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

2017-04-06 20:41黄大刚
小小说大世界 2017年4期
关键词:黄花梨财物老家

黄大刚

他又见到了那张算盘。

算盘很普通的样子,四块4寸宽的木块围成一个框,一条主梁横贯左右,用细小的圆棍把算珠团结起来,上面2个,下面5个,做工质朴,一点也不“工艺”。这个算盘却用一个精致华美的檀香木盒子装起来,里面还辅了柔软丝滑的红绸布。那人小心翼翼地把算盘捧到他面前,他怀疑那人是不是屏住了呼吸,似乎这算盘娇脆得受不了鼻息。

他把算珠归位,右手辟里哗啦拨了一通,很顺手的样子,那是嵌入记忆的感觉。

那人堆着讨好的笑,把脸递过来,“领导,这算盘做工虽不怎样,可材料是海南黄花梨的。”

他把算盘翻过来,横梁上有两个稚气的小字“王记”,还是当年他用小刀刻上去的。

没错,就是他家的算盘,没想到又摆在了他面前。

算盘从爷爷手上传下来。爷爷是生产队的会计,村里只有爷爷上过高小,队长便把全队的财物交给爷爷管。半年或全年开总结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爷爷翻着帐本,清脆地拨着算珠,向围坐在身旁的乡亲报着收入和支出。队长环视着每一张脸,问:“大家都听到了?有没有说法的?”“福爹是明白人,算的帐清楚着呢。”

后来,爷爷老了,算盘传给了父亲。那时,村里能识字会计算的年轻人多起来,不少人对会计这一职位心痒痒的,会计相对下田较轻松,每月得的工分也不少,而且是份让人尊重的职业,一说是会计,旁人会高看三分,姑娘也另眼相看。

会上讨论时,有人站起来:“让福山当吧,福爹带的崽,差不到哪里去.”

父亲不负众望,队上的每笔帐清清楚楚,帐本就摆在桌面上,谁都可以来翻来看。队里分东西,除了一个人,没有人闹过情绪。过年杀年猪,每个人半斤肉,父亲把肉提回家,母亲傻眼了,父亲提回来的是骨头,只有重量,没有肉。母亲赌气躲到房间抹眼泪,爷爷却露出了笑意,这下,他可以放心地把算盘交给父亲了。

他也爱上了打算盘,还悄悄在算盘的横梁上刻下“王记”两个小字。在全县珠心算比赛中得了第一名,乐得爺爷满脸的褶子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在学校,他的成绩总是遥遥领先;在老家,他成了跳出农门的榜样;可一进入机关,他如一滴水掉进了大海。没有任何人脉,按部就班的工作,让他的生活陷入了平凡和乏味的泥潭中,想挣扎却力不从心。

一名副局长退后,传出要重用年轻干部,这个消息令他寝食难安,他隐隐感到,这次机会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多方探听,知道局长喜好黄花梨。

他想到老家的算盘。

他专门回了趟老家,东拉西扯,心中如饺子翻滚着算盘的事,却重如千斤,难以吐出口。第二天要上班了,临行,他把自己逼到了没有退路。“妈,咱家那个算盘呢,侬工作要用。”母亲欣喜地从房里拿出来,嘱道:“亚山呀,好好保管。”

他如愿当上了副局长,自此平步青云,干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踌躇满志,只是面对母亲,他怯懦得不敢对视,最近,母亲爱念叨那个算盘。

“亚山,你要教小志打算盘,当初,你爷爷可是手把手教你的。”

“当年,生产队的东西都归咱家的算盘管,你爷爷,你爸,算那个帐,没有人不服的,现在村里的老人说起来,还说好呢。”

……

母亲记性不好,想起就说,说过也就忘了,可他却如被人揭了结在伤口的痂,隐隐做痛。

随着职务的升迁,他越发感到当官是高风险的职业,自知根基浅,能有今天不易。因此,他勤勉独守,尽力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现在,面对原先属于自家的算盘,他把持不住,达成了一笔交易。

他忐忑不安渡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担心显得多余。闲下来时,用算盘“三下五除二”算一下工资收入和每月的花销,一股失落感袭上心头,苦得像牛,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却不如开钢材店的同学,建别墅,开豪车,同学集会全包。

有人再“意思”,他半推半就。躲在房里,对着收款单,用算盘辟里啪啦算一遍“收入”,极为过瘾。

办案人员审问他受贿的财物,那个数据与他用算盘算出的一样。收到的财物原封不动上交,对他而言,那只不过是一串数字,量刑的依据。

“那算盘不是咱家传下来的吗,怎么犯事了?”

面对白发苍苍的母亲的询问,他不知从何说起。

猜你喜欢
黄花梨财物老家
遭雷击的黄花梨
治安案件办理中涉案财物处置应注意的问题
黄花梨芝仙祝寿纹翘头案苏富比拍出35.28万英镑
海南黄花梨
我的老家
奶酪之争
退路
在老家过年
他人损坏多少财物可以报案立案?
要爱护俱乐部的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