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吃的”的话语功能

2017-04-13 20:08朱皋
绥化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使用者语料库语境

朱皋

(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 安徽阜阳 236000)

“干什么吃的”的话语功能

朱皋

(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 安徽阜阳 236000)

“干什么吃的”在日常会话中有其变体形式“是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啊”等。“干什么吃的”并不表询问,其主要语用功能表现为信息暗示和评价,与一定的语境相结合又能产生不满、抱怨、谴责、责备等其他交际功能。“干什么吃的”的典型使用者身份是权势角色。语言经济原则、概念转喻是其语用动因。

“干什么吃的”;语用功能;使用者身份;语用动因

一、“干什么吃的”的句法位置及变体形式

“干什么吃的”一般位于主语之后,充当谓语,大多数情况下位于句末。有时有后续成分,有时没有。例如:

(1)只听外面刘勋苍在大喊:“陈振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曲波《林海雪原》)

(2)梁必达大吃一惊,怔了半晌才说:“那怎么办啊,这不是天大的丑闻吗?保卫科那群混蛋都是干什么吃的?”(北大语料库《历史的天空》)

(3)军代表气得大骂:“你干什么吃的?要你这个队长干什么?你不怕老帐新帐一起算?”(北大语料库《作家文摘》)

在例(1)中,“干什么吃的”位于“你们”之后充当谓语,处于句末位置,后面没有后续成分。在例(3)中,“干什么吃的”位于“你”之后,充当谓语,处于句末位置。但其后有后续成分“要你这个队长干什么?”。

“干什么吃的”前面的主语可以是人称代词“你”“你们”,如例(1)(3),也可以是“人名”“人称代词+职衔”“代名词”。例如:

(4)马富华是干什么吃的?(杨银波《中国的主人》)

(5)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就会派人来推地吗?在你的地盘接二连三发生事件,你让我怎么放心在荆南区投资?怎么高枕无忧地赚钱?(杨银波《中国的主人》)

(6)劳改煤矿那些饭桶干什么吃的?几个烂犯人都看不住!”(北大语料库《作家文摘》)

“干什么吃的”常存在变体形式,其变体形式的功能与之相似[1](P282),如“是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其变体形式的后面还可以出现语气词,如“干什么吃的啊”“是干什么吃的呀”“是干什么吃的了”等。笔者以“干什么吃的”为关键词,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共搜索到27条用例,通过观察发现“干什么吃的”的变体形式“是干什么吃的”使用频率相对较高。例如:

(7)“你是干什么吃的?毛巾被捂热了吗?火炉子捅旺了吗?瞧瞧!直到现在还开着窗户,别说洋种儿猫了,就连我这么人高马大的也受不了!”(冯苓植《猫腻》)

(8)我话就放在这!……这个苏淳,在我们这里呆这么多年,你就一点苗头没看出来?你干什么吃的啊?(六六《蜗居》)

(9)政府形象好,工作出色,生产力就大发展,反之,生产力水平不好,发展迟缓,就要去查查这个地区的官员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了!(北大语料库《1994年报刊精选》)

“干什么吃的”的变体形式的功能与“干什么吃的”大体相同,但“是干什么吃的”中含有“是”表强调的标记,其语气更加强硬。如例(7)中,“你是干什么吃的”比“你干什么吃的”责备的语气加强。

当听话人多于一人时,变体形式“是干什么吃”中的“是”会换成“都是”。例如:

(10)这些棚梁早就该换下来了,公司的那帮王八蛋也不知道整天都是干什么吃的 !(周梅森《黑坟》)

二、“干什么吃的”的语用功能

“干什么吃的”出现在会话中,其基本的功能就是语用预设。发话人所设语用预设在受话人的认知语境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发话人所设置的语用预设能够被受话人通过其他语境条件从话语中推断出来;或者受话人的认知语境系统中原本就存在该语用预设,只是现在被其他语境所激活了。例如:

(11)“有熟人吗?”我担心地问。“走,我帮你要!”伍伟说话斩钉截铁。“车是新的,磨合期还未过。”我最后补充道,“停放一天就是二十元,是我卖一头猪肉的利润。”

“还用熟人?”伍伟非常自信,“你忘了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我将信将疑,稀里糊涂地上了他们的车,一起来到交警队。我走在前面,伍伟扛着摄像机紧随其后,崔小羽拿着话筒,准备录音,一帮人装神弄鬼,煞有介事。不愧是交警,手不忙,脚不乱,马路上练就的功夫,活学活用,立即运用到人际关系上来,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非同凡响,放到常人身上,不摔个大跟头才怪哩。(陆步轩《屠夫看世界》)

例(11)中,“我”的认知语境系统中存在“干什么吃的”代表“做交警工作为生”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属于“我”和伍伟的“共同知识”,“共同知识”就是这一语句的语用预设。因而这个语句能够被交际双方所理解。

在会话中,发话人通常不会使用“干什么吃的”询问受话人“干什么工作的”这样一个语义,如果发话人这样做的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发话人使用“干什么吃的”也不是希望受话人作出相应得到回答,其实“干什么吃的”还有一条重要的语用功能:信息暗示和评价。“干什么吃的”一般用于工作场合,表达发话人对受话人工作的主观评价,同时暗示了受话人工作没有达到发话人的要求。[2](P158)当发话人对听话人使用“干什么吃的”,这就暗示受话人可能存在工作上的失误、过错、没有尽职尽责等信息。例如:

(12)天仇:(哑然)

娟儿:(气愤)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不想死,浪费了多少秒、多少格底片、多少钱和工作人员的时间和心机啊!!

天仇:大概有一分钟。

副导:(敲着天仇的脑袋)你干什么吃的!

娟儿:(训导演)拜托你们!跑龙套也要找一些专业的嘛!换人重拍!

导演:(对着天仇发怒)机灵点!

副导:(对着天仇说)回家好好想想怎么死吧!(北大语料库《喜剧之王》)

在例(12)中“干什么吃的”暗示着“天仇”拍“死”这个动作没做好,“娟儿”要求“虽然是跑龙套,但是也要做到专业”,“导演”让“天仇”放机灵点!“副导”希望“天仇”回家想想怎么演好“死”这个动作。以上三人的话语表述也验证了“天仇”在表演时存在的问题。

“干什么吃的”在一定的语境之下又能派生出不满、抱怨、谴责、责备等其他语用功能。

(一)“干什么吃的”不仅有暗示功能,同时也表达了说话人对某些行为、事件的不满。例如:

(13)赵怀志挺身而出,赤手空拳与三名持刀歹徒殊死搏斗受伤住院的消息传出后,迅速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而英雄赵怀志这样回答:“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人的尊严问题,是社会的良知和正义问题。”同时也有人愤愤不平,责问:“车上的乘客都是干什么吃的?”针对这一现象,笔者专程去找到了几个同车乘客。郑州乘客刘某向笔者直摆手:“别提啦,别找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洛阳乘客王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郑州乘客张某说:“当时我怕伤着自己,就主动将身上的钱、手机和传呼机交给了逼着司机的那个歹徒。现在想来,一是害怕,二是惭愧,如果大家都起来和歹徒搏斗,结果一定不是这样。”洛阳乘客张女士说:“在这种场合下,他根本不该出手,因为他出手会让歹徒变本加厉,不仅他本人会受伤,连我和我孩子也会受到伤害。”乘客王某说:“他的血溅了我一身,把我的衣服都搞脏了。”…………笔者不能把听到的全写出来,担心玷污了笔墨纸张,玷污了我们这个时代。(北大语料库《人民日报》)

例(13)中,赵怀志赤手空拳与三名歹徒搏斗而受伤住院,而当时公交车上的乘客面对这一情况却熟视无睹,甚至表现得极为冷漠,事后乘客们对他这一行为不但不赞扬,反而是明哲保身,甚至是过多的指责。有人对乘客们的行为极为不满,责问“干什么吃的?”,与违法犯罪做斗争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乘客们没有做好这一义务,是为“失职”。

(14)见三个夜行人以黑巾蒙面,手执长剑,现身在自己面前,心中诧异大于惊奇,他既不相信江湖道上的人物,有胆量敢来夜犯豹突山庄,又奇怪自己庄上的明桩暗卡,都是干什么吃的了。(古龙《剑客行》)

在例(14)中,豹突山庄的“明桩暗卡”是为了防止敌人来犯而设置的,但是这些“明桩暗卡”却没发挥作用,三个夜行人还是闯进了豹突山庄,说话人在对这种情况表示怀疑时,用“干什么吃的”表达自己对“明桩暗卡”的抱怨。

(三)“干什么吃的”能够表达说话人对国家职能部门人员没有做好相关工作的谴责。例如:

(15)“司令部和政治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准备好!什么工作作风!”张普景怒上加怒,一脚把面前的小桌子踢翻了,开水瓶和茶杯滚了一地。(北大语料库《历史的天空》)

在例(15)中,说话人使用“干什么吃的”对司令部和政治部的人没有做好准备工作等工作作风问题进行了谴责。

(四)在工作场合中,上司使用“干什么吃的”表达对下属的责备。[3](P75)例如

(16)江青已经坐到了司机旁;可是靠优并不在车上。我慌了,回头又跑去屋里找,越慌越找不到,只好又朝汽车跑。江青正在看表,一见我空手而来,突然大发脾气:“你干什么吃的?”小兔崽子!你下去,不要你去了!(权延赤《红墙内外》)

在例(16),江青是领导,“我”是下属。由于“我”空着手,没找到靠优,属于工作上的失误,所以江青使用“干什么吃的”表达对我的“责备”。

三、“干什么吃的”的使用者身份

“干什么吃的”是典型的交际用语,“干什么吃的”的使用涉及到交际双方的身份。在言语交际中,会话者之间的身份关系可以分为平等型关系与不平等型关系。平等型的是指交际双方在社会关系的某一方面具有共同点或一致性,双方在等位的关系中进行交往,如同事关系、同学关系、同辈关系、同乡关系、夫妻关系、战友关系等等。不平等型的是指交际双方在某一方面(如社会地位、辈份、年龄、财富等方面)存在差异,一方居于优势(如社会地位高些、辈份高些、年龄大些、财富多些,等等),另一方居于劣势,交际双方在不等位的关系中进行交往,如上下级关系、师生关系、雇主和雇员关系、求助与被求助关系等等。不平等型关系又称之为“权势关系”。[4](P74)“干什么吃的”作为交际用语,在使用上存在使用者身份的差异,通常用于平等型关系中。“干什么吃的”的典型使用者身份是权势角色,弱势角色使用“干什么吃的”是抱怨行为。“干什么吃的”的使用者身份逐步扩大,由权势角色扩大到弱势角色再到平等角色,甚至是言者自身,呈现出“中心—边缘”的情况,其中“权势角色”是使用者身份的中心,“弱势角色”、“平等角色”、“言者自身”是使用者身份的边缘。例如:

本研究证实注射用雷贝拉唑钠不仅对急性溃疡,如醋酸性模型和幽门结扎法模型有效,还对消炎痛法模型等慢性溃疡有效,同时还对大鼠反流性食管炎以及半胱胺型十二指肠溃疡均具有良好的抑制作用,与临床适用症一致。

(17)独眼窝翻译官瞪了他一眼说:“你是什么?队长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早就说老百姓靠不住了,让你们注意;连几个老百姓都看不住,一夜都搬走了!他妈的,你们为什么不打?想卖脑袋!”(马峰《吕梁英雄传》)

(18)方旗每次听他们这么轻描淡写地劝他都忍不住发火,“还有好几个可都不是你们自己的老婆是不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长时间都破不了案?!”他拍着警察的桌子吼,闹了几次,刑警队里的人也都不爱理他了。(北大语料库《作家文摘》)

(19)罗维民:“出事了!王国炎这小子他妈的不见了!”

魏德华:“我是德华,有什么情况?”

罗维民:“魏德华!听见了没有?我是罗维民!”

魏德华:“……你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罗维民!要是让王国炎跑了,

我一辈干都饶不了你!”

罗维民:“别他妈的说屁话!你的账我以后再算!告诉我,龚跃进坐的是什么车!”(张平《十面埋伏》)

例(17)—(19)中,“干什么吃的”的使用者身份依次为权势角色—弱势角色—平等角色。例(17)中,队长为权势角色,队员为弱势角色。队长对队员使用“干什么吃的”是使用者身份的中心。例(18)中,方旗为“求助者”,警察为“被求助者”,方旗为弱势角色,当弱势角色使用“干什么吃的”表达时为边缘,属于弱势角色的抱怨行为。例(19)中通过上下文语境可知,罗维民与魏德华为平等角色关系,当平等角色使用“干什么吃的”表达时,平等角色处于“干什么吃的”使用者身份中的边缘。

四、“干什么吃的”的语用动因

“干什么”和“吃的”属于超常搭配,其语义不能通过其组成成分得知。超常搭配的形成因素包括:认知、语境和表达的需要等因素。“干什么吃的”的意义为:通过做某工作来生存,事实上在古代汉语中就有表示“干什么吃的”语义的用法,其表现形式为““以……为生”,例如:

(20)周勃其先卷人也。沛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後为右丞相。(北宋《册府元龟》)

(21)家中以织席为生,妻勤纺绩,仅可度活。(明《包公案》)

(22)陆彬道:“小弟在此庄内以渔猎为生。我这乡邻,有捕鱼的,有打猎的,皆是小弟二人评论市价。”(清《七侠五义》)

古代汉语中的“以……为生”与现代汉语中“干什么吃的”之间的相关问题本文不讨论。“干什么吃的”的语用动因主要有以下两个因素。

(一)经济原则。人们在运用语言的过程中会遵循语言的经济原则,也就是在使用语言时,通常会遵循效用最大化规则。Levinson的会话信息原则认为,人们在言语交际时,往往遵循说得少的准则,总是想尽力通过很简短的语言去传达很大的信息量,以达到顺利交流的目的。Leech也从语用的视角,解释什么是语言的经济原则。Leech认为,语言的经济原则绝对不是随意地省略掉语言单位,而是在不影响所要传递的信息内容的情况下,压缩文本,尽量减少说话人与听话人在语言交际中编码、解码时所耗费的时间、精力,从而达到快捷而流畅地使用语言的目的,所以,语言交际中,一条重要的原则就是尽量缩减。这条原则反映了人们在现代快速的生活节奏下求简的内在心理诉求,同时也符合关联理论所倡导的人类交际行为的经济原则(省力原则),即以最少的投入来获取最佳的交际效果[5](P112)。

“干什么吃的”在经济原则的的驱动下,在表达时缩减了“以……为”这种繁琐的表达框架。“以干什么为吃的”这种表达不经济,人们出于经济、效率原则,省略其中的“……为”不会影响表达,这是因为交际双方有共同的知识背景。删减过后的“干什么吃的”在表达时语气短促有力,而且“以干什么为”和“吃的”搭配虽然在语义上讲不通,但是省去“以……为”反而给人联想的空间。

(二)概念转喻。古代汉语中“生”和“干什么吃的”中的“吃”两个概念存在关联性。Wilson认为,相关性原则就是每个话语都能在听者头脑中反映,并能通过其内在关联对其进行识别、编码、重组和译码,最后做出合理的解释。“干什么吃的”之所以能够被人们所理解和接受,是因为“生”和“吃”两个概念存在共性,也就是两个概念有关联。“生”和“吃”属于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按照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一个人的生存包括: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社会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吃”属于其中的生理的需要,这里用“吃”这样一个分事件来表达“生”这个整体事件。“吃”的抽象义为生存,这一理解的过程恰好是一个由直接到间接,由部分到整体,由具体到抽象的认知推理过程。[6](P5)因此人们在理解“干什么吃的”总是参照有形的熟知的、具体的概念“吃”来认识无形的、陌生的和抽象的概念“生存”,[7](P452)形成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并借用不同概念域之间的投射来发展、丰富并升华对“干什么吃的”的理解。

[1]董秀芳.来源于完整小句的话语标记“我告诉你”[J].语言科学,2010(3).

[2]张伯江,方梅.汉语功能语法研究[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6.

[3]吕为光.责怪义话语标记“我说什么来着”[J].汉语学报,2011(3).

[4]胡习之,高群.试析会话结束语“就这样吧”[J].当代修辞学,2015(3).

[5]杨彩仙.英语词汇超常规搭配语用动因研究[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2).

[6]沈家煊.转指和转喻[J].当代语言学,1999(1).

[7]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7.

[责任编辑 靳开宇]

H14

A

2095-0438(2017)05-0085-04

2016-12-26

朱皋(1992-),男,江苏泰兴人,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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