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特治国”，特朗普真的可以吗

储殷

随着特朗普上台执政，人类恐怕将迎来历史上首位互联网“网红”总统。这位热衷于在互联网上治国理政的愤怒大叔，真的能够把这股“推特治国”的劲头延续下去吗？从目前来看，他很有这个决心，明确表示将使用推特向人民直接释放信息。但他要想真正落实这个决心，恐怕还真需要面对不少难题。

特朗普之所以看重推特，有三重原因：其一，美国的纸媒和电视媒体与他龃龉已久。从来没有一位总统像特朗普这样喷过媒体这么多口水，也从来没有一位总统像特朗普这样挨过媒体这么多口水。特朗普战胜希拉里，让《纽约时报》等一众精英媒体颜面扫地，但他并没有战胜媒体。事实上，《纽约时报》的订阅量还大幅增加了。社会撕裂固然可以增强特朗普的力量，让他们对媒体“恒不信之”，但媒体同样可以支持反特朗普的力量，让他们“恒信之”。《纽约时报》预测错乱，但是它的政治地位却未必削弱。在这种情况下，推特成为了特朗普对抗主流媒体最为有力的工具。

其二，推特这种新媒体的传播方式，对于塑造当代政治中的“克里斯玛”式人物不可或缺。在“理性过度”、“信息过载”的现代社会里，权威在正常语境中很容易面临“褪魅”的过程。翻看过往那些“英雄人物”的历史，有时候你很难不感慨，如果他们身上那些“人性的弱点、伟大决策背后利益的私心”在当时为大众所知，他们身上的光环还能存在多少？在政治衰朽的后现代社会，大众需要英雄，需要政治过程中再度注入荡涤现实暮气的浪漫主义激情，但是理性的对话与全面的信息又会无情地把英雄还原成有缺陷的人，而这又恰恰与群众运动需要“圣徒”的政治规律相冲突。在这种情况下，“碎片化”“情绪化”“标签化”的新媒体，就成为了“圣徒”的最佳孵化器。不必有政策有效性的解释，而只需要口号；不必对丑闻进行澄清，而只需要“垃圾媒体”的对喷。特朗普只有在推特里才具有魔力，也只有在推特里才能成为那个他根本不是，但是支持者相信他是的符号。

其三，推特的使用，对于特朗普这样反体制的政治人物动员群众有着极大的助益。来来往往的政治家们总希望将政治的激情带进政府，冲击一下嘎嘎作响的官僚机器，但行政的惯性总会把激情变成老生常谈，把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变成稳健持重、暮气沉沉的行政首长。奥巴马这八年的总统历程就是一个说服力十足的例子。特朗普要想不被体制内各级官僚所架空、不被层级制所精心选择的信息所愚弄，保持推特这一渠道来“密切联系群众”就非常必要。更重要的是，继续使用推特还可以让他的“反体制”的支持者尽可能地相信，他虽然住进了白宫，但是仍然没有背叛人民。

然而，推特虽然对于特朗普非常重要，但是對于一个总统尤其是一个大国的总统来说，却也有其显而易见的消极作用。一方面，大国总统一言一行都会引起广泛关注与利益纠葛，所谓“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总统要提供给国内乃至国际社会必要的确定性。短平快的推特固然能逞一时意气，但却可能失于浮躁，很难让利益相关方有踏实的感觉。另一方面，特朗普性格毛躁、一点就炸，难免言多必失。他还没上台，就频频在推特上向许多重要国家开炮，也多次引起了轩然大波。现在还没有天下大乱，不过是因为许多国家对他还有一点好奇心和小期待，对他这个“储君”的胡言乱语多了一些不以为然的容忍，可是一旦他真成了总统还这么放炮，事情恐怕就不能这么不了了之了。美国已经没有了胡来的本钱，在这个时候胡说，哪里来的那么容易。

推特成就了特朗普的政坛逆袭，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大众对不同位置的人的期待是不一样的。平民吐槽政治家可以被社会当作不畏权贵，但是政治家吐槽平民却会被视为傲慢粗鲁。泼皮无赖把皇帝拉下马来滚泥巴，大众喜闻乐见，但是皇帝和泼皮无赖打成一片，却会让大众难以接受。特朗普一点就炸的性格，不仅会让很多人摩拳擦掌地等着借与美国总统对喷而一举成名，而且恐怕也会让那些认为“总统应该有个总统样”的人大失所望。

政治是神性与理性的结合，政治是不能没有偶像的。总统的庄严宝相，离不开一个“装”字，可特朗普的推特里，只有一个大大的“拆”字。要从这台下的一“拆”转成台上的一“装”，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正所谓，推特打江山易，推特治江山难。特朗普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