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说《爱玛》中的私人庇护制度*

2017-03-28 07:02王春霞
重庆社会科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施惠伯里奥斯丁

王春霞

论小说《爱玛》中的私人庇护制度*

王春霞

本文结合英国社会历史学家哈罗德·珀金在《现代英国社会起源》一书中对私人庇护制度的定义,通过分析小说《爱玛》海伯里村不同阶层村民间的社交往来,说明私人庇护制度在海伯里村的具体表现形式及其影响。在小说中,私人庇护制度表现出理想性的一面和现实性的一面。它的理想性是指,在该制度下,施惠者和受惠者“各取所需”,形成 “双赢”局面。它的现实性是指,在该制度下,海伯里村各阶层之间,甚至同一阶层之间并非绝对“和谐”。它的两面性表明奥斯丁对当时社会关系有美好设想,但她也深谙世道变化,尤其是财产原则对私人庇护制度的影响。

私人庇护制度 施惠者 受惠者 理想性 现实性

今年是简·奥斯丁逝世200周年。两百多年以来,她的作品一直拥有众多普通读者和研究者,《爱玛》即是其中一部。近年来,随着一些社会历史学家对18、19世纪英国历史更为细致和深入的研究,现代人对当时英国各个阶层的社会生活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有了这种了解,人们就会明白奥斯丁笔下“乡间村庄三四户人家”的舞会、宴会、散步、喝茶、闲谈也是“描写当时英格兰社会状况的好途径。”[1]她在“二寸象牙”上“细细地描画”的“乡间村庄三四户人家”反映当时社会状况的同时,也说明她力图在作品中对她所处时代的社会关系有所构建。

这里主要基于英国社会历史学家哈罗德·珀金(Harold Perkin)对私人庇护制度和“朋友”的定义,通过分析《爱玛》海伯里村不同阶层村民间的社交往来,结合奥斯丁的其他作品,说明私人庇护制度在海伯里村的具体表现形式及其影响。在小说中,私人庇护制度表现出理想性的一面和现实性的一面。庇护制度的理想性是指,在该制度下,人们“各取所需”。它的存在为海伯里村的“施惠者”和“受惠者”带来了“双赢”局面。具体而言,庇护制度可以维护或提升“施惠者”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它能为“受惠者”带来物质实惠,扩大他们的社交圈,提升他们的社会地位等。庇护制度的现实性是指,在该制度下,海伯里村各阶层并非绝对“和谐”。“施惠者”之间“明争暗斗”;“受惠者”不得不“受制于人”,甚至对“施惠者”有潜在的抵触情绪等,这种“不和谐”有时因为“施惠者”自身的不当言行造成,有时由财产原则造成。小说中,私人庇护制度表现出的两面性表明奥斯丁对当时社会关系有美好设想,但是她也深谙世道变化,尤其是财产原则对庇护制度产生的影响。

一、私人庇护制度

一提到庇护制度,人们首先想到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的那封《致切斯菲尔德伯爵书》,它常被看作作家的“独立宣言”。事实上,庇护制度是个比较宽泛的概念,这里对庇护制度的讨论主要基于珀金对私人庇护制度的解释。珀金指出:“自发产生出工业革命的英国旧式社会是一个开放的贵族社会,它建立在财产和庇护制度这两个原则的基础上。”庇护制度以公共和私人两种形式存在,实际上,两者在很多方面是结合在一起的。私人庇护制度最直接地表现为,一个有钱有势的贵族或乡绅掌握着很多职位。比如:教士的俸金、有报酬的郡和教区职位、商人和律师的助手、代管房地产者、牧师、秘书、家庭教师以及整个家庭事务的服务,甚至是地产或土地的劳动者。如果他手头有一些差事需要“施惠”,首先就会想到他的“朋友”。在当时社会,对于“施惠者”来说,这种行为是为人之道的表现,是值得骄傲的(a matter of pride and principle)。[2]例如,在小说《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开头,贝伦特夫人的妹妹嫁给了“一个没有文化,没有家产,并且没有门第的海军陆战队的中尉”,这使得娘家人很恼火,甚至跟她断了亲。托马斯·贝特伦爵士“倒是愿意利用自己的情面去为贝伦特夫人的妹妹帮帮忙,”这个忙是“按照为人之道(from principle as well as pride),本着与人为善的愿望,为了维护家族的体面,他希望与他沾亲带故的人都能受人尊敬。”[3]

在当时,除了财产(尤其是田产)是公认的决定个人社会地位的重要因素之外,一个人“受惠朋友”的多少也是衡量其社会地位的一个准则。那么,珀金怎么定义“朋友”呢?他通过史料分析得出,双方只要在庇护制度下都能获益,那么他们就是“朋友”。他将“朋友”具体分为五类,这五类“朋友”在奥斯丁作品中几乎都能找到例子。它们分别是:第一,朋友是这个人的直系亲属。例如,在《傲慢与偏见》中,舅妈嘉丁纳太太给伊丽莎白写一封长信,解释达西如何成全丽迪雅和韦翰的婚事。信中写了达西找到丽迪雅后,第一件事就是劝她回头,“一等到和家里人说通了,就赶快回去(to persuade her to quit her present disgraceful situation,and return to her friends as soon as they could be prevailed on to receive her)。”[4]此处的“friends”指的是丽迪雅的家人。第二,朋友是这个人庞大家庭的成员,甚至也包括其家庭成员的亲戚。“庞大家庭的成员”也常常包括家里的仆人。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中,贝特伦爵士就让他的“朋友”兼姐夫诺利斯先生做曼斯菲尔德教区的牧师,给他提供了一份俸禄。《傲慢与偏见》里,丽迪雅写信希望伊丽莎白能让达西给韦翰在宫廷里找个年薪三四百镑的差事。鉴于韦翰的种种“忘恩负义”,伊丽莎白当然不会告诉达西此事,但她时常会接济这对夫妇。韦翰的父亲精心管理着彭伯利庄园的资产,因而受到老达西先生的器重,将他视为“最亲密、最知心的朋友”。第三,朋友是这个人的佃户和村民。在《爱玛》中,奈特利先生就以成为佃户罗伯特·马丁的“最好朋友和顾问”而感到骄傲。第四,朋友是这个人的政治帮手、同僚和支持者。第五,朋友是这个人所相识的人中,那些拥有某种特殊品质或对其有用的人。在《爱玛》中,哈丽埃特能吸引爱玛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爱玛可以对其婚姻“发挥想象”,“施展拳脚”。埃尔顿太太一心一意要做简·费尔法克斯的朋友,原因之一就是简的高雅、才能和美貌得到了整个海伯里村村民的认同和赞扬。在她的眼里,跟简做朋友在一定程度上能向村民展现自己的“高雅”。

对于“朋友”的概念和范围,娜奥米·塔德莫(Naomi Tadmor)在《18世纪英格兰的家庭和朋友》一书中也有类似的说法。[5]庇护制度下的朋友关系,在很多情况下,就是“施惠者”和“受惠者”之间的关系。

二、私人庇护制度的理想性

庇护制度的理想性是指,在庇护制度下,“施惠者”和“受惠者”都能获益。“施惠者”通过施惠得到更多的朋友,从而提高自身社会地位,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受惠者”通过成为“施惠者”的朋友,从而扩大自身的社交圈,增强社会联系,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等。

一般情况下,处在高阶层的人具有“施惠”的资格。在海伯里村,拥有地产的奈特利先生是最大的“施惠者”。由于爱玛家的财产来源于投资收入而非田产收入,因而在社会地位上就略微低于奈特利先生,这是因为在当时的英国社会,拥有田产的贵族和乡绅社会地位最高,因为人们认为他们对土地和庄园担负着长期的责任。例如,在《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首次拜访彭伯里庄园时,她对达西作为庄园主、兄长的责任的感叹中,这一点就表现得非常明白。“施惠者”出于某种特定的需求会选择适当的人作为施惠对象,也就是说,他们会寻找合适的“朋友”。在《爱玛》中,奈特利先生就以成为佃户罗伯特·马丁的“最好朋友和顾问”而感到骄傲,这是因为奈特利先生和马丁之间的融洽关系能使前者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一些佃户虽然在经济上处于从属地位,但他们并非完全依附于庄园主。两者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互惠”的基础上。一方面只有把大片土地租给佃户,庄园主才能有租金收入;另一方面,只有庄园主的土地“有利可图”,佃户才会租种。然而,他们的关系又不是纯粹的金钱关系。庄园主和佃户的融洽关系甚至能为前者带来一定的政治利益,因为在当时英国,自由产业所有者年收入在40先令以上者拥有选举权,庄园主要想获得议会职位,赢取佃户的选票很重要。[6]例如,在乔治·艾略特的《米德尔马契》中,多萝西的叔叔布鲁克先生就是一个对自己佃户不负责的乡绅,因而当他想竞选议员时,遭到佃户们的羞辱。

爱玛通过成为科尔夫妇的“朋友”巩固了自身的社会地位。经商出身的科尔夫妇为实现社会阶层的上升,不断满足社会晋级所需的各种要求,他们的努力得到了海伯里村多数村民的认可。爱玛虽然内心仍然看不起科尔夫妇,但她并不愿意被他们形成的圈子冷落。事实上,他们为邀请爱玛和伍德豪斯先生参加宴会,煞费苦心,给足了父女俩面子,尤其是那封请柬更是承认了爱玛的“施惠”地位。请柬内容如下:“原当更早恳请光临,惟因折叠屏风迟迟未能从伦敦运抵,故而请柬不敢贸然送上。现屏风已到,当可为伍德豪斯先生遮去些风寒,故不惴冒昧,务希大驾光临,以使蓬荜生辉。”[7]通过接受科尔夫妇的邀请,在某种程度上,爱玛也跟科尔夫妇圈子里的人拉近了关系,巩固了自身的社会地位。

旧式传统社会要求下层民众尊敬上层人士的同时,也要求上层人士对其教区的民众承担一定的责任。他们通过举办宴会,打猎和参加礼拜等,加强与本地民众的联系。在海伯里村,上层人士为体现自己在教区所承担的责任,会对教民资助一些财物,提供某些便利服务,提供就业职位等。例如,爱玛时常访问和帮助海伯里村里的穷人。贝茨先生是海伯里村的前任牧师,他死后,贝茨母女的日子每况愈下,伍德豪斯先生会送给她们一点小礼物或一块肋肉或是一条猪腿,并经常邀请她们到他家吃饭。奈特利每年都送给她们一袋苹果,常常为她们提供出游的马车等。伍德豪斯先生推荐车夫詹姆斯的女儿汉娜到韦斯顿夫妇家作女佣;埃尔顿太太极力推荐简·费尔法克斯到她的朋友家做家庭女教师等。在《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开始不理解夏洛蒂怎么会愿意陪着丈夫去拜访凯瑟琳夫人,听她对自己的家务事“指手画脚”,忍受她的趾高气扬,后来伊丽莎白想到凯瑟琳夫人可能手上还有其他空闲教职,夏洛蒂算计着能否再次“赠与”她丈夫。

庇护制度有助于 “受惠者”社交圈子的扩大和社会地位的提升。在“施惠者”的推荐下和引领下,“受惠者”可以进入上流社会。随着社交圈的扩大,“受惠者”向上爬升的机会就会增多。例如,贝尔夫妇抚养了简·费尔法克斯,让她接受良好的教育,领她参加众多社交活动,这使得她有机会结识弗兰克·丘吉尔,并与他订婚。她通过婚姻改变了做家庭女教师的命运。再如,小说《诺桑觉寺》一开始就提到女主人公凯瑟琳·莫兰已经十七岁了,可是还不曾有过意中人。为什么呢?奥斯丁以戏谑的笔调回答道:“附近住的邻居中没有一个贵族;一个也没有——就连从男爵也不见一个。他们家的熟人中从没有哪一家在门口偶然捡到过一个男孩子带回家抚养的;没有一个男青年的家庭出身不为人所知。也没有某个年轻人是她爸爸的监护人,而本教区的乡绅老爷家中也无子女。”[8]这时候,当地的富有乡绅艾伦夫妇决定带莫兰到巴斯去碰碰运气。在巴斯的社交场所,凯瑟琳的确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亨利·蒂尔尼。

三、私人庇护制度的现实性

私人庇护制度在当时社会并不总是运行良好。乡绅贵族本着“为人之道”来行事是私人庇护制度运行良好的表现,但是也有一些乡绅贵族违背“为人之道”,例如,他们将受俸牧师推荐权(Advowson)看作一种财产形式,将其作为投机的来源。他们常常将一些长期或终身的教职明码标价,甚至拍卖。教职的价格登在报纸上,并标明现任者的年龄。教职价格每年都有所变动。[9]在《理智与情感》里,布兰登上校把自己教区200镑一年的教职免费提供给爱德华,约翰·达什伍德对此甚为惋惜,因为他估计这一教职可以值1400镑。一些乡绅贵族常年住在伦敦或巴斯,并不认真经营自己的庄园,照管自己教区的教民。在奥斯丁作品中,此类“不作为贵族”的代表就是《劝导》中爱看《准爵录》的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他们只看重自己建立在土地基础上的贵族权利,却忘记了他们所应承担的义务。埃利奥特爵士将自己宅地凯林奇庄园的出租意味着他“丧失居住在自家土地上的义务和尊严”[10][11]。

除了乡绅贵族自身的“不作为”行为,影响庇护制度良好运行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财产原则。珀金指出,英国旧式社会的财产和庇护制度原则在实际运作中,财产是第一原则。庇护制度不能甩开财产准则而单独发挥作用,它在很大程度上受财产因素的制约。19世纪初,随着新兴制造业和工商业阶层财富的日益增长,他们要求实现与其财富相匹配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于是,英国在1832年举行了第一次改革法案(the Reform Bill of 1832)。在改革过程中,财产的决定性作用日益增强,庇护制度的现实性日益突出,这也是庇护制度日益式微的原因之一。在反映第一次改革法案前夕英国社会状况的小说《米德尔马契》中,银行家尼古拉斯·布尔斯特罗德与米德尔马契当地乡绅之间的矛盾就表明了这一点。

在小说《爱玛》中,庇护制度所表现出的现实性是指,在庇护制度下,海伯里村各阶层的村民间,甚至同一阶层的村民间并非绝对“和谐”。这种“不和谐”有时候是由于“施惠者”的不当言行造成的,有时候是由财产原则造成的。庇护制度下的“施惠者”和“受惠者”的身份常因财产改变而发生变化。

爱玛本应该正确地发挥“施惠者”的作用,可是她的某些不当言行却对“受惠者”造成了伤害。例如,在博克斯山游玩时,爱玛嘲讽贝茨小姐,她的这一行为受到奈特利的严厉指责。他认为,如果爱玛作为“施惠者”带头羞辱贝茨小姐,必然引起其他人对贝茨小姐的不敬。奈特利的指责使爱玛 “衷心地感到痛悔……决定明天早上就上门去拜访,自己一定要以此为始,注意以平等的地位,同对方保持经常的、友好的交往。”[12]当爱玛和韦斯顿太太感到费解:“懂高雅、有自尊”的简怎么能“忍受屈辱”,甘受埃尔顿太太的“提携”,倾听她的“贫嘴薄舌”,奈特利的回答说出了简的无奈和无助:“费尔法克斯小姐……有能力对埃尔顿太太作出一个公允的评价。假如她能够跟谁交往就同谁交往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挑中那一位,可是……别人都不来关心她,埃尔顿太太来关心她,她也只好领受了。”[13]他在暗示爱玛对简漠不关心,爱玛对此感到十分内疚,她开始有意亲近简。

表面上看,爱玛和哈丽埃特的亲密交往提升了哈丽埃特的社会地位,但实际上却害了她,甚至险些害了自己。哈丽埃特是一个在戈达德太太家里寄宿的私生女,她原本认为嫁给马丁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可是爱玛深信她是一位上等人的女儿,在社会地位和社会联系方面比马丁具有优势。爱玛声称她要使哈丽埃特远离“海伯里的下层社会和相关圈子”,提高她的品位与鉴赏力,增添她的学识与风采,把她引入上等社会,最终通过婚姻为她在上流社会谋得一个十分稳固的地位。爱玛对自己将要发挥的作用乐此不疲,认为“这会是一桩饶有兴味的差使而且必定是一种高层次行善积德之举”。[14]作为爱玛的提线木偶的哈丽埃特在爱玛的怂恿下,先是爱上了埃尔顿先生,埃尔顿先生对此十分恼怒,觉得哈丽埃特这样一个无名无产的私生女怎能配上他的牧师身份,于是,他日后处处为难她。随后,爱玛又以为哈丽埃特爱上了弗兰克·丘吉尔,一再“鼓励”哈丽埃特勇敢去爱,后来发现哈丽埃特爱上的人竟然是自己深爱着的奈特利先生。难怪在爱玛和哈丽埃特成为亲密“朋友”的一开始,奈特利先生就对曾经是爱玛的家庭教师的韦斯特太太说,她俩的交往对谁都没有好处。

在小说中,奥斯丁认可海伯里村的阶层流动,她赞成经商的科尔夫妇“合情合理”向上爬的做法。科尔夫妇靠经商起家,当积累了一定的物质财富后,他们开始向往社会地位的提升。马车、府邸、晚宴和钢琴等都是上层人士社会地位的指示器,科尔夫妇逐步购置这些必需品,参与和举办一些社交活动,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奥斯丁决意要批评的却是埃尔顿夫妇,他们是“金钱利益”的代表,试图用金钱在海伯里村的社交界“大显身手”。奥斯丁批评他们凭着一万英镑财产和“阔姐夫”就想争当与奈特利和爱玛的同等地位的“僭越行为”。事实上,埃尔顿夫妇的“僭越行为”就是财产原则对庇护制度的不利影响。埃尔顿太太一到海伯里村就大肆鼓吹和宣扬自身的社会联系亦即社会资源,以期抬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她言必谈枫树林的卖弄姿态,使人马上联想到《傲慢与偏见》中那个言必称“凯瑟琳夫人”的柯林斯。英国旧式社会是一个开放的贵族社会,一个人“向上爬”的途径有很多,比如通过继承、婚姻、经商赚钱和当律师赚钱,另外一个重要途径就是成为一个有钱有势的贵族或地方乡绅的“朋友”。

当埃尔顿太太首次回访哈特菲尔德时,爱玛领教了她“俗不可耐”的“暴发户”风格。“她劈头第一个话题就是枫树林——‘我姐夫萨克林先生的宅地’。 这少不得(接下来让她)把哈特菲尔德跟枫树林比较了一番。”让爱玛忍无可忍的是,埃尔顿夫人竟然想充当她的保护人,把她领进巴斯的社交界,为她介绍“几位当地数得着的上流社会人士”。难怪,爱玛“再听下去真连礼貌都顾不上了!什么话呢!难道她爱玛还得承埃尔顿太太的情,要由她来所谓领进社交界!难道她爱玛进社交界还得靠埃尔顿太太的朋友的提携! ”[15]

鉴于埃尔顿太太的狂妄和自不量力,爱玛对她极其冷漠。于是,“她(埃尔顿夫人)对爱玛的态度变了。大概是因为本来有意跟爱玛亲近,却得不到爱玛一点回应,叫她生气了,所以如今她反倒不愿意来接近了,渐渐变得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远了。尽管这一来倒是合了爱玛的意,可是对方这原本不是怀的好心,势必越发增加爱玛对她的反感。还有,她对哈丽埃特的态度也不客气了。埃尔顿先生也是一样。夫妻俩对她又是拿话奚落,又是待理不理的……她不用说已经成了他们两口子共同的眼中钉。他们无话可谈时,肯定就会把伍德豪斯小姐随意拉出来骂上一通。他们不敢公然对她失礼,却有个更好的办法发泄胸中的那口恶气,那就是对哈丽埃特尽量表示轻蔑。”[16]

埃尔顿太太和爱玛之间的矛盾在韦斯顿夫妇举办的舞会上达到高潮。埃尔顿夫妇对哈丽埃特故意冷落,“他和他太太都是满面春风,你冲我笑笑,我冲你笑笑。爱玛不想再看了。她心里火烧火燎的,她担心自己的脸上只怕也一样涨得通红。”[17]实际上,他们的举动是对爱玛“施惠者”地位的一种挑衅。

另外,爱玛对简·费尔法克斯的“冷淡”更是激起了埃尔顿夫人对她的“热情”。“埃尔顿太太非常喜欢简·费尔法克斯,而且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她。这不只是因为如今在跟一位年轻小姐斗气,不免要抑此而扬彼。”[18]此时设法亲近简就成了埃尔顿太太与爱玛进行“暗斗”的重要筹码。

当“施惠者”之间的斗争使得整个海伯里村的社会秩序面临失衡的危险时,一个当地最高的统治者往往会站出来让失衡的“社会秩序”复位。在海伯里村,奈特利先生就充当这一角色。在小说中,奥斯丁将他塑造成一个模范乡绅,强调他在海伯里村所承担的义务和所代表的道德力量。例如,在舞会上,当埃尔顿先生当众拒绝做哈丽埃特的舞伴,此时奈特利先生出面请哈丽埃特跳舞,为她和爱玛挽回了面子。在这场斗争中,奈特利先生用行动斥责了埃尔顿夫妇的无礼举动,这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收敛了自己的狂妄。

四、结语

表面上,私人庇护制度为海伯里村制造了一个 “双赢”局面。在该制度下,人们“各取所需”。它维护或提升了爱玛等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等。它为哈丽埃特、简等人带来社会地位的提升或物质层面的好处。作为乡绅典范的奈特利先生维护或监管着庇护制度在海伯里村的正常运行,他深深懂得建立在土地基础上的乡绅贵族既要享受权利,也要承担义务。这表现了庇护制度理想性的一面,也是奥斯丁对阶层关系的美好设想。与此同时,奥斯丁也十分清楚庇护制度的实际运行并不理想。小说中庇护制度的现实性表明奥斯丁深谙世道变化,变化之一就是财产的决定权越来越大,这点表现在科尔夫妇和埃尔顿夫妇靠财产实现自身阶层上升。庇护制度的两面性反映她批判性地审视自身所处世界,并力图在小说世界中对她所处时代的社会关系有所构建。

[1]David Monaghan.Jane Austen in a Social Context.Macmaillan Press Ltd,1981:p.3.

[2]Harold Perkin.Origins of Modern English Society.Ark Paperbacks,1985:p.17,pp.39~56,p.51.

[3](英)简·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秭佩译,中国戏剧出版社,2006年,第1页

[4](英)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王科一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第240页

[5]Naomi Tadmor.Family and Friends in Eighteenth-Century England——Household,Kinship and Patrona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pp.167~170.

[6]W.A.Speck.A Concise History ofBritain 1707-1975.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6:pp.4~13.

[7][12][13][14][15][16][17][18](英) 简·奥斯丁:《爱玛》,李文俊、蔡慧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第 177 页、330、244、17、234、241、282、241页

[8](英)简·奥斯丁:《诺桑觉寺》,金绍禹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第7页

[9]Irene Collins.Jane Austen and the Clergy.The Hambledon Press,1994,p.34.

[10](英)简·奥斯丁:《劝导》,孙致礼译,上海三联书店,2014年,第91页

[11]王春霞:《从消费文化视角解读〈傲慢与偏见〉》,《山东社会科学》2016年第 3期,第 122页

(责任编辑:王立坦)

On Private Patronage in Emma

Wang Chunxia

Based on English social historian Harold Perkin’s explanation of private patronage and in his Origins of Modern English Society,this article is to illustrate how private patronage works and what influence it exert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ifferent social ranks in Emma’s village Highbury.In the novel,private patronage displays its idealistic and realistic sides.The idealistic side refers to the sound operation of private patronage,which benefits patrons and the patronized materially and socially.The realistic one means that the working of private patronage tends to be challenged by such factors as the competition between patrons,the reluctant acceptance of imposed patronage,the property principle and so on.The double-sidedness of private patronage embodied in Emma implies that,on the one hand,Jane Austen has envisioned a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ifferent social ranks;on the other hand,she is fully aware of the social changes which hinder the smooth operation of private patronage.

private patronage,patron,the patronized,the idealistic side,the realistic side

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外国语学院 北京102249

中国石油大学(北京)科研基金资助“19世纪英国女性作家作品的‘可知社群’构建”(批准号:ZX2015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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