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的受述者研究

2017-04-15 23:54赵叶晴
青春岁月 2016年24期
关键词:聚焦

【摘要】不在场的受述者一向是叙事学研究中的盲点,我们采取华莱士·马丁的观点,将不在场的受述者设定为隐含读者,从读者介入的角度,揭示其虚拟角色具有含混、多义特点,从而提供了一种多元读者聚焦的可能性,并由此指出不在场的受述者实际上是多重聚焦的聚集之所,多重的目光在作者质询与读者占有的角逐中实现了视域的融合,并在此意义上实现了多元意义的生成。

【关键词】不在场受述者;隐含读者;聚焦;视域融合

一、不在场的受述者研究:一个叙事学研究的盲点

在叙事学中,受述环节长期为叙事学家们所忽视,只有到了普林斯哪里,叙事学第一次正面开始了关于叙事接受者的研究。普林斯将叙事接受者命名为受述者,他告诉人们——“受述者也是值得研究的”。按照划分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的逻辑原则,他在接受区域上划出了三个层次:读者、隐含读者、受述者。他为受述者下了这样的定义:

受述者是与叙述者对话的人,他是叙述者与读者之间建立的一个驿站,他帮助确立了叙事框架,他的作用是描述叙述者,他强调一些主题,促进情节的发展,他成为道德含义的代言人。

的确,普林斯的描述具有开拓性的意义,在《叙事学》中,他进一步从是否带有“你”的信号、是否充当人物角色(受述者——人物)、受述者对叙述者了解的程度(知识)、受述者受到叙述影响的程度(变化)、是单一还是群体受述者以及在受述层级所处的位置这六种维度对受述者进行了进行划分。在第一个维度中,“你”象征了一个抽象而模糊的指示维度,它并没有具体的指涉,它可以以“读者”、“听这个故事的人”、“我们”等模糊的身份出现,或者干脆“被不留痕迹地去除了,只剩下叙事本身”,这时,除了“‘它们是叙事这一事实外,没有任何东西指涉或暗示某个叙述行为并因此指涉或暗示某个叙事接受者”,那么,在这一种情况下,这一类受述者还是否存在呢?

对此,普林斯似乎并没有做出正面的解答,但是,他随以一系列类似的例子来证明了这一受述者存在的可能性。其中,普林斯以“他穿一件黄夹克,那意味着他是个贵族”为例,得出这样的结论——“受述者不理解黄夹克意味着什么”,因此,普林斯认为,叙事中凡是“提及受述者的形象、态度、认识或其背景的一切信号,都构成‘你的信号”,因此,我们不妨将那么显露出痕迹的受述者称为在场的受述者,而将没有显露痕跡的受述者试称为不在场的受述者。例如,在程甲版《红楼梦》第三回中《西江月》二词对宝玉的点评:

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我们可以发现,文本中有两个受述者,一个隐遁于文本之外,一个出现于文中之中,就是文中所指涉的纨绔与膏粱。叙述者在介绍贾宝玉出场后,文本中的受述者也随之发生了具体的变化。我们可以看到,叙述者一开始极力向我们夸赞宝玉之风流倜傥,但是突然,叙述者笔锋一转,引用《西江月》二手,对宝玉大加贬斥,并赞其批得“极恰”。我们可以发现,原先的受述者是并没有显露痕迹,我们只能从叙述者提及受述者的形象、态度、认识或其背景的一切信号来展示他的存在,例如,我们原先不知道宝玉是如此的风流倜傥,但是现在却通过叙述者的讲述而得知,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这是一个不在场的受述者;但是,在进入两首《西江月》部分后我们可以发现,受述者已经发生了改变,即由原先的受述者变为所谓的“纨袴与膏粱”,即所谓的封建贵族子弟,这时候,受述者就显露出明显的指示痕迹,这时的受述者就是在场的受述者。

当然,相对于在场的受述者,不在场受述者总是隐身于文本之外,以至于许多人弄不清楚它与普通读者的区别,因而质疑它本身存在的意义。对此问题,叙事学家们语焉不详,或闭口不谈,因此,长期以来,受述者的研究一直被局限于在场受述者的研究的范围之内。

他们的沉默引起了叙事学家们对不在场受述者存在意义的质疑,如果这一不在场的受述者本身就是读者的一种,那么,我们是否还有必要从逻辑对应的角度将其单独列出而加以描述?

二、不在场的受述者:一种多元虚拟角色存在的可能

华莱士·马丁在《当代叙事学》中对此问题予以了回答,他从读者介入的角度指出了受述者在接受过程中的价值。他认为,一篇叙事讲给谁听,谁就是受述者,如果他不是叙事中的一个人物,那么,受述者就等同于隐含读者。他援引伊瑟尔的论述,认为隐含读者提供透视作品意义的角度的若干立足点之一。

马丁的观点予以了我们两点重要的启示:首先,当受述者不是人物时它等同于隐含读者,换句话说,不在场的受述者就是隐含读者。其次,我们不能停留于简单的功能描述,而应当从读者阅读的角度对其的作用与意义进行反思。

在某种意义上,阅读就是一场视觉的“游戏”。的确,真正的阅读呈现出一种自由、非功利化的状态,在这一个意义上,它与游戏有具有某种同质性。保罗`利科在论述伽达默尔的游戏理论时,认为既然阅读是一场游戏,那么,其中必定存在着各种角色的扮演,因此,我们就可以把作者、叙述者、受述者、读者等参与者都看成某种游戏中的角色。在某种意义上,角色则预示了强烈的虚拟性,事实上,作者并不直接出场,它戴着不同的面具,以不同的身份,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与此相对,不在场的受述者则是一种假设性的存在,我们只能根据提及受述者的形象、态度、认识或其背景的一切信号来推断他的存在。例如,我们只能从叙述者讲述的语气中假定,萨克雷《名利场》中不在场的受述者可能是他想象中的英国资产阶级女性读者;而《高老头》中的受述者,则被假定为熟悉巴黎生活的人。换句话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的存在,我们并不能用某种坚实的能指来进行具体的指涉,因此,它呈现出了一种角色指涉的含混。相对在场的受述者而言,它带来了某种不确定性,因此,你不能断定面对着叙述者的到底是那一种类型的不在场受述者,它可能是作者的读者,也可能叙述者的读者,甚至是叙述者的理想读者。固然,这一种多重受述者角色的划分可能是繁琐的,在这一片虚拟的空间内我们是否有必要装入如此多的读者概念也只得商榷,但是,它也迫使我们去反思文本迫使我们承担起的读者任务的不同,我们可以从它们细腻的差别中,发现一种不同的读者介入形式的可能,因此,多元的受述者则意味着视角介入方式的多元性,我们介入的方式越是多元,我们可以拥有更多意义生成的可能性。

例如,在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中,我们从亨利·菲特力的受述者就蕴含着多种不在场受述者存在的可能。比如,我们从叙述者讲述风格的变化中就可以明显感受到这一种受述者变化的可能。在第一章中,菲特力一直为官方的意识形态话语说裹挟,所以,他面对的不在场受述者也相应承担起了官方话语接受者的角色,换句话说,这时候,这一个叙述者并不可靠,因此,这时他面对的是他的叙事读者,而不是作者的理想读者;而随着他人生经历的丰富与和凯萨琳恋情的展开,他的价值观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例如,他对巴西尼惨烈死状的描述,以及他本人受伤后与教士对战争的交谈,我们发现,他对战争与人生的认识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我们发现,他的价值观以及慢慢脱离了官方话语更逐渐回到了人道主义传统与评判精神。例如,菲特力告诉受述者,他跟和教士说过,胜仗并不比败仗更好,也许他还更糟糕时,他的话语里就充满了一种历史的虚无感与批评意识,的确,在这一种虚无感的颠覆之下,所谓官方话语丧失了其神圣性,的确胜利并没有如官方所宣传的那样带来公理正义与永久的和平,它或许意味新一轮的分赃(巴黎和会)与更大规模的屠杀(20年后的二战),因此,这时他的受述者也应相应地让读者承担起反思与批评战争机器的职责,这时,我们可以发现,这时,他不在场的受述者的价值观已经慢慢趋向了作者的理性读者;当他终于忍受不了战争机器的异化而向军士开枪,在与凯瑟琳成功逃亡到瑞士后却不得不目睹凯瑟琳的死亡时,我们发现,他的受述者又试图承担起反抗命运却不得不直面现实的荒诞与痛苦的悲剧感,这时,不在场的受述者就是作者的理想读者。

如果我们将上述一系列菲特力的受述者存在的可能性做一个综述,我们可以发现,这里的叙述者存在这一个成长的过程,因此,受述者所承担的读者功能也处在一种不断的变化之中,在某种意义上,受述者角色的变化也召唤着不同的读者参与与介入,而这一种读者参与与介入的角度越是多元,意义生成的可能性就越丰富。

三、视域融合:多重视域在不在场的受述者中汇聚

在上文中,我们论证了不同受述者角色在读者参与阅读中的作用,那么,这一种读者介入具体又是如何实现的呢?

實际上,这涉及到一个怎么看的问题,一个读者应以什么样的态度去聚焦与审视这个游戏世界的问题。事实上,怎么看,从什么角度看一直是叙事学研究中的重点所在。在叙事学研究中,聚焦可能是被提及最多的词语之一。所谓聚焦,与叙述者陈述的角度密切关系,实际上,不同的讲述本身就蕴含着一种看待世界的不同方式。所以,普林斯将聚焦定义为“描绘叙述情境和事件的特定角度,反应这些情境的事件的感性和观念立场”。这一种看不仅是知觉意义上的;同时,也是认知意义上,在每一个特定的“视点”(point of view)都隐藏着不同的叙事情境以及观看者的观念立场、意识形态;同时,也是知交意义上的,他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存在,他的意义总是在与其他个体或群体的角逐中得以彰显。从这个层面上,这相当于伽达默尔所说的视域。

当然,传统叙事学意义上的聚焦更多是从叙述者角度来定义的。在叙述过程中,每一次的叙述都一定会经由一个特定的“视点”(point of view)。通过这一特定的视点,叙述者将所看到的一切呈现出来。在这里,叙述者的“说”与“看”具有一致性,甚至可以说,怎么看决定怎么说。例如,在《喧哗与骚动》或《竹林中》,诸多人等对同一往事的讲述却呈现出一种不同的面貌,求其原因,既有他们叙述情境和事件的特定角度的不同,更有视觉背后所隐藏的思想、价值的差异。所以,马丁在《当代叙事学》中援引伊瑟尔的观点,认为隐含读者就是作者(包括其虚拟人格叙述者)、人物、情节等多重视角聚焦的结合,在这一种结合中,这个文本的世界得以建构。

但是,我们也发现,这一种视觉的建构必须暴露在读者的目光之下其意义才能得以呈现,因此,所谓的聚焦既是一种看的问题,更是一种被看的问题;因此,叙事文本中不仅存在着一种作者的聚焦,同时也存在着一种读者的聚焦。因此,不同的受述代表了不同的视角,一种读者目光以不同的方式进入文本的可能。因此,所谓的不在场的受述者,不仅是作者、人物、叙述者各自提供观察这一行动的不同视点的聚集,也是读者与不同受述者目光的聚集。在这一种目光的聚焦中,意义得以生成。

例如,让我们回到上述索引的《红楼梦》第三回,我们可以看到,按照同一叙述层面内,受述者的变化代表着读者聚焦方式的变化,我们以一种不同的方式介入文本。我们可以发现,原先我们以一种欣赏的目光审视着宝玉,但是,这一种审视很快受述者的改变而扭曲,当当在场的受述者“纨绔与膏粱”取代了原先的不在场的受述者时,我们不得不面对倡导封建价值观的叙述者对宝玉的痛斥与批判;事实上,这既是两个目光介入方式的交锋,也是两种价值与理念的交锋,在这一种交锋中,原先统一的叙事层面出现错位与断裂,这中错位与断裂不但打破了读者在阅读中的流畅性,迫使我们在阅读受阻后将注意力通过不同的受述者集中到不同叙述者的讲述风格上,而这两种紧邻而又迥异的风格则在信息流动的错位中制造出一种反讽的张力——他不仅引导读者去嘲笑不可靠叙事者的价值观,更将提示着我们不在场的受述者的存在感,在这一种存在感的展现中,多重的目光在不在场受述者的身上汇聚起来。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类似于伽达默尔所说的视域融合。

那么,这一种视域的融合又是如何实现的?在这一实现的过程中,不在场的受述者又发挥了怎么样的作用?

四、“质询”与“占有”:多重视域在不在场受述者中的争执与角逐

事实上,这一种多重视域的融合归根到底是一种作者与读者在不在场受述者位置上的争执与角逐。作者希望占据此位置的是自己的理想读者,希望自己目光与作者的读者的目光在此处实现交融,我们将这一交融称为“质询”;而读者则希望通过对这一种不在场受述者中蕴含多种观察世界可能性的观察,去反思这一种可能性的优势与局限,在这一种理性的批判中,现实读者自我意识的自觉,我们把这一过程称为“占有”。

不在场的受述者在我们的阅读中具有“质询”与“觉知”的两种功能,这两种功能共存共在,不断存在争执与妥协当中。在此过程中,多重的视域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看者到它之所看,从触者到它之所触,从感觉者到被感觉者的相混、自恋、内在意义上的自我”得以诞生,一种丰富的文本意义也得以生成。

1、不在场的受述者在作者之“质询”中的作用

从修辞学的角度看,小说也是一种说服的艺术,他以叙事为手段,通过对读者同情控制,从而达到所谓说服的目的。那么,作者又是如何控制我们的同情的呢?

事实上,作者采取的手段是通过控制读者参与的形式来控制读者的同情,即让读者从作者认为应看的角度看,看作者认为所应看,从而在看中认同作者所看而成为作者的理性读者。在这一场对话的游戏中,作者或直接出面,试图让你如奥林匹斯山的神祇一般,穿透人们的心灵,笑看过去、现在、未来;或者,你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角度去审视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去冷眼旁观盖茨比的悲喜人生。当然,他也可以让你从一个变异的乃至多重变异的视角去审视那个陆离的世界,例如,《哈克贝芬历险记》、《地下室手记》与《竹林中》、《喧哗与骚动》等。

总之,这一过程就是作者消弭其他介入视角而为你指定某一视角的过程;就是作者压制不在场受述者含混多元而让他变得明晰单一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作者让我们在看中展开一个游戏世界,并试图让这个游戏世界向我们扑面而来,直入心灵。就在我们审视这个游戏世界的时候,我们以为我们看到了我们想看的东西,但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接受了这个游戏世界要我们所应遵守的规则——至少,我们默许了这些规则的存在,例如,当我们阅读《红楼梦》时,我们就承认了世界上存在着青埂峰、无稽崖;存在着贾府和大观园,存在着贾宝玉、林黛玉等一批即将在这一游戏世界中上演出一出出悲喜剧的痴男怨女——这是一种看的规则,他们试图说服我们,让我们站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以他提供的方式,使他以及他的世界得以呈现。因此,我们所谓看的过程,与其说是我在看,在某种程度上,不如说作者借助我的眼睛去“看”。

例如,在夏洛特·勃朗特的《简爱》中,作者呈现给我们的世界是简爱眼中的世界,是一个出身寒微而相貌平凡的19世纪英国下层女性,通过自尊自爱、自强自立,通过爱心与美德获得爱情与幸福的故事。事实上,作者反复告诉我们,通过这一盏瞭望镜来审视这一个世界,如简爱般去倾听生活对我们的述说。在这一种共同倾听中,我们走入简爱的心灵世界,我们通常觉得主人公与我们相类似,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因而把他们的身世、处境、遭遇、命运与自己相比较,为他们所感动,对他们产生同情,从而在同情的认同中接受作者呈现给我们的意义,使我们成为作者的理想读者—— 一个认为普通女性可以且应当通过自己的自尊自爱、自强自立,通过爱心与美德获得爱情与幸福的人道主义者,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不知不觉成为了作者的理性读者,我们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还有其他看待世界的可能性(即其他不在场受述者存在的可能性,例如,阁楼上的疯女人的叙事者读者、罗切斯特的叙事读者等)。

这时,我们就站在了作者所试图给我们指定的地方,这时,与其说世界在被看中对我敞开,不如说我的心在看中向作者敞开。这时,与其我在看中发现了世界的意义;不如说作者想让我得到的意义在我看中扑面而来。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看的规训,阿尔都塞所谓把他成为“质询”。在这一种看中,作者的意识形态以叙事修辞的方式,试图把具体的个人呼唤或传唤为具体的主体,在这一种看的“质询”中,作者试图让我排斥了我目光中的不与之相符的因素(站在其他站在其他受述者视角审视的可能性),让我的目光消融在他的目光之中,在不在场的受述者位置上,读者的视域视域以一种“顺解”的形式,与作者视域产生融合。

2、不在场的受述者在读者“占有”中的作用

如果我们把小说当作是一场作者与读者的对话与对看的游戏,一个真正的读者都是带着问题,以一种严肃的态度来审视作品本身。这时,读者非但难不会轻易拘泥于作者的质询,他反而以一种清醒、理智的态度,去阐释乃至解构本文。

因此,保罗·利科认为,在这一场游戏中,读者“被邀请来经历一种他的自我想象力的变化”,在这一变化中,作者的主观性服从于读者想象力的变化,从而变成了一个由叙述者提供给读者的主观性模型。换句话说,文本结构只有与读者的心理图式相结合才能实现某种意义的召唤,所以,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读者自我意义的“变形”。因此,由于阅读当下语境与文本历史语境的差异,读者期待视野的不同,读者在阅读文本时常常产生的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现象。换句话说,以“顺解”的形式实现的视域融合更多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幻想,与此相反,“误解”才是游戏展示中的常态。读者总是在“误解”当中将文本的意义“据为己有”。那么,不在场的受述者在这“据为己有”过程中又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呢?

在某种意义上,如果说叙述者是作者的信息释放的投影灯,那么,不在场的受述者则是我们窥视万花筒世界的这个瞭望镜。当然,我们可以质疑瞭望镜的可靠性,但是我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换句话说,它虽然是一个虚构的创造物,一个我们为看我们自己而设想出来的角色,但是,对于一个真正的读者来说,他非但不会不会主动站到作者为我们指定的位置,这一位置的存在反而产生了一种刺激,刺激我们去自觉地反思:为什么我看到的世界会产生这样的“变形”,这种变形的原因与我参与审视的角度有多大的联系。这时,我们的瞭望镜已经超出了一种瞭望的功能,更具备了一种自反的作用,换句话说,他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我们观照自我的一面镜子,在这一个意义上,我们真正地“占有”了文本。

例如,我们可以从夏洛特·勃朗特的理想读者—— 一个认为普通女性可以且应当通过自己的自尊自爱、自强自立,通过爱心与美德获得爱情与幸福的人道主义者——中看到一种审视世界的视角。但是,S.M.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却从另开蹊径,对这一种聚焦文本的方式展开了深入的批判:《简爱》中作者的理性读者所提供的观察世界的方式,缺少了一种对男性话语霸权的洞察与批判,在某种意义上,那种所谓“簡爱”式的爱心与美德只是男性话语机制规训女性的一道枷锁。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说,S.M.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占有”了文本,她们通过对作者理想读者本质的揭示,重现了被作者“质询”所排除掉的多元性,从而提供了一种新的读者介入的可能性。在这一个过程中,夏洛特·勃朗特的理想读者的观察视角以一面镜子的姿态,为她们的女权主义批判式介入提供了重要的参照。

五、结语

长期以来,不在场的受述者一向是叙事学研究中的盲点,虽然普林斯、拉比诺维茨、韦恩·布斯、华莱士·马丁、詹姆斯·费伦等人都或多或少地触及它的存在,但是正面对其展开研究的论文依旧为数不多。

综合考虑了上述诸位先驱者的论述,我们选取了马丁的观点作为研究的基点,将不在场的受述者预设为隐含读者——作者、人物、情节多重视点的聚焦之所。在此基础上,我们以阅读的游戏本质出发,揭示出作为游戏的虚拟角色,不在场受述者具有含混、多义等特点,因此,它具有一种涵括多种读者存在可能性,因为不同的读者可能代表了不同审视与介入文本的方式,所以,不在场的受述者实际上也是多重读者目光的聚集之所,换句话说,是作者与读者多重的目光的融合之所,而这一种融合实际上是作者质询与读者审视的角逐:一方面,它可以成为作者“质询”与控制读者的手段;另一方面,它又可以成为读者“觉知”的工具,从而在“觉知”中实现对文本意义的真正“占有”。在这二者的争执与妥协中,多重的视域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作者与读者的多重目光统一于不在场的受述者这一特殊的场域中:他们审视着他人,同时,又为他人所审视;在这一种看与被看中,读者私密的可见性与作者展现在文本中公开的可见性在不在场的受述者中发生了共鸣,在此过程中,一种“看者到它之所看,从触者到它之所触,从感觉者到被感觉者的相混、自恋、内在意义上的自我”得以诞生,一种丰富的文本意义也得以生成。

【参考文献】

[1] 华莱士·马丁. 伍晓明, 译. 当代叙事学[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

[2] 普林斯. 徐 强, 译. 叙事学:叙事的形式与功能[M]. 中国人民大学大学出版社, 2013.

【作者简介】

赵叶晴(1982—),男,福建厦门人,厦门大学中文系2015级硕士研究生,厦门湖滨中学一级教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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