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驱巫的版图(节选)

2017-03-23 10:30古冈
诗林 2017年2期

古冈

第一辑 四马路

老城厢

抽紧的绳子,晾满

垂下的袖管。

两手清风,

脱底的盘儿

没地方盛满这世。

老街噪音大,

扫地、倒马桶。

晚清的暗探,

一路世袭,躲门后。

马车、独轮

逼仄城厢的弄道。

老北门

小地方不像九州

轰然而至的祖籍,

围墙围起一圈皮肤。

地址的没落已现,

诚意的朽木,可雕也。

扼腕的、顿足。

车马携我,

月桂

非灯笼四肢,

拖着照亮沪剧。

他们朝我请假,

半生绳梯

来不到后世,

洋泾桥上的熠熠

去了哪家戏馆子。

花园弄外族的清洁

满人、租地的洋人,

一路带来的不止

那个祖先的辈分,

像烧冥币烧现世。

肇嘉浜流过城中:

小马路、旧围城拆空了。

旧空巷

女生作伴。

大路朝东,

西的归土。

谁去华界、租界

冥界。城头整夜

哄抬小刀会的粮。

东正教堂

洋葱尖顶

暗蓝,涂新。

民國初

恹恹的暗空,

在它前面流

臭味的小河浜。

黑衣僧

租界偏僻处,

俄语清洁着空穴,

拆了的沈家木桥。

胜似那时

桨搁那儿,洋泾浜

台阶上了岸,

渡船的阴天,

爷爷六岁

飘零

的绸缎里子,及烟壳。

外洋泾桥上的木头人。

一头栽进早晨

一早天凉了些,

手戴进手套的凉意,

僵直的手指变直。

排烟管噗噗响着,

里面的行走慢半拍,

橡皮筋时而绷紧,

伴随片子转动声。

活着的小事儿,

如逼视的映照,

如噩梦颓唐时。

无从把握一滴光,

我没的那部分,

暗中伸缩,镜中,

宛如一阵风掠过,

枯叶牙状的边。

黄浦江高挂的灯,

江边码头,

走在昔日的人,

关乎破衣,烂枕头,

盖被子似的,

覆在趋平的波纹。

大 道

基准线朝零,弱小

驱巫的版图,

痉挛像胃衰落,

帝国之眼的旋涡。

街巷,忍着发展

通天的水泥叫嚷,

条条大道朝西,

归于零的一,好似无。

第二辑 来自审判的早晨

假 寐

飘雪了,老地方尚在,

路面修过,汽车开人行

无法避让的道。

捂雪,零星的落,

棉花撕碎的片儿。

一年,百年就过了。

二年,不老的人没了影儿。

三年,年份数的酱紫。

堆扎那儿,

公用沐浴,让事业尖声

叫喊着而起,

一捆声音、舌苔尖。

我就是他人

新郎官那儿

穿公众衣裳,

千篇口哨声,

我的憎恶一个样。

窒息换钱币包裹,

无耻应付围巾

戴帽的上级:嘿:撕开。

除了喉结假的核,

凸出的骸骨。

今早,或今世

醒来看窗,天阴,

不落雨,温度低七八度。

温存的东西咯噔,

善意在它嘴边。

飞走几个叽喳的鸟,

集体地俯视,自在啄食。

罩在笼中的机关,

我们打湿了翅膀。

明个是周日,下雨,

一天天捱的种族链。

泡杯茶,窗外高架,

淡汁云絮,露白光。

想着扮演和即将演,

抽搐的肌肉,脸儿诡秘的笑。

一会儿我就站起,

低斜掠过这阴空。

真不在乎

制度化兔子,允许上

机械发条,6点半醒。

啄米的铁壳鸡,

细铁皮脚趾,抖着乱走。

列车在天上

睡的云朵里。

谜团掖着,像魔术

一把抽出年轮发丝。

不在乎

尘世皆数百年

锈蚀的文物苍穹。

变丑、骇人的事儿一样

鸟儿衔片,轻的薄天空。

第三辑 海妖的歌

旧灶间

一窝粥

焦糊味。

黑灰一层

围兜甩两下,挤着做,

胖了一圈,烟熏余年。

锅碗胡乱一排

并排黑漆漆煤灶,

积淀黑的黏焦油。

此时,灯灭,

她脸儿,微光一闪。

灯芯乱窜,亮了

嘎吱,木梯脆裂。

搬家的,拆迁。或移居

城郊结合部。

皮鞋后跟,噔噔长层毛,

轻风一吹,松开的黏土。

快 乐

“又是一天!”

尾调中带欢喜

惯性的美。

盘踞心里,

自认为的居所,

我住着丢失的那部分。

清光照词尾,

像团暖意,

像白痴无谓的快乐。

合掌吹不灭的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