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生态女性主义对“父权制”世界观及二元式思维方式的批判

王素娟

摘 要：生态女性主义尝试寻求普遍存在于社会中的贬低女人与贬低自然之间的关系，发现他们源于同一个根源：“父权制”世界观和二元式思维方式。要实现女性的真正解放和解决生态危机问题，就必须彻底批判和摒弃“父权制”世界观和二元式思维方式。

关键词：生态女性主义；“父权制”；二元式思维方式

中图分类号：D4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7）01-0048-03

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是女性解放运动和生态运动相结合的产物，既是女性主义研究的重要流派之一，也是生态哲学的重要流派之一。它从性别的视角审视生态问题，尝试寻求普遍存在于社会中的贬低女人与贬低自然之间的关系，发现他们源于同一个根源：“父权制”世界观和二元式思维方式。要实现女性的真正解放和解决生态危机问题，就必须彻底批判和摒弃“父权制”世界观和二元式思维方式。

一、女性主义视域中“父权制”的概念

父权制概念（patriarchy）是女性主义分析性别关系的一个重要工具。一般认为19世纪英国著名的法律史学家亨利·詹姆斯·萨姆那·梅因（Henry James Sumner Maine， 1822—1888）在1861年出版的《古代法》中，第一次把父权制（patriarchy）变成学术概念是父权制理论的发端，此后“父权制”在人类学、社会学等领域被大量使用。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Max Weber，1864—1920） 扩展了“父权制”的概念。韦伯认为父权制“……是基于一种严格的、个人性的恭顺关系。”美国激进女性主义者凯特·米利特（Kate Millet，1934—）在《性政治》中用“父权制的男性沙文主义”统治，来表述女性被男性压迫这一人类社会历史统治的最普遍、最基本、最不合理的政治形式，从此把“父权制”这个概念引入女性主义理论。米利特认为父权制是男性借以统治女性的政治、经济、思想结构，特别是心理结构所组成的整个体系[1]。在《性的辩证法》中，舒拉米斯·费尔斯通提出父权制植根于男女的生育角色，“在两性之间生殖上的天然差异直接导致了基于生理性别的第一次分工。以此为起源，才有了所有进一步的分工，即划分为各个经济上和文化上的阶级……。”[2]盖尔·鲁宾在《妇女交易：性“政治经济学”笔记》中认为，父权制是“一套安排，社会通过这套安排把生物学意义上的性转变为人类活动的产物”[3]。在《主要敌人》中，克里斯汀·戴尔菲解释父权制是一种物质、经济关系[4]。女性在工业生产方式和家庭生产方式中处于受压迫和被支配的地位。1979年，齐勒·爱森斯坦用“资本主义父权制”这个词来强调资本主义的阶级结构和性等级结构之间辩证的、相互作用的关系。海迪·哈特曼则用唯物主义来定义父权制，她认为父权制是男人之间用来统治女人的一整套的社会关系。在《精神分析和女权主义》中，朱丽叶·米切尔把父权制看作一种普遍有效的意识形态结构：父权制“描述的是一般文化，但每一种特殊的生产方式都通过各种不同的意识形态来表现这一点。”[5]

西方女性主义用性别和父权制来解构两性关系，展现了一个别样的视角，让我们发现许多以往被忽视、意想不到的东西。特别需要强调的，正是由于父权制造成了权力等级和统治者男性多数地位，但将父权制等同于男性的权力，等同于男人的统治，实在是一种理论误读。女性主义反对的是男性至上，而不是男性。生态女性主义者从传统的女性主义者关注性别歧视发展到关注全部人类压迫制度和人类对自然的压迫。现代社会中，作为一种政治制度的宗法制的父权等级体系已经不存在了，但父权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和价值体系渗透在所有的观念、制度和行为之中。

二、对“父权制”世界观的批判

生态女性主义重要的哲学家，美国明尼苏达州马卡莱斯特学院哲学教授卡伦·J·沃伦（Karerr·J·Warren1947年出生）从概念层面探究了历史性思维对自然和女性进行辖制的根源——“父权制”。通过对压迫性的父权制概念框架的分析，揭露了“父权制”控制女性和自然的理论基础。

沃伦的概念框架，包括基本的信仰、价值、态度和假设。这个概念框架具有以下重要特征：（1）等级制的，即“上—下”的价值思维方式，赋予居其“上”者更高的价值、地位或威望；（2）价值二元论，即把分离性的二者看作是对抗性的（而不是互补性的）、排他性的（而不是包容性的）；（例如，二元论把更高的价值或地位赋予历史上曾经被界定为“精神”、“理性”和“男性”的群体，而认为“身体”、“感性”和“女性”的群体价值较低）；（3）统治的逻辑，即立论结构，这个结构证明屈从地位是合理的[6]。

那么統治的逻辑是如何论证妇女和自然界的从属地位的呢？

1.女人等相当于自然界/物质领域，男人相当于“人类”/精神领域（二元式思维方式）；

2.与自然界/物质领域相关连的群体是低级（劣等）的，与“人类”/精神领域相关连的群体是高级（优越）的（价值等级观）；

3.对于X和Y来说，如果X优越于Y，那么Y就应当从属X（统治的逻辑）。

因此，男人对女人的统治、人类对自然的统治（强权观念）被证明是正当的。

由此可见，在思维框架上，人类统治自然与男性统治女性是同源的。“统治的逻辑既被用来为人类的性别、人种、族群或阶级统治辩护，又被用来为统治自然辩护”[7]。所以，卡伦·J·沃伦认为必须破除父权制概念框架，这种破除应该从解构压迫我们的二元论开始。

三、对二元式思维方式的批判

在对“父权制”世界观的批判中，澳大利亚生态女性主义哲学家和活动家，“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环境思想家”薇尔·普鲁姆伍德（Val Plumwood1939 —2008）把目光集中在西方文化理性主义传统中的二元式思维方式上。

所谓二元论是以主从地位定义两种概念（如男女两性的性别身份），并将两者建构为蕴含等级制逻辑结构的相互疏离、排斥和对立的关系。普鲁姆伍德认为在二元论中，高等级的一方（男性/人类）是疏离于等级的另一方（女性/自然），两者本质迥异和各自遵循不同的规律；同时，这两者不具有任何类似的属性，所以没有任何重叠、相似性或者延续性。每一方的本质都是通过对对方属性的排斥而建构起来的，“占统治地位的一方被认为是主要的，而从属的一方则需要通过与主方的相对关系得到定义。”[8]普鲁姆伍德对两种假设中所包含的三个重要部分进行了梳理：

（1）A.将女性等同于生理的/自然的领域（女性=自然假设）；B.假定女性/自然是低等的（自然低等假设）；C.通过一套二元论概念来建构女性/自然，并将自然的领域与理性/人类对立起来（二元论假设）。

（2）A.相对应的，将男性等同于理性/真正的人以及文化（男性=理性假设）；B.假定理性/人类和文化优越于自然（理性的优越性假设）；C.通过一套二元论概念来建构人类与文化，并将他们与自然对立起来（二元论假设）[9]。

每一套假设中都有三部分，如果是主张“男女一样”的平等观，就是拒绝了（1）A，却接受了后面的假设。它仅致力于使妇女脱离自然的领域，而没有去质疑为什么自然本身受到了贬低。有的生态女性主义者摒弃（1）B，，并逆转了传统上赋予女性和自然的低等价值，但未触及（1）C和（2）C，也就是将妇女和自然定义为对立于男权文化和理性的假设[10]。生态女性主义反对（1）B和（2）B，即认为女性和自然是低等的、人类和文化是高等的。“我们必须将妇女视为同样完整的人，并与男性一起同样是人类文化的—部分。但是，男女两性都应该质疑被二元化了的人类身份，并发展出另一种人类文化，承认人类的身份是与自然相延续而非断裂的……妇女不再纯粹地被归于自然，男人和女人同时都是自然和文化的一部分。”[11]

四、消解二元论，重建差异的非等级概念

要想消解二元论，我们首先要认清二元论的特征。

第一，背景化和否认依赖性：背景化产生于主宰的统治关系所引起的不可化解的冲突，因为他既利用、组织、依赖和受益于他者的服务，同时又否定由此而产生的对他者的依赖。第二，极端排斥和极度区分：主宰还要尽可能扩大和强调差别并消除共有的性质或使之显得无足轻重，达到分化的最大化，防止它们被看做是相互关联或延续的。主宰除通过否认与他者之间存在相互重叠的特质和活动而大肆分化外，还通过制造分明的界限障碍来阻断联系。把二元关系中的双方看成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第三，吸纳和关系性定义：他者只能在与自我的关系中，或在自我的需要和欲望中被定义，他或她不会作为一个独立的他者而存在，他们被赋予的特质也只是反映了主宰的不足、需要和欲望。第四，工具主义和对象化：二元化中低等的一方被迫把他们自己的利益搁置在一边，而去实现主宰或中心的利益。他们是主宰的工具，是主宰用来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二元化的主宰的自我不需把他者看成道德上的同类，也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具有自己欲望和需求的存在。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主宰都可以随意地把他的目的强加于他者。低等的一方是服务于上层的目的手段。下层不能为了它本身而存在，只能被当成是一种有用的资源。第五，同质化：在下层被同质化的过程中，下层之间的差异被模糊和忽略了。对位于自我中心的主宰来说，处于边缘、次要的人之间的差别无关紧要。若要男人统治女人顺理成章，就要同时满足这样的状态，即男人与女人极为不同，而男人彼此之间极为相同；女人与女人之间极为相似，而与男人极为不同[12]。

消除基于差异的二元论，需要通过差异的非等级概念重构一种关系和身份，主要包括以下方面：第一，背景化和否认依赖：差异的非等级化概念需要一种彻底的思想转向，即转而承认那些曾经被背景化的他者所做出的贡献，并承认对他者的依赖。这种转向应体现为思想、描述、认知和决策体系。第二，极端排斥：差异的非等级化概念肯定会延续性地存在，并以一种更为整合的方式来重新认识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它还将收回被否认的重叠部分，并打破极度区分所导致的伪选项。第三，吸纳（关系性定义）：差异的非等级化概念必须重新考查二元关系中的底层和上层的身份。这样做的目的是重新发现一种适合于底层的语言和故事，恢复身份认同赖以建立的积极而独立的源泉，并保障抗争的权利。第四，工具主义：认可他者作为需求和价值的主体，承认他为了自身的利益而行动，并认识到他们具有独立于自我的目的和需要。这些需要和目的一定要受到尊重。第五，同质化：差别的非等级化概念意味着承认他者群体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这些群体在主流建制中曾经作为他者受到排斥，并被作为“其余部分”而被同质化和边缘化了。这些补救措施对应着不同解放运动中的核心概念和文化关注[13]。

因此，如果能清楚地阐明二元论所涉及的问题，就等于看到了逃脫二元论的路标。打破二元论意味着相互关系的重建，并消除对相互依赖的否认；也意味着重新评估曾经被贬低的一方的价值，身体、情感、想象、动物、女性和自然均属此列。“人类——自然二元论同时扭曲了我们对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相似性和差异性的认识，也扭曲了用以辨别人类及心智的判断标准。”[14]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只有用包括关联主义、多元论和整体论原则，才能破解由二元思维、价值等级观念和统治逻辑三个支点搭建的父权制概念框架，实现女性的真正解放和解决生态危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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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美]凯特·米利特.性的政治[M].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33.

〔2〕[美]阿莉森·贾格尔.女性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131.

〔3〕〔6〕[美]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女性主义思潮导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72，368.

〔4〕〔5〕方刚，罗蔚.社会性别与生态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35.

〔7〕[美]Karen J. Warren： Ecological Feminism Philosophy[M].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6.24.

〔8〕〔9〕〔10〕〔11〕〔12〕〔13〕〔14〕[澳]薇尔·普鲁姆德：女性主义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17，18，18，22，37-43，52，121.

（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