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如此

苏尘惜

凡事都有万一

颜玥不喜欢开车，开车必须全神贯注，哪怕只有一瞬分神都可能引起糟糕的后果，然而作为情感咨询师的颜玥，时不时脑子里就会因为客户们的案例而分神。

夜间九点三刻，她刚做完电视台的情感访谈节目，又劝和了一对小情侣，蛮有成就感的。镜头前她总是保持严肃的表情，一下了节目，她就忍不住想笑，现在的小年轻们，总是把一点点小事当成是世界末日来争吵，非得吵个天翻地覆似乎才显得爱情有多深厚，年少青春的爱情，真是放肆啊！

她在街边等余亦，余亦从不掉链子，可是那晚等了他半个小时，都没见个人影，电话也一直关机。第一次碰到这种突发状况，难免有些焦虑。

虽说颜玥是著名情感婚恋专家，可她也没有百分百完好的婚姻，一条条裂缝破了又补，她明显感觉到最近又裂开了一条，可她不愿意去触碰。最近余亦衬衫上刺鼻的香水味，他一贯以来的手机屏幕锁更换，以及，现在九点三刻的迟到，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余亦有问题了。

那晚她没有等到余亦，是电视台栏目组的同事小康带她回家的。

小康说：“玥姐，你怎么不学会自己开车呢，我看你年收入够买一辆保时捷了吧。”

“反正有老公，没关系，一般他都会来接我的。”

“凡事都有万一，老公哪有自己靠谱。玥姐你自己是做情感咨询的，别说这道理你不懂。”小康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说出的话倒是老道非常。颜玥闻言，眉头皱了下，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次日凌晨，颜玥才听到门锁转动，余亦一进屋就躺倒在沙发上，一身的酒味。

早晨她做好早餐，随意问了一句，昨天怎么没来电视台。余亦说了句，不是可以打的吗？最近你都打的吧，我没空接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还有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颜玥知道，自己哪怕是再多说一句话，餐桌就能变成战场，她收敛了情绪，没再说话。

只不过她想起了小康那句，凡事都有万一，没成想还真被这小年轻说中了。

把自己活成一个圣人

颜玥没想到，余亦不再去电视台接她只是闹剧开始，后来他几乎日日晚归，身上的香水味越来越浓，甚至偶尔在自家沙发上都能看到长长的秀发。一切迹象都在证明，余亦在出轨，他故意留下痕迹，是想刺激她，让她发现。

即使颜玥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她只是随意带过一句：“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太沒意思。”余亦当场驳回，颜玥没想到余亦会这么直接回答，一时语塞。她所有的自信被顷刻间打碎，她一直苦心经营的婚姻，在余亦看来，居然变成了太没意思。

这次，颜玥没再忍气吞声：“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终于知道生气了？”他冷笑。

余亦说，他都已经多久没看到颜玥生气了，每次明明都已经到了火山喷发的态势，她还能硬生生把火气给憋回去，把自己活成一个圣人似的，好像这样才能配得上“著名情感咨询师”这个头衔。

余亦当初有多爱颜玥，现在就有多恨。

颜玥这人，善于琢磨人的心思，能看透人在想什么，有时候余亦都不用开口，颜玥都替他考虑到了。拥有如此知冷暖懂体贴的伴侣，放到哪儿都会是被人艳羡的对象。很多人都跟余亦说，娶到这样的老婆，是你赚了。可是久而久之，他却越来越害怕这种什么都被看透的生活，甚至他只是小小犯犯错撒了个谎，都可能被颜玥看穿，即使她不说，他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情绪变化。

她把自己活成圣人，就显得他越像罪人，明明是两个人的婚姻，余亦觉得自己只是这个婚姻棋局的一颗棋子，颜玥让他走哪儿，他就得走哪儿。现在他厌倦了，不想走了。

听着余亦的控诉，颜玥有些懵，从前他爱上她的所有优点，到了现在全都成了缺点。果然一旦不爱了，连呼吸都是错。

玥姐，你今天酷毙了

吵过那一次之后，余亦就搬出去住了。

有时走到楼道里，邻居会问起颜玥，余亦去哪儿了？她微笑着解释：“出去旅游一阵散散心。”她从不承认他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她是咨询师啊，她连自己的婚姻都搞不好，还怎么去指导别人？所以她只能撒谎。朋友圈子里也传出了颜玥要离婚的消息，她只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明知余亦是头也不回地想要离开，可她还是得装啊，装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天去电视台录制节目，尽管化了一层厚厚的妆，小康还是看出了她的疲倦和悲伤，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摇摇头说没事，只是眼睛出了点问题。

“有事别自己憋着，可以找人商量，比如我。”小康的眼神里写满了真诚，让颜玥有那么一丝的动摇，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让她猝不及防的是，她极力想要掩饰的婚姻裂缝，在录制节目时遭遇了危机。在情感问答环节，观众席忽然有个清秀的女生站起来，问了颜玥一个问题：“你老公都要跟你离婚了，你还不肯放手，在这装成情感专家骗人，太没有道德。”

全场屏息，鸦雀无声，大抵谁都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颜玥有那么一瞬愣神，之后她浅浅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要离婚，你怎么知道？除非你是那个教唆我老公离婚的小三？”

女生的脸瞬间黑下来，在场的工作人员也在镜头移开后将女生请出了演播室。一个意外，并没有影响录制，倒是说出那句话以后，颜玥觉得心情畅快多了。其实直接说小三攻击人挺没素质的，可她不想再做圣人了，就算因此丢了这个访谈，她也无所谓了。

那晚她在电视台门口准备打的时，小康将车子停在她面前，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玥姐，你今天酷毙了。”

颜玥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是啊，好久都没这么痛快了。

这日子过得真够玄幻

颜玥后来见过那个女生，在商场门口，女生在那儿闹脾气，余亦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她，一瞥而过的场景在颜玥的脑海里停留了好久，颜玥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对余亦，或者说对任何人撒娇了。

她，好像活得太坚强了，甚至都不需要依靠别人，更不需要人哄，这样的话，的确会让伴侣感觉没有存在感，多么致命的失误啊。颜玥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能看清旁人的婚姻症结，解决别人的婚姻烦恼，可是轮到自己头上，却搞得一团糟。

其实之前，她对余亦出轨以及那些不可理喻的指责是有恨意的，可是当她看见商场门口的景象之后，她忽然有点理解他了。

婚姻，就是为了幸福而在一起，如果绑在一起只能受罪，还不如早些放手。颜玥主动提了离婚，而且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公布在朋友圈，给余亦留了点面子，没有说他出轨的事儿。

办手续的时候余亦说：“就连离婚，你都能让我产生愧疚感，还是你厉害。”

“你这是嘲笑我吗？”颜玥反问。

“不，是夸奖。但是我想说，其实你可以不要活得这么累，生活随机性很大，活得轻松肆意点，没什么不好。”此时的余亦，已经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这样也挺好，不做敌人一样的伴侣，只是相识一场的朋友。

离婚以后，颜玥的生活彻底发生改变，她开始笨拙学开车，拽着小康当教练，一遍遍地学。小三出现的那期访谈节目没有删减，播出后反倒引来不少观众说喜欢她的真性情，节目领导也说颜玥可以随意发挥。

以为走到了死胡同，却没想到是柳暗花明，这日子过得真够玄幻。

也不过如此

那日她开着保时捷的车子进了车库，小康坐在副驾驶座，俩人有说有笑地下了车，乘电梯上楼。刚要关门时，邻居王姨拎着超市购物袋进来，看见颜玥和小康，一时之间睁圆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去按电梯楼层。

王姨时不时地用余光瞥过来，大抵是在窥探颜玥和小康的关系。

“我最近练车呢，这是我请来的私教，也是我的同事，小康。”颜玥大方地做了介绍。

打开话匣子以后，王姨的尴尬似乎也缓解了很多，不過她一开口还是问出那个最八卦的问题：“余亦还没旅游回来吗？这出去玩得够久了吧？”

“他不回来了，我离婚啦。”她笑着说，以前总觉得这种事难以启齿，可是说出口也不过如此。

在王姨的注视下，她和小康走出了电梯，将王姨的诧异和怜悯都留在了身后。

小康追上来，小声在她耳畔说：“只是同事吗？”

颜玥瞪了他一眼，眼底却藏着无比的温柔。

编辑：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