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清醒的堕落

2017-03-22 21:40苗文敬
北方文学·下旬 2017年1期
关键词:人性

苗文敬

摘要:《沉香屑·第一炉香》讲述了纯真女学生葛薇龙一步步清醒的走向堕落、最终沦为高级交际花的故事。张爱玲对于作品中女主人公葛薇龙的堕落并未进行批判,更多的是表现出一种同情、怜悯。本文想通过分析葛薇龙堕落的发展历程,探索其悲剧的必然性以及产生悲剧的原因。

关键词:纯真;堕落;人性;清醒

《沉香屑·第一炉香》于1943年发表在当时上海著名的鸳鸯蝴蝶派刊物《紫罗兰》上,作品一经发表便引起轰动,张爱玲一举成名。

一、葛薇龙堕落的发展历程

张爱玲在故事开端便指出葛薇龙是一个极普通的上海女孩,和其他女孩一样爱时髦。她皮肤白净,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眼睛长而媚,鼻子纤瘦,小嘴肥圆,面部表情稍嫌呆滞却显出温柔敦厚的古中国情调,可见葛薇龙颇有几分姿色。葛薇龙的堕落是清醒的、主动选择的结果,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发展过程。通过阅读作品不难发现,葛薇龙曾面临多次抉择,任一次正确的抉择都可以帮她摆脱这个肮脏、复杂的现实。

(一)第一次抉择:是否进入那个鬼气森森的世界

梁太太年轻时因执意嫁给阔人做小与家人决裂,丈夫去世后得到大笔遗产,过着奢靡荒淫的生活。无辜的薇龙第一次见姑妈便遭受一番奚落,姑妈和女仆越轨的言行使她意识到姑妈的坏名声并不是有人刻意造谣。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姑妈家不是正经女孩该来的地方,不应冒险趟浑水,却又不甘心白受气。内心挣扎之后她决定按原计划向姑妈提出要求,若姑妈依了自己,学费和生活费便不成问题;若不依,不趟这浑水也许是自己的幸运。表面看觉得薇龙对于姑妈是否同意资助自己采取听天由命的态度,实际上薇龙更期望姑妈依了自己。“不能白来一趟、白受这些气”只是薇龙自我安慰、获得内心坦然的借口。回去的路上,薇龙回头看梁太太的豪宅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内心再次挣扎,“我既睁着眼走进了这鬼气森森的世界,若是中了邪,我怪谁去?”。其实,薇龙对于姑妈奢侈放荡的生活并不是彻底的厌惡,鄙薄的同时夹杂着向往之情。一个家道中落、追求时髦的女孩,更容易被触手可及的富贵吸引。薇龙瞬间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再次安慰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安慰给予薇龙欺骗父母、坦然走进那鬼气森森的世界的勇气。

(二)第二次抉择:是否接受姑妈安排的生活

薇龙入住姑妈家的第一晚,看到壁橱里挂满各式各样金翠辉煌的衣服便忍不住锁上房门,偷偷的一件件试穿,每件都很合身。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华服都是为她置备的,一个女学生哪用得了这么多?“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向床上一抛,膝盖一软坐在床上,脸上一阵阵的发热,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1]。薇龙感觉人格受到侮辱,短暂的气愤过后内心又开始挣扎:是否接受姑妈安排的这一切呢?薇龙内心的挣扎,很快便被满橱金翠辉煌的华服和楼下快乐奢华的生活所安抚。听到楼下传来又甜又滑的女人的笑声,她没有产生厌恶之情反而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这一反应暴露了薇龙最真实的内心:她并不厌恶楼下那种荒淫奢华的生活,甚至是向往的。薇龙梦中都在试衣服,她将各种材质的衣服与各种音乐相结合,对这些衣服如数家珍,喜爱之深不言而喻。在物质的诱惑下薇龙甘愿走进姑妈设置的圈套里,安慰自己道“看看也好!”。第二次的关键抉择也败给了薇龙对奢靡生活的欲望,薇龙心甘情愿的继续走向堕落。

(三)第三次抉择:怎样离开这儿

薇龙在衣橱里一混就是两三个月,得到许多炫弄衣服的机会,暗自庆幸姑妈只拿她当个幌子吸引一般的年轻人。直到司徒协无缘无故送她一只和姑妈一样的金刚石手镯,司徒协和姑妈这一异样的举动使薇龙陷入纠结和恐慌之中。“梁太太牺牲年青的女孩子来笼络司徒协,不见得是第一次。她需要薇龙做同样的牺牲,也不见得限于这一次。惟一的推却的方法是离开这儿”[2]。薇龙已经对这里无忧无虑、尽情吃穿玩乐的奢靡生活上瘾了,明知推却的方法只有离开这儿,却又不愿放弃当下拥有的奢靡生活。薇龙暗自盘算想要离开这儿只能找个有钱人嫁了,才能既维持现在的生活又保住自己的清白和名声。找个有钱又合意的丈夫几乎不可能,司徒协的行为加快了薇龙做出选择的速度,短暂犹豫之后薇龙决定把未来的赌注压在乔琪身上。她不愿变成姑妈那样的人,于是选择了对爱认输。浪荡公子乔琪不仅给不了薇龙奢华的生活,更直言不会给她婚姻、甚至连爱情都不给予她,可是经受不住情欲诱惑的薇龙依旧选择固执卑微地去爱他。

(四)第四次抉择:是否放弃这儿的生活回家

薇龙卑微地爱着乔琪,甘愿奉献一切,并因他爱自己的一刹那而感到满足。薇龙不经意间目睹了乔琪和睨儿偷欢的场面,这犹如晴天霹雳,薇龙丧失了理智,她狠打了睨儿一顿、大闹一场后决心离开香港回上海老家。薇龙下山去城里买船票,回来的路上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前两天的风寒内郁再加上淋雨一冻,到家便病倒了。薇龙这病恢复的很慢,等病有了好转,香港已结束霪雨连绵的夏季转为萧爽的秋天了。“薇龙突然起了疑窦--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3]。薇龙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病痊愈的如此慢,她有意拖延回去的时间,生病只是她留下来的借口。薇龙不再是三个月前单纯的女学生了,她留在姑妈家不再是为了继续读书,初心的忘却使她在物欲横流的环境中迷失自我。经过一番内心挣扎,薇龙打消了离开这儿的念头,对乔琪产生的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爱情、对姑妈家靡奢生活上瘾,使她甘愿沦为替乔琪和姑妈弄钱、弄人的工具。

二、分析葛薇龙堕落的原因

葛薇龙在堕落的过程中面临多次关键性的抉择,可一次次内心挣扎过后都以妥协告终,薇龙在清醒中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薇龙的堕落是由多种因素共同造成的,我们可以从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主观原因

贪慕虚荣的本性,是促使薇龙走进那鬼气森森却又富丽堂皇的世界的重要原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而薇龙很快便忘记初心,被物欲蒙蔽内心。还未进入梁家,薇龙便开始嫌弃佣人梁妈穿着打扮“上不得台盘”,故意将她打发走再掀门铃,虚荣心使她想要摆脱过去寒酸的一切;看到满橱金翠辉煌的衣服忍不住偷偷去试穿,明知姑妈居心不良,却用“看看也好”来安慰自己;清楚唯一推却司徒协的方法是离开这儿,却舍不得当下奢靡的生活。纸醉金迷生活的腐蚀、强大的物质诱惑使薇龙一次次做出错误的抉择,心甘情愿地走向堕落。

情欲的诱惑是薇龙清醒的走向堕落的又一重要原因。最初薇龙心中的爱情是单纯、注重心灵契合的,乔琪的出现却使薇龙在情欲中彻底沦陷。“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4],薇龙第一次正面接触乔琪便折服,乔琪的花言巧语、体贴入微都使薇龙对他好感倍增。她清楚的知道乔琪是一个既无才又无财的浪荡公子,却无法抵挡情欲的诱惑,卑微固执的爱着乔琪。薇龙自知爱上乔琪最初是受到他外表的吸引,随着母性爱的萌发产生爱乔琪的冲动,内心征服欲的作祟使葛薇龙产生不可理喻、无法控制的蛮暴的热情,她在情欲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二)客观原因

当薇龙说要努力念书取得好成绩时,张爱玲借睨儿之口道出当时香港的社会状况,“香港统共只有一个大学,大学毕业生还是找不到事呢!事也有,一个月五六十块钱,在修道院办的小学堂里教书,净受外国尼姑的气”[5]。在当时的社会中,香港算是比较开化的城市,女生念了书也不见得到社会上能有合适的工作,薇龙很快便认清这一现实,结婚可以说是女性唯一的出路。女性在社会中生存之路的狭窄,也对葛薇龍人生道路的选择产生不利的影响。

薇龙的姑妈梁太太不顾人伦亲情,用尽心机将薇龙诱入风尘、把她培养成为自己弄人弄钱的工具。她为薇龙准备各种华服,把她培养成交际花的目的昭然若揭;横刀夺爱,不顾及薇龙内心的感受;为讨好司徒协不惜牺牲薇龙;得知薇龙失身于乔琪后,假惺惺的兜转劝说薇龙其实是为让她笼络司徒协;为留住薇龙劝说乔琪与其结婚,并欺骗薇龙用身体赚钱便可以消除她和乔琪婚姻中的主要障碍。姑妈的算计、引诱,女性社会出路狭窄等客观原因对薇龙的堕落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张爱玲“不喜欢采取善于恶,灵与肉的斩钉截铁的冲突那种古典的写法”[6],在《第一炉香》中很少能看到异常激烈的冲突,人物的内心挣扎比较丰富。在张爱玲看来,薇龙只是一个普通的上海女孩,她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她身上的弱点是人类共同的弱点。“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张爱玲并不去谴责薇龙,而是同情、怜悯她。通过描写葛薇龙清醒的堕落,道出了人与人之间在物欲、情欲的倾轧下,变得肮脏、复杂甚至不可理喻的现实。

参考文献:

[1][2][3][4][5]《传奇》,张爱玲著,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122,140,141,131,127.

[6]《自己的文章》,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4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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