着自己。但身无分文、衣衫褴褛、落魄不堪的模样,该如何回去面对家中的亲人呢?想回家又因愧疚不敢回去的矛盾心情,在诗人反复的吟唱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们似乎能与诗中的主人公感同身受。在外拼搏多年,最终却一事无成,多么令人难堪又无可奈何。不想继续漂泊但又不甘愿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回到家乡,类似的经历相信很多人都曾歷经。当年的雄心壮志,在日复一日的游荡中,慢慢消散殆尽,多年过去,岁月什么也没有给我们留下,只有身上的旧衣裳和空空如也的口袋不断在提醒自己的窘迫。这副模样如何回家?诗人仿佛能抓住读者的心弦,在环环叩问中,像是在对空气寻求答案。他的诗歌反映了一种年轻人想成就事业、有所作为的普遍追求,他们是时代的佼佼者,自信、充满活力但又有点过分乐观,因此当他们的追求不能得以实现的时候,内心积压的情绪让他们无所适从。

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敲开天堂之门

Mama,take this badge off me.

妈妈,替我摘下这徽章吧

I can't use it anymore.

我已无法再佩戴它了

It's getting dark, too dark to see.

天边的光辉渐渐消褪,晦暗难辨

Feels like I'm 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我想我该敲开那天堂的门了

Knock-knock-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敲,敲,敲开天堂之门

Knock-knock-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敲,敲,敲开天堂之门

Mama,put my guns in the ground.

妈妈,替我掩埋了这支枪吧

I can't shoot them anymore.

我已无力再举枪射击了

That long black cloud is comin' down.

那连绵乌黑的云笼正在降临

Feels like I'm 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我想我该敲开那天堂的门了

Knock-knock-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敲,敲,敲开天堂之门

Knock-knock-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敲,敲,敲开天堂之门

这是《Knockin' on Heaven's Door》,一首关于反战的歌曲,歌词简短,但内容丰富,蕴含深刻。全诗虽未直言战争血腥残酷的场面,但诗人以最具代表性的两个意象,徽章和枪,让人一眼明了。徽章是战士英勇作战获得的奖赏,而枪作为战士的武器,直接证明了所持者独有的身份。但在此,徽章不再闪烁耀眼的光芒,枪支不再射击有力的子弹,它们随着天色的昏黄、乌云的笼罩,随着战士生命力的微弱,同样变得暗淡。我们可以据此猜测,诗人笔下的这位战士正身负重伤,不能动弹,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天堂的门也在他一声声呻吟中慢慢开启,他此时唯一想起的是他年迈的母亲,他能想到即将逝去儿子的母亲的痛苦,濒临死亡的他,此刻是多么绝望。所以,他想让母亲取下徽章、埋掉罪恶的枪,以此来纪念儿子年轻的生命。

全诗话语简短,但形式节奏感极强,寥寥几句,在加入音乐元素之后,虽然也只是诗人在反复吟唱相同的“敲开天堂之门”,但正是这看似空旷的几句,给人留下了非常广阔的想象空間。诗人的腔调是绵长的,但整首诗又让人无比伤感。以一个不起眼的士兵之死,叙述他在面对死亡时的复杂心情,反映战争带给个体巨大的毁灭性,作者对于战争的不满亦可由此观之。

20世纪60年代,反战、追求自由、对抗文化,西方世界青年处于一种类似狂热的状态,“迪伦作品中日益增长的暴力和强度反映了国内日益扩大的暴力”。⑤可以说,鲍勃·迪伦时时站在时局的最前沿,他不逃避现实,也不沉溺于自我的不满,而在一种整个社会看上去都丧失理性的情况下,保持着理性。在鲍勃·迪伦笔下,战争、无助、痛苦、害怕等负面情绪反而富有了诗意,他的爱情诗、批判现实的诗、反思个人的诗等等莫不如此。

鲍勃·迪伦的成就远不止在于他个人在音乐和诗的结合上所取得的成功,仅就民谣和摇滚结合、摇滚乐和其他音乐融合,以及在此基础上生发出多种新的音乐形式而言,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民谣是悠长的、安静的、有思想意味的,它就像春天的微风一样,让人沉醉,而摇滚是振奋人心的,是一种喧嚣中的抗议,二者的结合看似不可能,但鲍勃·迪伦做到了。虽然他的尝试最初也引来了众多非议,但这种新的音乐形式给人们带去了更好的情感表达方式,它能逐渐得到广大群体的接受也是理所当然的。“从此,摇滚乐被赋予了民谣式的思想,他开始成为年轻人批判社会、反思自我的一种音乐语言。”⑥1964年,鲍勃·迪伦的专辑《时代在变化》,更使他成为“抗议歌手”的代表。他准确地抓住了变化时代的特征,认为人不应该以既定的眼光看待正在变化的事物,任何一切都不是固定的。从自然说到政治、现实社会、个人,一首歌包含了如此丰富的内容,其思想的深邃让人汗颜。“从歌词上看,他的作品具有丰富的内涵,寓意深刻,创作手法极富诗意,具有很强的文学性和哲理性……作为一名摇滚音乐家,迪伦使摇滚乐得到了升华,他把摇滚乐的歌词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使摇滚乐成为一种力量、一种信念、一种精神、一种能够反映时代面貌的表达方式。”⑦此文很好地概括了鲍勃·迪伦诗人和歌手双重身份的特征。

注:

①(波)马尔钦·林茨泰德:《西方音乐史上的Top100》,韩新忠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238页。

②同上,第239页。

③陈晓明:《守望剩余的文学性》,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第59页。

④(波)马尔钦·林茨泰德:《西方音乐史上的Top100》,第241页。

⑤(美)莫里斯·迪克斯坦:《伊甸园之门》,方晓光译,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192页。

⑥尤静波:《欧美流行音乐简史》,上海音乐出版社,2015年版,第321页。

⑦同上,第3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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