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都是浮云

2017-03-31 17:43陆霖霖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3期
关键词:整体把握知人论世梦境

摘 要:对于《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中所描绘的梦境,历来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是认为梦境是作者想象中的神仙世界,是一场美梦;另一种则认为梦境是作者三年长安生活的曲折显现,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笔者认为这两种看法虽各有合理之处却仍有让人疑惑之点。本文想拟文本的整体把握以及知人论世的角度来对梦境重做解析,把《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梦境解读为长安生活的美梦一场似乎更契合本文的行文逻辑和作者的思想性情。

关键词:《梦游天姥吟留别》 梦境 美梦说 噩梦说 整体把握 知人论世

《梦游天姥吟留别》是一首被广泛收入各地中学语文教材的李白的代表诗歌,对于诗中所描绘的梦境,历来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是认为梦境是作者想象中的神仙世界,是一场美梦,神仙世界越美好越能反衬现实世界的丑恶黑暗;另一种则认为梦境是作者三年长安生活的曲折显现,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两厢而言,美梦说占上风。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在分析此诗时认为:“淋漓挥洒、心花怒放的诗笔,写出了诗人精神上的种种历险和追求,好像诗人苦闷的灵魂在梦中得到了真正的解放。”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解题为:“诗用浪漫主义手法、通过梦游,抒写了对山水名区和神仙世界的热烈向往,表现了作者鄙弃尘俗、蔑视权贵、追求自由的思想。”由萧涤非等撰写,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唐诗鉴赏辞典》指出:“对于名山仙境的向往,是出之于对权贵的抗争,他唱出封建社会中多少怀才不遇的人的心声。”在沪教版高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教参中也写到:“诗人用极富表现力的浪漫主义手法把我们带入瑰丽神异的神仙世界,这是诗人梦游的最浪漫最美妙的境界,也是诗人的理想境界”。

持噩梦说者亦有人在,明唐汝询在其《唐诗解》中就曾指出:“托言梦游以见世事之幻。”清陈沆在《诗比兴笺》中亦言:“太白被放以后,回首蓬莱宫殿,有若梦游,故托天姥以寄意。”当代李白研究专家安旗在其《李白传》中提到:“《梦游天姥吟留别》绝不是追求神仙世界,而是借梦游天姥写他‘待诏翰林的经历,抒他‘攀龙堕天的情态”。

对于这两种传统的解读,笔者认为虽各有合理之处却仍有让人疑惑之点。比较这两种针锋相对的解读,争论点在于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到底是寄托梦想中的光明神仙世界,还是暗喻现实中的黑暗宫廷生活。

首先就梦境性质而言,这是一个奇幻迷离,惊心动魄而又斑斓华美的梦,那么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呢,恐怕要从诗歌整体来把握。诗歌第一段从越人的话语写起,作者对天姥的向往之情显而易见。第二段开始进入梦境。“一夜飞渡镜湖月”“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作者内心的那份欢悦轻快不言而喻。再看梦醒后,“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尽管有人认为“忽魂悸以魄动”正说明这是一场噩梦,但是把这几句合起来来看,如果说从“长嗟”我们还看不出作者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嗟叹的话,那么“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醒后和梦中的对比,“惟”“失”二字难道还没有把作者梦醒之后的怅然若失,嗟叹不已的情态生动地表现出来吗?谁又会在噩梦醒来之后惋惜梦中的情景消失不见呢?再说“忽魂悸以魄动”,难道忽然惊醒就一定是噩梦吗,美梦就不会忽然惊醒吗?因此,联系梦中遇仙的前后内容来看,这场梦确实应该是一场让作者留恋不已的美梦。

其次就梦境的具体内容来看,既然我们已把这场梦定性为美梦,那是否就是第一种观点中所认为的作者想象当中的睦睦和乐的神仙世界呢?恐怕不然,我们来看诗歌第三段。“世間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此”指代的是上文的梦,应该没有异议。“古来万事东流水”流露出明显的消极思想。如果这个“此”所指的梦是神仙世界的梦的话,那就是说世间的繁华熙攘如同这个神仙世界的梦一般都是易逝的。不仅世事皆空,所谓的仙境也只是一场空。那么既然作者不仅已看破尘事,也看破了仙事,又何必去“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呢?如此明显的前后矛盾,不是很可疑吗?

可见从文本的整体来把握,这场梦是一场美梦,但却不应是所谓诗人想象当中的神仙世界,那么到底该怎么解读这场梦境呢?笔者大胆揣测,把这场梦解读为李白三年长安宫廷生活的美梦一场更能自圆其说。

如果把“此”看成指代的是三年宫廷生活,那么作者在第三段中所要表达的就是:世间的乐事就像三年的宫廷生活一样都是一场梦而已,一切都会过去的,好的会过去的,坏的也会过去的,神马都是浮云,何必纠结呢,做自己开心的事最重要,干吗要委委屈屈、窝窝囊囊地看别人的脸色,嘿,老子还不伺候你了!这是李白在被赐金放还之后的自我宽解,当然也是铮铮傲骨的宣言。

如果从知人论世的角度来看,李白是否就认为官场是黑暗的污浊不堪的,还是乐在其中?你看他应诏之时所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种骄傲得意简直到了张狂的地步。到了长安之后呢,很多人说他政治理想得不到实现,所以痛苦愤懑,这固然不错,可是玄宗“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每有宴请或郊游,必命李白侍从,而李白竟敢让力士脱靴,贵妃磨墨,没有皇帝的宠幸他又怎敢如此放肆。毫无疑问李白当时还是颇得皇帝的欢心荣宠的,只是皇帝爱的是他的文学才华而不是政治才华。可见如果说三年的宫廷生活是一场噩梦恐怕并不尽然。

其实平心而言,李白恐怕也确非政治人才,玄宗对他“非廊庙器”的评价也不算妄评,且不说后来的应邀入幕,惹下祸端,就是供奉翰林时的表现也足以看出端倪。《论语》有言:“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可再看看李白的言行,哪里有寡言慎行的丝毫踪影。你看他在长安时的张狂,敢情是皇帝老大,他老二。不,应该说是李白老大,“天子呼来不上船”嘛,连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但是这就是李白,这才是李白,这才是潇洒不羁的诗仙李白。咱毕竟不是政治家,咱就是一文人,咱该干嘛干嘛去,人生的痛苦往往不就是由于找不准自己的位置造成的吗?

因此从以上这两方面来看,把《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梦境解读为长安生活的美梦一场似乎更契合本文的行文逻辑和作者的思想性情。长安三年,那是一个李白满怀豪情,想要一展抱负的时期;是李白得到皇帝青睐,最接近梦想的时期;是李白悠游于宫廷之中,得意辉煌的时期,这难道不是一段金碧辉煌,令人目眩神迷像梦一样的生活吗?只是梦终有要醒的时候,对于虽满怀政治抱负却丝毫不谙政治斗争的复杂性的李白来说,对于终被赐金放还的李白来说,当初自己曾满心期冀满怀豪情的长安生活不啻于黄粱一美梦罢了。李白从不掩饰自己对功名富贵的喜爱和追求,只是当这种追求要以牺牲他的自由、人格为代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潇洒痛快。

从满怀抱负到梦想幻灭,李白心惊魂悸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我宽解,于是,那个仙风道骨潇洒不羁的诗仙高歌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诗句,消失在青崖之间。神马都是浮云,如此而已。至于后来入幕府,惹祸端,只能让人感叹,世事谁人又能真的看破了。

(陆霖霖 上海市新场中学 2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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