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天王”不是王

苏念安

我少年时的唯一梦想就是长大，快点长大——尽管那时候，我的同龄人或许也怀揣这样的梦想。但他们的“长大”可能意味着摆脱家长的管教、学校的束缚，寄托着对自由的向往，于我而言，长大的意义是“自保”。

对，是自保。我11岁就开始了寄宿生活，二十多个人挤在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宿舍里，上下铺，两个人一张床。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对那时的宿舍唯一的印象就是冷，尤其是在冬日里，如果谁的被子要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晚上真的是要受冻了。

那时候，我们要自己蒸米饭，在铝制的小饭盒里淘米，用水也能成为引发“战争”的导火索。每天中午，校园的水龙头旁都要上演一场“抢水大戏”，黑压压的少男少女齐刷刷地攻占为数不多的水龙头，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可偏偏那时候我长得又矮又瘦，根本就挤不过高年級的同学，只能每次挨到最后。

那时候，我们学校有个“四大天王”组合——这个头衔是他们自封的，他们经常“捉弄”像我这样个儿小又瘦弱的“低年级”同学。惹不起，我就躲着，远远地看见他们我就跑。我没有想到，我的行为更“激发”了他们“乐趣”！于是，有一段时间我很无助，唯一的梦想就是“长大”——快点长大，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

就在我陷入对“四大天王”无比恐慌之中时，我的脚被烫伤了。

那是个炎热的夏日，同桌不小心把满满一杯开水泼在了我的脚上，我疼得哇哇大叫，当即引来全班同学的关注。没想到，我正因如此，才真正走进同学们的视野。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温暖的日子：女生们会轮流帮我打饭，我再也没抢过水龙头，甚至成了男同学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进出宿舍，上卫生间，都会有高个儿男生背着我，“四大天王”再也没来“骚扰”我了！我的世界一下变得安宁和幸福了。

渐渐地我想明白了。我虽然弱小，但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同学、老师、班级，是过度的自卑，才让我封闭起来，独自面对“四大天王”的骚扰。我甚至庆幸这次被烫伤，让我收获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不再胆怯，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上课不再走神，成绩慢慢赶了上来……

新学期开始后，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四大天王”中的王醒患了脑瘤。一天，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碰见了他。他坐在轮椅上，被他父亲推着，脸色苍白，整个人又瘦又干瘪，像极了以前的我。我们之间没有言语。他看了我一眼，很快地低下了头……

那年冬天，学校发起为王醒捐款的活动，我把身上仅有的20元钱放进了募捐箱——那是我一周的生活费。

次年春天，王醒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没有去送行，“四大天王”中的另外三个人也没有去。

后来，“四大天王”称呼在校园里消失了，再后来，这个名号也彻底消失在我青涩的童年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