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真诚与严肃

2017-03-21 14:58张婷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1期

张婷

摘 要:作为80后文坛“实力派”代表作家,李傻傻的出现是当代文学之幸。“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李傻傻的写作打破了盛行的青春文学的狭限,在消费文化繁盛的文化语境中保持自我的文化审视,以一种严肃且认真的写作探生命、生存之究竟。他的作品干净且有力,沉静且清醒。在与人生困境的对话中,秉持内在的真实。笔下文字包含丰富的文学想象,尽显魔幻张力。李傻傻文学的严肃和真诚,既是对文学本真的承接,亦是一种反叛,对自我,对喧哗生活的反拨。

关键词:李傻傻 严肃与真诚 人生困境 反叛

文学跻身于商业化的时代里,依旧保持扎实、稳重的态势实属不易。李傻傻在文坛的出现,应该说是一种幸运。中国现代文学发展进程中,富于个性化和生命力的作家不少,如废名、萧红等作家,他们的出现实为中国文学之幸。在80后这一写作群体中,李傻傻是被期待的。他的作品以一种严肃的姿态闯入当代文学的视野,生存意识、先锋意识让他与那些狂热的偶像派作家区分开来。在摸索生存困境与人本意识上,在反思人類精神建构上,李傻傻以诚实宽容的严肃态度,书写着他的才情。

80后写作群体在舆论的声音中,被包裹着大量的形容词,如肤浅、幼稚、喧嚣、浮躁等。我们往往容易将社会中的群体扁平化、轮廓化。其中那些深刻的、沉甸甸的写作容易被媒体的洪流掩盖,而李傻傻正是在这种偏激叫嚣中脱颖而出。他的作品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开了被舆论定义的一层层的外皮,让我们看到了逐渐被时代碾压的世界,与被人们遗忘的价值尺度。他抛弃狂欢与煽情,置换一种本色和干净的叙事,真诚地与文本进行互建,以近乎可靠的身份和读者诉说、对话。这种可靠和真诚,最有表现力的是在对农村的选择上。与很多同龄人努力摆脱农村背景和回忆不同,李傻傻近乎执拗地将自己和农村连结在一起。这并非是单纯的念旧回忆和对古董的翻阅,而是将理解和悲悯揉进历史时,是对现实的一种关照。

“心中留存的那些神秘自然的东西,但现实像一面照妖镜,什么缺点都藏不住。只能提醒自己别变得麻木”①。湘西土壤,在李傻傻的笔下,不仅仅是浪漫和诗意的温存之地,更直接的是苦难和荆棘。这种直接的“并发症”体现为他笔下的伤痛和悲悯,这种诗意与悲凉的共处,使他终究走不出对生存困境的叩问。当回忆开启,就注定了自我矛盾的深化。应当注意的是,李傻傻在文本中并非极力美化或者渲染苦难,而是以坦诚真实的笔触指向农村,把美好、愚蠢、纯洁、邪恶......都袒露无遗。他的农村叙事表达了他对现实农村的态度与理解,这种理解是严肃的,是清醒的,也是坚定的。这种严肃性,部分体现为作者笔下富于玩味的童年故事和视野中的成人世界,都带着作者冷静的观望和反思。李傻傻笔下的人物,也包含了他丰富且严肃的建构和审视。李傻傻笔下的人物不是孤立突兀的,他们的存在,充满了象征意味。这些人物是伦理层面各种现象的隐射,而非单个人物宿命的解释。他从孩子的角度观察成人世界,来审视其中的混乱和邪恶。而往往,孩子们视野中的成人世界,充满了太多的变故。在家长专制的暴力下,交流或聆听都有可能成为空谈。这般童年话语权的遭遇,在李傻傻的笔下,有着清晰的轮廓,真实可感,令人伤痛。从人物命运到现实根基的翻土挖掘,一系列的生发,隐约而不含糊。这种真实的呈现,绝非揭发病史,而是意欲保护的怜悯和善良。他以深沉的立场,绝不粉饰的笔调,批判了农村的真实面目,却又始终包含悲悯宽容的情感价值。

周国平认为,“他没有误解文学, 他知道文学存在于创造的过程中, 而不是一枚证明身份的标签, 或一张可望中奖的彩票。”② 李傻傻的写作既写了自己,也“暗合了被忽略的也是最多的普通人,或者说是小人物的生活。”他的书写随心而行,行云流水。不去刻意雕饰流行色,更不被定义限制风格,服从的是自己的灵动的情感,借用现代文艺理论家胡风的思想,便是“心灵的冲撞”。文学是于内心美妙的过程,深刻且激烈。

李傻傻的散文作品中,有许多亲近湘西农村生活的作品。散文中的平凡之人、平凡之事,在他笔下,自然中有透着理性的思考,看似远观,却是真诚的体悟,触及人们内心也是终归。批评家张柠评价他的作品:“《被当做鬼的人》写得十分诡谲,《火光》写得真切感人,《一九九三年的马蹄》中有更多的思考”。《皮夹克》中,刻画出“我”与父亲关于读书的感情纠葛,在《火光》中同样有所展现。另外几篇散文中,如《女人》、《一封早年的信》等等,有许多对女性身体的话语书写,对女性这一存在的好奇和探微,更多地表现出“我”在青春期自然萌发的情欲,与内心细微而敏感的情感流动。这些散文作品真实且带着想象力地刻录了作者的乡村体验和情感记忆,朴素中见深远。这些成文的故事和体验,也是作家情感书写的根基和动力。李傻傻自身所带着的对南方乡村潮湿的回忆,使得他的文字里带着真挚且感伤情调,这种基调贯穿在他笔下充满生命力的农村生活中。没有了假装和虚伪,除却圆滑和投机,李傻傻的散文如山间清溪,是脱恶俗后的纯澈;散文中的文字恰如山林间的徐风,悄缓缓地将你带进远离浮华的世界,心旷神怡,令人向往。生活带来的成熟,推动了他对自由的眷恋神往,而不是许多同龄人所渲染的颓废暗沉。

李傻傻写作的严肃和真诚,既表现于作者面对人生困境和社会现实所秉持的内在真实,同样也表现于文学具体的写作过程中丰富的文学想象,使得言尽意无穷,包含魔化般的艺术张力,这也是一个优秀作家基本的素质轮廓。于此,我们看到,在短篇小说中,作者表现了他作为严肃作家的叙事能力。在文字的把握上,仿佛李傻傻牵扯和摆动的是纤细的丝线,动作细微却依然潇洒自如。这种独具魅力的文字所建构出来的文学美景,让他的作品成为一种感官和心灵交汇的享受。作品《蛇皮女人》浸染了一种恐怖、怪异的气氛,将“我”和一个叫“蛇皮”的女人的存在关联在一起,如寓言一般,也如谶语一般,神秘、诡异。在另一篇小说《雪地上的兔子》中,表面上是对陈兔娃之死过于离奇的刻画,实则是对人性恶的一面的揭示,和人对动物爱的淡漠的体现。而在《河滩上的尸体》中,龙朱生命的结局暗示性地与村中的谚语“扔到河滩去”弥合,让人惊奇慨叹,不经意间有带有对命运的某种解读。这些故事从原本朴素的乡村中来,却又离经叛道,充满了荒诞意识,风格接近魔幻现实主义,想象的张力可见一斑。李傻傻的短篇小说中对人性丑陋的言语,音量不凸兀,却难免带着疼痛。虽有着梦境一般的温柔,但也有绝望而又暗淡的苦涩和无奈。这种疼痛感,在他的短篇小说中就如氧气,清淡而致命。

然而,在长篇小说《红X》中,那种绝望迫近的氛围在最后得到了消解。这种消解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这种消解暗示了一种对现实困境的权衡,对自我矛盾纷争的妥协,一种对稚嫩青年的获得性建议。小说中沈生铁,在家族道德的压抑之下,做了许多在大家看来不合理并且僭越学校规范的“坏事”。他恨家族和体制的捆绑,他向往自由,反叛行为的背后带着他对学校、对环境的失望和质疑。他逃课、划玻璃、打架……所有这些行为,都是在挑战、违逆学校这个成长环境的游戏规则,沈生铁成为所有老师、同学眼里的问题少年。“红X”是错的意思,但是这种错是周遭环境判决的,并非真理。在这种指控下,他迷茫地陷入了精神和生活上的困境。与此前短篇不同的是,在最后,沈生铁在困顿之后开始清醒,开始融入大环境,开始了新的征程。就像李傻傻说的,“陌生的环境逼迫着你朝另一个方向生长,是重新成长一次。”虽然是一抹霞光式的结尾,却不免带入了一丝苍凉,一丝人性的苍凉。李傻傻展现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即人类的生存困境和思维圈套不应只是成人所独有的,很多青少年的自我意识也在逐渐完成,也在把思考的触角伸向人的本质以及人类的生存困境之中,并且他们又很容易被这种自我意识所包围且不得解。青少年所构建的乌托邦世界没有坚固的现实根基,极其容易坍塌,也很容易长久地被感伤绝望的自我渲染湮没。李傻傻对青少年的自我意识存在的认识,是他作品独特的价值,也是他作为一个严肃作家形成的内涵。而小说中绝望感的消逝,不仅仅是因为沈生铁的“顿悟”造成的。小说中的叙述语调,是慢性消解绝望意识的溶剂。在对学校与城市生活进行讽刺时,也把对部分乡村美好的记忆和部分学校生活的惬意快适也表现了出来。一边是城市菜市场腐烂和下水道呛鼻气味的体验,一边是懵懂的情爱和对未来美好想象的温馨。李傻傻的这种带着伤感的迷醉,不极端不激烈,使得原本让人窒息的绝望氛围有了淡化的空气。

李傻傻叙述的出现,是一种坦然的反叛。这种反叛,不是对时代和传统精神的摈弃,而是对自己的反叛,对喧哗、浮躁生命的清醒和反抗。他是特立独行的,是真诚的、严肃的作家,是这个时代文学的幸运。他的写作与新媒体密切联系,但他的叙事依旧保持着淳朴的质感,少有都市化的哗众取宠,文字冷静且不乏灵动。在他充满想象的文字里,我们看到了他感情细腻、敏感的内心。这些想象的文字,并不是任意而为,而是建立在他对童年的回忆,对农村的凝望和反思上。“一个月的埋头苦干過去了,春寒虽然料峭,我已经感觉不到寒冷。”③这一路的书写,也是作者对人生困境、对生命体验的一种追寻。李傻傻试图去挖掘事实的真相,而行文所背负的苍凉的意境,让这种追寻的努力,似乎暗示了一个令人惆怅的结局。

注释

① 赵国荣,李傻傻.看淡世俗的期待——走进李傻傻 [J].美文,2008(5).

② 周国平. 春不等于文学[J].中华读书报,2005(4).

③ 李傻傻.红X [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