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

正一

我第一次看演唱会是买了票进去的，我的朋友阿杜借了套保安的衣服，冒充保安也混了进去。我大学的时候很喜欢这个歌星，不过现在已经过了追星的年纪，此去纯是为了体验生活。去之前我吃了一大碗兰州拉面，而演唱会的主题是不要回家一起吃饭。

初夏的北京热力十足，杨柳仍顽固地吐出碎絮，兰州拉面馆里的小姑娘仍然希望能收集这些柳絮做成一床被子。柳絮往鼻子里钻，就像少年维特的烦恼。公交车上比较拥挤，公交车胜过地铁的好处在于窗外有人，感觉到时间流逝。体育馆门口已开始聚人，最抢眼的便是歌迷会，统一服装、贴海报、人体彩绘、合影、寒暄，大家的脸上洋溢着期待。后来，他们在门口唱起《太空弹》，路人纷纷侧目，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城管过来说不要唱唱跳跳，大家也只是笑笑。我和一个很瘦削的姑娘聊了几句，她说她是专门从台北飞过来的，就是为了现场感受下自己心中的王。她捧着一个CD，瘦瘦的身影融合在巨大的体育馆和巨大的人群中，让我觉得台北很远很远。

这简直是一个荒诞的演唱会。光怪陆离而朴实无华的舞台，千变万化而始终如一的歌手，闷骚不安而狂躁不已的歌迷，一本正经而麻木可笑的保安，座位底下沉默不语的荧光棒和观众席上星海般的眼睛，来自《星际迷航》的音乐和这座耸动的体育馆。

他只换了两套衣服，请了两个嘉宾，分别合唱一首独唱一首，他一个人唱唱跳跳了三个小时。熟悉的旋律不断响起，记忆深处的歌词自觉涌现，超重低音通过座椅传到动脉瓣上，心跳如花开。一首《太空弹》开始发射，华丽烟花散落一一《挪威的森林》《浪人情歌》《白鸽》《世界第一等》——花朵舞的时候，全场绽放。那是他的舞台，他再熟悉不过，得心应手，他在舞台上可有很多活。本来一首《爱你一万年》作为结束，满场漫长的啸喊不答应。返场，满场漫长的啸喊不答应，再度重相逢。再返场，满场漫长的啸喊不答应。《接受我的爱》《钢铁男子》，再再返场，直到最后，一首《亲爱的你喝醉了》，呼唤大家你快回家，你快回家。歌迷们的标语是“不要回家一起吃饭”。终于结束了。他累了，腰疼，满头汗水。有三个小时，他劫持了人们的耳朵。音乐的感染力在于，他在那一刻充斥你的身心。

我和阿杜走了很長的路回去。半途累了，就找了个烧烤摊吃了几串烤羊肉，喝了两瓶啤酒。我问阿杜：“你喜欢今天的演唱会吗？”阿杜灌了一大口啤酒：“你别问我，我现在是个保安。”

午夜已经安静下来，耳朵仍在嗡嗡作响。月亮照耀着这座星火之城。夜已凉。杨柳站立得像月色下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