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高学历儿媳

2017-03-27 03:35东郭老夫
参花(下) 2017年4期
关键词:亲家母母老虎两口子

◎东郭老夫

家有高学历儿媳

◎东郭老夫

儿子找了个硕士女朋友,北京某名牌大学毕业,工作也还不错,市政府某办公室。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把这个消息讲给了众亲戚和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的看法各有不同。大多是一般性的奉承,说一两句恭维的话:“你儿子真行!”“不错不错,文凭也高,工作也好。”但也有一两位对此事并不怎么看好,直截了当地说:“找女人找个比自己学历高、工作好的,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儿子以后长大了找女人,叫他千万别找个比他条件好多少的,免得以后讨气怄。”

听了这种说法,我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心想,找个条件好的媳妇(在四川,人们通常把儿媳叫媳妇,因此,文中出现的“媳妇”一词,均指“儿媳”),怎么就会讨气怄了,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当然也有人说,凡事没有绝对的,不一定条件好的女人都会高高在上,男人就一定会受气,这要看素质如何。说不定找个高学历、好工作的媳妇,还有好的教养、好的素质,既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又孝敬公婆、体贴家人,岂不是美事一桩!

我问儿子,女朋友性格如何,他说,有时候有一点脾气,但脾气不大。很勤快,洗衣做饭样样会。

我想,既然这样,还很不错嘛。别人说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担忧,一下子消失殆尽。“有一点脾气”不也很正常吗,谁没有一点脾气呢?

经过与未来亲家母的初次接触,也就是农村人所谓的“看人户”,我感觉真还有些不对劲儿。难道一些亲朋好友的提醒真不是多余的?

儿子的女朋友和她妈以及哥哥嫂子上午开车来到家中。我们两口子忙着做饭,也没时间陪他们,儿子陪着他们娘儿几个在一起聊天。

吃了午饭,没耍多久,他们娘儿几个便要离开,我们一家无论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我们见实在挽留不住,就将提前准备好的糖酒、腊猪腿一类的礼物提到他们自己开来的车子旁,叫他们带上。可是他们说什么也不要。看她哥嫂那很温和但又显得较为平常的态度,看不出他们对妹妹的这桩亲事是赞成还是反对。但看她们母亲的态度,则是没有丁点儿好感,绝对持反对意见,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因为,我看到,那个女人一到我们家中,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们两口子,即使偶尔与我们交流一两句,也是脸朝着一边。特别是送别、告别的整个过程,都是如此。本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在我们家乡一带,儿子的女朋友及家人来家里看人户,如果看上了,临走时是要打发钱的,所打发的钱用红包装着,所以也叫取“红包”),当然也没有取。因为看她妈那个脸色,那个态度,亲事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但让人根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儿子打来电话,说是他女朋友的妈问她女儿,我们给她取红包没有,女儿说取了的。看来他们还是同意这桩婚事的。儿子叫我们快找人把红包带过去。这里需要补充的是,儿子要急于赶到单位上班,由于顺路,所以就搭乘了他们的车。

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并没有多少高兴。当然也只好按儿子的要求,把红包找人带了过去,但心里一直很郁闷,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想,看不起我家也就罢了,何必那样狗眼看人低,在我家的几个小时里,一直就没正眼交流几句。现在又冒出个同意这桩亲事的结果,莫非以后真的像别人说的,要“讨气怄”了。因此,我们两口子对这桩亲事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甚至投出了反对票。

但儿子执意要促成这桩亲事,大有一番非此女人莫娶的坚决态度,我们当父母的又能怎样呢?

恋爱将近一年,儿子和女朋友商量决定结婚,双方父母也觉得儿女们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是可以结婚成家了,也都赞成。

结婚前,女方也没有要求多少彩礼,更没有别的什么过高的要求,只是提出了一点最最起码、最最基本的条件,比如结婚时去六辆车、十几家亲戚,每家一百八十元的红包等。这些要求,我们一家都觉得很过意不去,一再说要增加几辆车,红包钱再多加一点,但女方父母都执意拒绝,说能节俭就节俭一点,形式上不必那么讲究,免得给儿女们欠下一屁股债。听亲家、亲家母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一家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个时候,我们两口子以前积压在内心深处的“遭气怄”的疑虑一下子消除了,心想,别看人家是城里人,家里条件比咱家好,女儿学历比咱儿子高,工作比咱儿子好,对儿女结婚这样的大事,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比我们自己想得都要周到,以前岂不错怪人家了。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人不可貌相。亲家母看上去一副凶相,见人待理不理的,其实还是蛮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嘛。

儿子结婚的整个过程,比我们一家人想象得都要顺利,并且儿子媳妇结婚后的几次回家经历,媳妇并没有我们两口子想象的那么高傲,那么难以相处。每次回家和离家时,她都要甜甜地喊一声“爸,妈,我们回来了”,或者“爸,妈,我们走了”。那一瞬间,我们两口子往往都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心想,真是咱老柳家祖上积下的阴德,找了这样一个学历又高、工作又好,既有文化又有教养的儿媳。

儿子媳妇结婚一年多,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家里添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小生命,爸妈给女儿取名叫“悦悦”。每每看到这个宝贝公主,一家人都是喜上眉梢。

小公主很快就要满月了。在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孩子满月时,一般都要办满月酒,邀请所有亲朋好友来吃满月酒。当然,来吃满月酒的亲朋好友都要送一定的礼金。在家乡给孙女办不办满月,这可让我们老两口大伤脑筋。因为我们两口子都是脸皮有点薄的人,儿子结婚,让亲戚朋友花了钱,时隔一年多就办满月的话,又要让亲戚朋友们破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办,也有一些亲戚朋友会笑话,说做人太小气,得了孙女满月都不办的说法。在一些亲朋好友的撺掇下,我们两口子才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在家乡给孙女办满月。

办满月的头一天下午,儿子媳妇带着孙女悦悦开车回到了老家。但让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两口子不知怎么,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争吵,闹了一架。媳妇下车后怎么也不到家里,抱着孩子就往河边的停车场走去。我们两口子知道他们回来了,就急忙去街上接他们。来到他们往日停车的地方,见没有人,一打听,才知道两口子在河边停车场。

我们急匆匆地来到停车场,那里已经有很多妇女在跳舞。我们左盯右瞧,看了好一阵,才发现儿子媳妇两口子在离跳舞的人群较远的一个角落。我们急忙赶过去,只听见儿子一个劲儿地说:“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们回家去吧,免得让爸妈生气……”

任凭儿子怎么求情,媳妇仍然阴沉着脸,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样子,一个劲儿地给他母亲和他哥哥打电话,叫她哥把车开过来,接她回家。

我们两口子见状,急忙问儿子把媳妇怎么了,儿子只得如实地交代了他们两口子吵架的原因。

原来是他们从工作单位回家的时候,媳妇抱着悦悦坐到了她哥的车上,儿子觉得她哥的车上有她母亲和她侄女,他们祖孙几人陪伴就行了,何必她要加进去,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很是寂寞。儿子因此有点儿生气。

谁知这一生气,却惹怒了媳妇,觉得我陪你回老家办满月,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要生我的气,发我的火,天理何在。因此我要叫我妈来,为我评理,让我哥把车开来,接我回娘家去,这个满月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听了儿子的讲述,觉得肯定是儿子不对,但看到他刚才在一个劲儿地向媳妇道歉,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我们两口子把儿子责怪了一番,紧接着就向媳妇道歉,说我们教子无方,才惯出了他那样的坏脾气,就看在我们老人的面上,原谅他这一次。可无论怎样,媳妇总是不依不饶,仍然一边哭着,一边给她哥哥和她妈打电话。

我们两口子又劝了很久,还是无济于事。我就有些生气了,在一边埋怨说,本来家里事太多,你们结婚一年多,又办满月,又要让亲戚朋友们花钱,这个满月本来办得就没多大勇气,现在你们又这样大吵大闹,早知如此,就不该办这个满月。

没过多久,天渐渐地黑了,也不知谁终于把媳妇劝回到了家里。

又过了大约十来分钟,亲家母和她的儿子媳妇一行人开着车来到了我们家。我们两口子忙着招呼应酬,叫他们坐,倒开水。亲家母一脸的怒气,任凭我们怎么叫,她也不坐。她厉声呵斥她女儿到底怎么了,叫她过来干什么。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真够吓人的。

谁都明白,表面上是在凶她的女儿,实际是想给我们一家人来个下马威。

媳妇就把当天下午回家过程中两口子产生纠纷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倾诉了一遍,还没等她女儿说完,亲家母就狠狠地训斥起儿子来:“她坐我们的车,没坐你开的车,那又怎么了?你有什么资格怪罪她,发她的脾气?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供她读研究生,就是把她拿来让你欺负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邻居柳姐以前是乡政府的妇女主任,现在退休在家。此人能说会道,善于调解家庭矛盾和亲戚邻里纠纷。我家老太婆见对方来势汹汹,不会善罢甘休,就急忙去叫来了柳姐帮助劝劝亲家母,不让矛盾激化。

柳主任来后,见亲家母那得理不饶人的阵势,就劝亲家母消消气,既然都是亲家了,有话慢慢说。接着刘主任又讲了一系列有关“家和万事兴”“和气生财”的道理,叫我们两家把事情讲出来,相互沟通,用不着这么大吵大闹。

亲家母见柳主任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好再那么直接对儿子和我们两口子发火了,就把火气撒在她女儿身上。说:“春美子,你倒是要好好说说,你把我那么大老远地叫来,到底是为什么,你今天不说清楚,老娘要揍你!”

媳妇见她妈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看来自己说不出充分的理由,今天就难以下台,为了使自己不挨揍,同时也为了给她妈找个台阶,就十分委屈地说:“我从来没有骂过他父母,可他动不动就骂我的父母,他凭什么骂我父母,不尊重我父母?”

亲家母听她女儿说儿子骂他们两口子,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儿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把女儿养这么大嫁给你,就是叫你来骂我们,侮辱我们老的,来欺负我女儿?是不是?”亲家母训斥起人来就像放连珠炮一样,噼噼啪啪,没完没了的。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反正那个时候,她早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声嘶力竭地咆哮了半天。

他儿子实在听不下去了,见他妈确实有些过分,纯属得理不饶人,甚至无理取闹,就问他妹妹:“小东动手打人没有?”“打人倒没有。”媳妇回答说。他哥哥说:“只要没动手打人,也没什么,哪有两口子不发生点摩擦、不发生点口角什么的。两口子有点矛盾纠纷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媳妇见她哥哥在打圆场,替儿子求原谅,非常气愤,觉得自己的哥哥不替自己伸冤打抱不平,反而为欺负她的人说话,心里愤怒极了。心想,今天我总要找个理由把你和妈说服,觉得小东和他柳家就是坏,我们娘儿几个共同对敌,一起讨伐,让小东以及他们全家以后永远乖乖地听我的,永远不敢欺负我。

找个什么理由能说服妈和哥哥嫂子呢?左思右想,终于有了。于是,终于从媳妇嘴里说出了一个特别特别充足的理由:“爸说我把他们柳家的皮臊(臊皮,四川方言,丢面子的意思)了。”

听到这恶意中伤的话语,我气愤极了,心想,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啊!没想到,堂堂一个研究生,一个国家公务员,竟然血口喷人。我申辩道:“我什么时候说你臊了我们柳家的皮了,贺春美?你怎么……”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亲家母就打断我的话,愤怒地吼道:“你可倒要向我解释清楚,我女儿怎么把你柳家的皮臊了!是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养大,又辛辛苦苦地把她培养成研究生,真是把你柳家的皮臊尽了!是啊,是我女儿配不上你儿子,我们贺家也配不上你们柳家,是啊……是啊……”

此时的我,感觉冤枉极了,委屈极了,并且失望极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我一直觉得儿子文凭没有媳妇文凭高,我们家条件不如媳妇娘家条件好,我们两家结成亲家,简直就是高攀。怎么平白无故地就有了这么一条罪状?

“血口喷人”“无中生有”“恶意中伤”“人言可畏”“疯狗乱咬人”等一类的词语,此时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在我脑海里乱窜,可我始终没有说出来。以前好几次在媳妇娘家发自内心地说起感谢亲家、亲家母养育了一个优秀的女儿,现在我突然感到,我以前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我那时完全被表面现象迷惑了。“血口喷人”的人能配得上“优秀”这样神圣的词语吗?用在那样的人身上,简直就是对“优秀”一词的亵渎!

我当时想,跟那样的人相处,不知以后还会有多少次“无中生有”,也不知下一次会发生在什么时候,更不知下一次会从“无”中生出个什么“有”来。

那一次,在一场激烈的吵闹之后,两家人以不欢而散收场。临走时,媳妇也要跟着她妈她哥嫂一起回娘家,又是他哥嫂一番劝导,才算勉强没走。

第二天,整个满月酒席迎客送客的全过程,媳妇都在一旁冰冷着脸,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仿佛她是个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满月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孙女的满月虽然办得不是很愉快,但总还算比较顺利地办了。

但从那以后,我们老两口的心里总是时时多了一层担忧:儿子媳妇小两口之间的下一场“战争”将会在什么时候爆发?“战争”的规模将会是什么样的?两口子能共度一生、白头偕老吗……

担忧归担忧,他们两口子和我们老两口相隔甚远,总不可能丢下工作专门去监管,况且,就是丢下工作专门监管,你也是监管不了的呀!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过了几个月,老伴退休了,她来到了儿子媳妇工作的城里,帮儿子媳妇带孙女。

老太婆以前在乡政府当炊事员,当炊事员就是伺候人,几十年的工作经历,已经造就了她阿谀奉承、唯唯诺诺、哼哼哈哈的性格。因此,她极快地适应了给儿子媳妇当保姆的工作,基本上没有适应期。以前在乡政府伺候大大小小的领导,现在仍然是伺候大大小小的“领导”,当然媳妇就是这个家庭里最大的领导——乡党委书记了。

过了些时候,“领导”考核“保姆”工作,结论是“满意”,只是太过热情、太过阿谀了一些,这叫大领导有点不适应。

其实,说实在的,太过热情,“领导”虽然口上在说,打心眼里还是挺高兴的,只是一时不太适应,过些时候就慢慢适应了。

没有想到的是,本该五年以后退休的我,由于头昏头晕老毛病的复发并且加重,不得不在老太婆退休半年后,也提前病退了。本打算独自在老家养老,因为乡下环境好,空气好,可经不住儿子和老太婆的再三劝导,叫我来城里和他们住在一起,一来看病方便,二来一家人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于是我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过来了,一大家人住在了一起。

为了减轻老太婆的负担,我主动承担起了给一家人做饭的事情,老太婆就一门心思带孙女。

开始一段时间还算比较平静,但没过多久,“战争”终于爆发了。

我很长时间头晕得特别厉害,因为这已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以前找医生开了药,也不见效果,我也就没有管那么多。但那几天突然两腿发肿,还比较厉害,因此只得到医院找医生看看。到市中心医院,找医生把腿部一看,医生当即就说,你这是典型的肾病综合症,马上办理手续住院,不能拖延。

遵照医生的嘱咐,我这个一向不愿意住院的人也只得办好手续住了院。我是一个在医院待不住的人,因此,每天上午按时到医院例行了检查,领了药,我就回到家,按往常的习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下午也一样。不知怎么,我的一个在同城打工的姐姐和一个住在同城的妹妹知道了我因病住院的事,她们俩便在我住院的第三天中午提着营养品来到家中看我。

她们来到家中的时候,儿子媳妇正在睡午觉。过了些时候,他们两口子起床准备上班了。媳妇一见到有我姐姐,就铁青着脸,径直朝一个杂物柜前走去,我知道那是去拿水杯喝水。早上起床和中午午睡后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水杯喝水,这是她形成已久的习惯。

我姐姐和妹妹连忙给她打招呼,说:“小美,准备去上班了?”媳妇也不答话,喝完水,故意把玻璃水杯拿到姐姐和妹妹座位前的玻璃茶几上使劲一砸,只听得“啪”的一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幸亏那个玻璃水杯厚度大,很结实,否则定会砸个稀巴烂。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妹妹不知道那女人因为何事发那么大脾气,还以为在生她的气,差一点掉下了眼泪。

我们谁都知道,原来那个刁蛮的女人是在发我姐姐的脾气。

为什么会发我姐姐的脾气呢?这里需要做一个交待。

原来,媳妇坐月子的时候,我家老太婆请了一个月假,专门伺候“月母子”。老太婆怕她一个人既要做饭,又要收拾屋子,还要照看媳妇孙女娘俩,媳妇娘家的父母带着他们的孙女也来了,多了几个客人,也需要人照料,一个人忙不过来,怕伺候不周到,就请我姐姐来我家当半年保姆,她们两人忙完这一个月,老太婆回家上班,再由我姐姐帮忙给带孙女。

可谁知道,我姐姐是一个不十分听话的保姆,很多事情她自己觉得合理就行,可我亲家母恰好又是一个喜欢别人绝对服从她的人。“两强相遇”,怎么可能和谐得起来呢?

在她们相处的二十多天的日子里,虽大吵大闹的时候也并不很多,但各自的心里随时都充满了怨气,谁也不给谁好脸色看,随时都是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

终于有一天,一粒极其微小的火星引发了一场酝酿已久的两个“女强人”之间的“战争”。

听我家老太婆讲,那天晚上,我姐姐忙完了她职责范围内的事,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亲家母因为什么事情,就把她孙女放在另一个小沙发上,待她过来时,看到她孙女已摔到沙发下去了。亲家母非常气愤,怪我姐姐不帮她照看一下。我姐解释说,你又没给我说,我在看电视,没怎么注意,这怎么能怪我呀?姐姐一边解释,一边笑了笑。

这个笑,我觉得有可能是我们几个姊妹得到了父亲的遗传。父亲在生前对人说话,也总是一说一笑的,我们姊妹几个也是一样。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妹妹到我大姑婆的儿子家里去做客,闲聊了一些时候,大姑婆的儿子,我称他叫表叔,他对我说,侄儿你说话的样子真像你爸,一说一笑的。这一说,使得在场的人都禁不住哈哈笑了。

可是,我亲家母总说我姐姐是在给她孙女摔到了地上上快(“上快”,在我们家乡一带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于是两人越闹越凶,媳妇听到家里的“保姆”在与自己的“母后”争吵,便从床上翻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保姆”面前,指着“保姆”,厉声喝道:“不准你在我家里耍横,欺负我妈,请你明天一早就从我家里滚出去,让我永远不要再看到你!”

好在我姐比我肚量大,按照女主人的命令,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随身携带的衣物,离开了儿子媳妇的家。要是我受到这样的屈辱,绝对当即就要离开,不愿多待一分一秒,哪怕是露宿街头。

正由于以上的原因,姐姐这次的到来,对于媳妇这个女主人来说,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无异于杀父虐母之仇人,找上门来必定让你自受其辱!因此,她真恨不得把那个厚重的玻璃杯狠劲地砸到仇人的头上,那才解恨。但女主人也知道,那样做是会出人命的,所以只有暂且把茶几当成仇人的脑袋,砸得“咣当”一声,仿佛整个屋子都抖了好一阵。

由于我心脏不好,那一砸,使我心脏“咚咚咚”狂跳不止,差不多大半天都没平静下来。

儿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趁媳妇到洗手间洗脸的时候,压低声音对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真是没教养。”儿子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并且压低声音,也是为了给自己不近人情的老婆一个面子。

谁知媳妇听到儿子这样说她,简直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不尊重甚至是最大的侮辱,立刻暴跳如雷,大声吼道:“我没教养,好,离婚,你去找个有教养的!我发气又怎么了?我不希望我讨厌的人到我家来!我就是要发气!我黑脸又怎么了?我砸杯子又咋样?”

儿子听到媳妇的一番胡搅蛮缠,气得脸色铁青,说:“什么你的家谁的家的,那是我父母拿钱买的房子,怎么就是你的家了?”

媳妇听到这里,更是怒不可遏,声嘶力竭地吼道:“好,这是你父母的房子,没有我的,走,悦悦,我们走,这不是我们的家,这个家没有我们的份儿!我们走,我们走!”一边吼,一边跑去抱悦悦。

老太婆看到家里来了客人,闹成这个样子,早就急得不行,就一个劲儿地一边叫儿子不要再闹了,一边叫媳妇算了吧,就不要再吵了,都少说两句。她见媳妇来到她身边抢孩子,就紧紧抱着不放,口里不停地叫媳妇消消气,别再闹了。

我气得站在一旁,什么也不想说,心脏仿佛要爆炸一般。一个劲儿地想到:“家里有了这样一个胡搅蛮缠、耍横撒泼的母老虎,真难得有个消停的时候,这以后的日子……”

真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怖,我实在不敢往下想了。

不知什么时候,两口子的争吵声才渐去渐远,估计是上班的时间到了,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也不得不就此告一段落。

说实在的,我真还不得不打心底里深深佩服那些高学历、“高素质”人才的那种乐观态度。我满以为,那天中午的那场激烈战争,给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除悦悦外,因她还小,还不懂得什么忧愁烦恼)带来的内心深处的不愉快,需要好长时间才会慢慢恢复过来,可让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媳妇晚上下班回来,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高兴地吃饭,愉快地逗哄孩子,开心地教孩子唱儿歌,竟唱得那样投入,那样动情,那样忘乎所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经历了那场“战争”,一家人的生活又很快回归到平静中,虽然各自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怨气乃至阴影。当然,每次受伤最严重的还是在这个家庭中年龄最大、身患较为严重的冠心病的我。加之我的性格没有别人那样开朗释怀,那样善于解脱,因此,往往经过这样一场硝烟弥漫的战火,我那备受摧残的心一年半载也难得恢复过来。

尽管如此,生活总算归于平静,我在内心深处仍然默默地庆幸。然而,在庆幸的同时,又难免生出很深的忧虑,这种平静的生活到底能维持多久?下一场“战争”将又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知怎么,从那时起,我的心里时常都有那样一种莫名的担忧和恐惧。

那种温和平静的日子过了大概将近一年,新的一场“战争”终于再一次在小两口之间爆发。

那是前年初夏的一个晚上,小两口因孩子的什么事发生了纠纷,争吵了起来。我们老两口真担心又会因此大闹一场,爆发一场新的“战争”,就都叫儿子少说几句。谁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两口子小吵小闹了几句,很快就收场了。媳妇带着孩子回房睡觉去了,虽然脸色不怎么高兴,但也看不出有多大怨气。

我和老太婆见状,顿时转忧为喜,都为媳妇现在变得如此宽容大度、通情达理感到由衷的高兴。心想,我们刚才的担心真是多余,简直是“杞人忧天”!

大约十点左右,我们两口子就放心地睡觉去了。

然而,让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当下的平静、温和,正是一场新的“战争”爆发的前奏和序幕。

过了一些时候,儿子回卧室睡觉,却怎么也开不开门,知道是媳妇把门反锁了,就叫媳妇开门,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开门。儿子“咣当”一脚,门被踢开了。

我们两口子知道,这下儿子闯大祸了,凭媳妇那脾气,岂能善罢甘休,不闹个翻江倒海、天翻地覆才怪!

接下来的情况,又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虽然争吵声中蕴含着一点火药味,但声音并不很大,而且节奏也并不激烈,你一句,我一句,稀稀疏疏,慢慢腾腾,火药味并不浓烈。

渐渐地,我们两口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了。我们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就放心地睡觉。没过多少时间,我们就进入了梦乡。

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尖利的声音把我们两口子从梦中惊醒。只听到媳妇大声说:“我对不起你八辈祖宗!”儿子说:“我们只说我们的事,不要祖宗不祖宗的,好不好?”后面还说了很多,但声音不是很大,隔着两道门,我们也听不见。

我和老太婆想起来劝一劝小两口,刚穿好衣服,见又没有什么动静了,觉得事态已经平息,就没有必要说什么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从儿子媳妇的房间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偶尔听得见媳妇的一些声音,什么“你有多少钱”,什么“离婚”一类。总之,声音压得较低,大概是夜深人静,怕惊扰了左邻右舍的缘故吧。

这次,又是以很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

后来,我和老太婆就再也没有睡着,心里总在猜测着事态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是真正收场了,还是会有下一幕?我们真是绞尽脑汁,也不得而知。

第二天是礼拜天,儿子要去单位加班。儿子刚走了一会儿,媳妇也起了床,洗了把脸,怒气冲冲地走了,也没有管孩子,任孩子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哭叫。那天上午,老太婆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接。我和老太婆根据各种情况分析,媳妇是回娘家商量离婚的事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晚上,她还是回来了,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我根据情况分析,媳妇是回娘家商量离婚的事,没有得到娘家父母哥嫂的支持。她一向还是很听她父母的话的,是她父母心中的乖女儿。

这次,又和往常一样,“战争”结束,整个家庭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

然而,媳妇的一些话,诸如“对不起你八辈祖宗”“离婚”一类,再一次使得我这个心脏不好的人,如同伤口撒盐,雪上加霜。

我想,既然冒出一句“对不起你八辈祖宗”的话来,那就是儿子的八辈祖宗都对不起她了,其他的祖宗都早已不在人世,在人世的只有我们老两口了,那也就是说,我们老两口很是对不起媳妇她了。如果不是这层意思,那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媳妇她太对得起我儿子的八辈祖宗,为儿子的八辈祖宗立下了汗马功劳。

从这两层意思的哪层去理解,我都觉得没有多少道理的。我们两口子拿钱为他们买房子,又为他们当保姆带孩子做饭收拾家务,我们并没有丝毫享受到儿子媳妇的什么啊,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呀!凭什么那样说呢?难道就不怕伤了我们这些“倒贴保姆”的心吗?两口子拌个嘴、吵个架本来也很正常,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何把我们这些当牛做马的老人扯进去呢?

我还觉得,如果两口子还算有一定的感情,虽然因为一些事情而闹了点矛盾,心里难免有些怨气,但没有达到非离婚不可的地步,是不是最好不提“离婚”二字。《天津卫视》有个情感节目叫做《爱情保卫战》,这个节目里的情感专家涂磊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夫妻双方还有感情,还没有弄到非离婚不可的地步,就不要动不动说出“离婚”二字,“离婚”二字说出来是很伤感情的。

是啊,“离婚”二字,不仅伤害夫妻间的感情,还会伤害双方家人的感情。

哎,值得庆幸的是,“战争”总算过去了,尽管再一次在我那带病的心脏上撒了一把盐。

居安思危,痛定思痛,回顾儿子媳妇结婚后几年的经历,发生了几次较大规模的“战争”,差不多都是一年一次。我想,“一年”,“十二个月”,难道真的就成了我们家庭内部战争的周期?以后还会这样吗?应该不会吧。况且,以前几次都是小两口之间的战争,以后还会转型吗?会不会转换成“婆媳大战”“公媳大战”?当然“父子之战”“母子之战”即使有,那也是极小规模的,没有杀伤力,那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担心的必要。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有那么凑巧,你越是担心、越是害怕发生的事,它越会不期而至。

今年年三十的头一天,我在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身边一个挂衣服的架子上挂了大约十多件童装,看上去无论颜色还是样式,都还算好看。我便走拢去取了几件看了一下,大小也很适合孙女穿,又是羽绒的,质量也还可以,标价是四百多,只卖四十元。当然我也知道那标价太过夸张。那女人说,本来那些衣服都是卖一百多的,是别人借了他家的钱,没有钱还,实在没办法,看他们要账要忙了,那家人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就把他们开的童装店里的童装拿了一部分,以很低的折价来抵欠账。所以,她也就按照那家的折价来卖,确实很便宜。

当然,我对卖童装那个女人的话,并不一定相信。但是,看那衣服的质量,四十块还算是物有所值的。因此,我就给孙女买了一件。

衣服一拿回来,老太婆对孙女说,悦悦,爷爷给你买了新衣服,快来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悦悦一看到,怎么也不穿。老太婆就把衣服放到了一边。

大年三十的晚上,老太婆问儿子媳妇,悦悦明天换什么衣服。儿子又去拿出我买的那件衣服,叫悦悦明天穿爷爷买的新衣服,并说:“悦悦,明天就穿爷爷给你买的新衣服,现在试试看。”

悦悦还是像昨天一样,他爸爸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穿。此时我正在电脑上看节目,看到悦悦坚决不穿的样子,又联想到以前也买过几次衣服,她都说不好看,就是不穿。我就逗她说:“悦悦,爷爷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什么了,几次买的衣服,你都说不好看而不穿。”

停了一会儿,我又补充说:“悦悦,我买的这件衣服还是比较好看的,我觉得并不比你舅舅买的那件衣服难看啊,你舅舅买的你穿,我买的你就不穿,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了。”

这些话,我还是一边笑着一边说的,分明是在逗孩子,我就怕大人多心,因此,我说话的时候,既注意了语气,也注意了用词。

在补充后半段话时,我也犹豫了片刻,我就是担心拿悦悦舅舅买的衣服来对比,媳妇可能会多心。但我一想到,悦悦那么小的孩子,就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很多时候,本来好看的,她偏说不好看,不好看的,她反而觉得好看。虽然我们在培养孩子的过程中,应尊重孩子的选择,培养孩子的个性,但我们大人,也有建议和引导的责任,总不能孩子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任由她吧。

但我就从来没听到过悦悦的妈妈对悦悦说爷爷奶奶买的衣服不好看不穿有过半个字的劝说,也从来没听到过悦悦的妈妈教自己的孩子对送东西的人说过一句“谢谢”。

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难免会令给孩子送东西的人多少有些失望。

还有,说那句话,我特别地强调“好看”“不好看”,我生怕听话的人听成“好”与“不好”。

结果还好,好像媳妇并没有计较什么,因为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有多么不高兴。

我想,大年三十,一家人其乐融融,过个快乐的除夕夜,过个愉快的春节,这是所有中国人的愿望,也是我们这个家庭中每个成员心中的一个最强烈的愿望吧。但愿春节期间家里不要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央视春晚我大概看了一半,就早早地睡了,因为那几天身体总感觉有些疲倦。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的爆竹声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即使关闭了所有门窗,也那么震耳欲聋。色彩斑斓的烟花也争先恐后地升腾到几十米的高空,美丽地绽放,把漆黑的夜空点缀得异常绚烂夺目。这一切,无不呈现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尽管外面的喧嚣影响了我的睡眠,但我的心情格外地高兴!

第二天,我起得较早,因为头天晚上睡得较早,中央台的春晚节目没有看完,想早些起来补看春晚节目。儿子也起得较早,他要去单位值班。他说媳妇叫我们吃早饭不要等她,想多睡一会儿。按照他的吩咐,我们在七点半左右就吃了早饭,不然儿子赶不上上班。

大约九点钟左右,媳妇也起床了。随着“哒——哒——哒——”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就是一声愤怒的呵斥:“不准看电视!”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那是关断电视电源按钮的声音。

我知道,“母老虎”又要施展淫威了。因为她平时穿着拖鞋走路虽然也总是“哒哒哒”地有些响亮,但今天响得格外不同:一来节奏不同,非常急促;二来声响不同,高于平常,有点像踏步走的声响那么坚实有力。还有关电视的方法不同:平时是用遥控器关,今天不用遥控器,而是直接关电源。因为直接关电源,是用手指摁电源插座板上面那个开关电源的按钮,那样会发出较为清脆响亮的声音,有声音,而且声音越大,才越能表现出她的愤怒,才能震慑“敌人”。

那一声“不准看电视”的命令,咬牙切齿,掷地有声!对她的宝贝女儿,是从未有过那样严厉的呵斥,我想,那一定是有针对性的。

关了电视电源之后,“母老虎”又“嗒——哒——嗒——”地径直走向放方便面的地方,使劲抓起方便面,把装方便面的塑料袋抓得“咔嚓”一声,那个劲头儿足以使方便面被捏得粉碎。

我和老太婆都被“母老虎”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如坠五里云雾中,不知因为什么事使得她如此怒气冲天。我们都以为是昨晚或今天早上跟儿子因为什么,使得她极不愉快,“兽性”大发。

没想到,她吃了方便面后,气冲冲地坐到沙发上,然后酝酿了一下情绪,好像敌我双方在交战之前的谈判一样,一脸十分严肃而又带着愤怒的神情,义正辞严地说:“爸,今天我在这里说三点。”

我听到是有关我的问题,立即停止了在电脑上看《春晚》节目,转过身来,面朝“母老虎”。

我想,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任凭你气势怎样凶恶,我也无所畏惧。镇定地说:“你说吧!”

“第一,我没有教过悦悦说你买的衣服不好看,如果我说了,我一定不得好死,甚至过不了小年。”

听到这里,我就听不下去了,正要插嘴辩解,话刚出口,就被她打住了。

“你不要插嘴,等我把三句话说完了你再说。”

我说:“好,你说吧!”

“第二,请你以后说话不要总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

说到这里,我又想插话了,但想到刚才的吩咐,我不得不极力控制自己,不打断她的话。

“第三,我从来没有在外面说过你们老人的什么。好,我的三个问题说完了。”

“母老虎”说话的声音虽不是很高,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字字用力,掷地有声,仿佛是对罪恶滔天的仇敌的血泪控诉。满腔的委屈,满腹的辛酸,一肚子的怨气,尽蕴含其中!

“说完了?”我问。

“说完了。”她回答道。

“既然你说完了,那我也说两句。”

“你说!”

“先说你说的第一个问题吧。你说你并没有教悦悦说我买的衣服不好看,我什么时候说你说了,我把衣服一拿回来,她奶奶叫她穿她就不穿,说衣服不好看。那么小的孩子,穿衣服就挑三拣四的,难道我轻言细语地说一说,就不可以吗?第二,你叫我以后说话别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我什么时候说话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了?”

媳妇听了,默不作声。我说:“举不出例子,是吗?”

“母老虎”仍然没说什么。

此时,上次办满月在她妈面前栽赃诬陷我的那一幕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可以说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顿时涌上我的心头。我也便非常气愤地说了一句:“举不出例子来,那就请你以后不要血口喷人,不要乱咬人,好不好?”我一边说着,一边在说到“你”字的时候,用手指着她。

“母老虎”听我说她“乱咬人”,觉得她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就说:“爸,你给我解释清楚,动物才会咬人,你怎么跟咬人的动物住在一个屋子里呢?”

我说:“你要叫我解释,是吧?如果一个人平白无故地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为了表达那种被冤枉的愤怒之情,人们习惯用‘咬人’一词。”

因为我说话从来就没有“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过,我也可以对天发誓。我一辈子最痛恨的事情就是被冤枉,“无”中被生出“有”来!

“母老虎”听我说她“乱咬人”,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加之我又说她“无中生有”,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又开始“血口喷人”了:“真是一湾恨张三,张三恨一湾!”

我说:“这话用在我身上真还很贴切!不过,你可以到我工作的地方去打听打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可以到这个小区去打听打听!”

“到你工作的地方打听,我没有那闲工夫;到小区去打听,你没有跟别人交往,别人不了解你,怎么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母老虎”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我顿时无语了。是啊,对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无赖,一个泼妇,我还能说什么?

我正准备说第三个问题,“母老虎”抢到了我的前面,说:“请你以后说话别用手指着别人,那是一种人身攻击。”

我说:“你不也是两手在比划吗?”

“两手比划跟你用手指着,有本质的不同。你用手指着那是极其不文明的,我这比划可是非常文明的。”“母老虎”说。

我说:“对不起,习惯了。”

过了一瞬,我又继续前面的话题。

“第三,你说你没有在外面说过我们老人的什么,不错,我和老太婆也常说你在家里家外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什么。但是,既然你当个话来说这个问题,那就值得深思了。其一,你没有在外面说过我们什么,难道我们在外面说过你什么了?我们说过你什么了?”

“母老虎”说:“那倒没有。”

我说:“如果我们没有说过你什么,那就是我们有很多问题令你不满意,值得你在外面去说了。你给了我们面子,该说却没有说,那我们哪些地方做错了,你倒是说出来,我们以后好改正。”

我一边这样说,一边在心里想:你应该摸着心口想一想,我们二老有什么让你不满意了,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值得你到外面去说?你们住的房子是我们二老拿钱买的,家里吃的用的还有水电气一切开支都是我们老的拿钱,并且总是尽量压缩我们自己的开支,该买的东西不买,该看的病不看,千方百计地总想给你们多存点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等一切活儿,也是我们老的在做……只差没把你们两口子供到神龛上了。可是我们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带了几年的孩子,当了几年倒贴一切开支的保姆,从来没有听到你口中说出一声“谢谢”,就是我们老的给孙女买了东西,取了红包,也从没有听到你教孩子给爷爷奶奶说一声“谢谢”,带孩子出门或者回家,也没听到你教孩子给爷爷奶奶说声“爷爷奶奶,再见”或者“爷爷奶奶,我回来了”。所有这些,我们都还没说不满意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值得拿到外面去讲?

“就拿做饭来说,我说过你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过,是吧?你煮得好,我多吃点;煮得不好,我少吃点。”“母老虎”愤愤不平地说。

“这么说,我煮的饭,经常都是不好吃,令你不满意,吃不好了?”

“那倒不一定。”

“那是我有意煮得不好吃,让你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委屈,很对不起了!”

“我没说你有意不煮好,你只有那个水平,只有那个厨艺嘛。”

我又一次无语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我刚退休过来就接手了煮饭这个活儿,你还经常在儿子面前说我做的饭菜味道很可口,比老太婆那个持有高级烹调技师证的老炊事员煮的都还好吃。正是媳妇这个“一家之主”兼“领导”的肯定和表扬,成为了我干好“本职工作”的动力。这四年来,一直是我买菜做饭,做好后勤保障,即使苦点累点,也没有一点怨言。

然而,现在怎么一下子就“煮得好就多吃点,煮得不好就少吃点”,“只有那个水平,那个厨艺”了呢?这像一个不拿一分钱吃免费餐的人口中说出的话吗?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有,千万不能“无中生有”!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千万不能没有了良心!

此时的我,再一次气愤到了极点,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满含歉意地说:“这几年做饭没做好,让你吃得很不开心,使你受委屈了,很对不起了。贺春美同志,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伺候不了你,你就另请高明吧!”

常言道,恶人先告状,事情真还如此。我的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被气得心里一阵阵剧痛,“母老虎”却先告起了状。

她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对儿子说:“你快回来,你爸说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不配当她的媳妇,我们离婚吧。”

哎,我实在没有什么耐心再争执下去了,我彻底崩溃了!

此时,“无耻”“无赖”“血口喷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倒打一耙”“泼妇”“母老虎”“白眼狼”“恶人先告状”等一大堆词语涌进我的脑海,跳到我的嘴里,我差一点毫无保留地脱口而出,但刚到嘴边的那一瞬,我又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努力把它们一个个全部咽了回去。但谁也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么难受,像吞咽了一大堆被在有毒的粪便上活动的蛆虫毒死的苍蝇,恶心到了极点。

接下来,“母老虎”一边抽泣,一边跟抱在她怀里的悦悦说:“悦悦,妈妈以后一定要把你培养成一个非常优秀、非常有本事的人,长大以后,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想生孩子就生孩子,不想生孩子就不生孩子……”

我真听不明白,“母老虎”对孩子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我只想插一句:“看你怎么培养怎么教,千万别把孩子培养成那种血口喷人、恩将仇报、无理取闹、无中生有、蛮横任性、没有良心的人就好。”

当然,这次我仍然一如既往地将想说的话使劲地吞咽到肚子里,没有让它们蹦出来。

我现在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尽快把租出去的房子收回来,住到一边去。不见到这个女人,是我最大的心愿。

……

一场硝烟弥漫的“公媳大战”终于告一段落,但饱受战争摧残的我,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可以说“余悸”永远难 “消”,心里老是在牵挂着一个个问题,家庭内部的战争还会爆发吗?下一场战争将会在什么时候爆发?战争的另一方又将会是谁呢?

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使得我本来就很凌乱的心更加烦躁不安。我快步走进卧室,衣服也没脱就躺到床上,用被子把我的整个身体特别是脑袋严严地捂起来,想以此阻断尘世的喧嚣。

我只想好好地静一静。

(责任编辑 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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