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还乡都成了奔丧之路(三首)

2017-03-23 20:31东篱
扬子江 2017年2期
关键词:园艺师一锹大字

东篱

一棵芦苇

——给父亲母亲

一棵芦苇

像人一样

站在初冬的原野上

单薄的身子

顶着一颗花白的头

千千万万棵芦苇

像人一样

挤挤压压的

看不清他们的身子

更不见那些会思想的头

只有晃动的大海

和发光的浪花

孤单只让人担心

抱团取暖就成了事件

悲伤莫过如此

仿佛我一出生

他们已是暮年

光阴这个糊涂蛋

不是遗漏

就是缩短

我还只是苇锥

颜色尚紫

但早有人

躲在暗处

正准备一锹一锹地

往我头上填土

母亲的身体

后来,母亲就是一条布袋

静静地安放在炕上

风从炕席间窜出

会掀起亚麻感的波浪

如果谁狠心

抽出那几根坚忍的骨头

紧贴炕席的

就是两片叠加在一起的麻布片了

谁,无端端走了布袋里的肉

然后吸尽残存其中的氧?

那么理直,不由分说

还带有上辈子欠他的坦然

我试图让布袋重新鼓起来

哪怕里面是空气

我试图清退四十多年来偷走的东西

哪怕一小部分

除此,我找不到更好的赎罪方式

我还要替兄弟姐妹们偿还

我比他们多读了几年书

因此罪孽更重些

我不能

一边叫着妈妈

一边眼睁睁地看她变成

一条干瘪的布袋

该怎样跟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说荡漾

母親百日时,其他坟上的草

已没了小腿肚

油绿、齐整

仿佛出自园艺师之手

微风一吹,我脑海闪现出荡漾

五月的麦浪

初冬的芦苇荡

晨曦里的鸡鸣

月光下的蛙鼓

我想用这些熟稔的事物

跟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说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新坟

土还湿热

这些大地拱出的斗笠状土包

身披绿蓑衣

头顶青焰火

我几乎脱口说出: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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