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停

唐珍名

题记：二○一四年夏天，我前往美国学习高校的大学文化建设，所见所闻，感慨良深。

一

在哈佛大学创始人的塑像前，很多人去摸他的右脚。据说，这样会给摸脚的人带来好运。久而久之，那只铜做的右脚已经闪闪发亮了。

我很不以为然。相反，倒觉得是哈佛人在做塑像时，就已经让那只右脚闪闪发亮了，同时虚拟了这么一个故事，目的是让打此经过的人能够驻足一下，或看他一眼，或想他一次。

我的臆想并非没有依据。

这几天，不仅逛了戴维斯、伯克利、斯坦福、哈佛、耶鲁等诸多名校校园，也目睹了旧金山、波士顿等诸多城市的街景。无论是戴维斯的人脸鸡蛋、伯克利的靑铜门、斯坦福的教堂、哈佛的靓脚，还是旧金山的渔人码头、波士顿的纯木军舰，只要你经过它们，就一定会在它们面前停一下。套用一个航空用语，就叫作经停吧。

为什么经停？

因为人脸鸡蛋的含义太不确切了；

因为以感恩为题的教堂，其建筑艺术太让人震撼了；

因为两百多年前的纯木军舰，究竟是否还能发射炮弹，太令人遐想了；

或许，我们曾经知道它们的故事，所以经停；

或许，我们现在太想了解它们的曾经，所以经停。

不论怎样，曾经的沧海已经桑田，故事的真假亦不重要。

重要的是真有那么一段传说值得我们追寻，总有那么一段精神令我们敬仰和回味。而始作俑者的目的早已达到，那就是让我们一一经停。

大学文化需要这样能够让我们常常经停的建设。当我们经过它们的面前，我们将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步履轻轻，驻足、凝视、回望、沉思。

哪怕是经停一秒，也会受益一生。

二

无论是在伯克利还是戴维斯，学习中不可或缺的一樣内容是参观校园。

戴维斯校区面积是湖南大学的两倍左右，非常平整，非常生态。和湖南大学一样，与社区相邻，没有围墙，绿树成荫。比起戴维斯来，湖大那点自然美确实不算什么，特别是其中的宁静与安然。

伯克利校区面积比湖大少一点，也与湖大一样，没有围墙。因为依山而建，整个校区就像在绿色波浪上航行的船。因与大街交错，比较有闹市之感，这一点，湖大与伯克利几乎可以相提并论，但是，湖大历史厚重的校园彰显程度显然远远不够。

伯克利与戴维斯就是这样两所一静一动，相得益彰的豪华学府。

两所学校的校门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常简单而有特色。伯克利是别致的青铜大门，那绿油油的金属质感似乎要将历史穿透。戴维斯干脆就是两堵不到一米高的红砖墙，中间镂个空而已。

两所学校有许多校园雕塑，让人过目不忘。伯克利最大的雕塑应该是他们的地标钟楼了，乃全校最高的建筑。每逢整点钟响，令人不由肃穆回望，似有无数学人前辈的目光破空而来。戴维斯最多的雕塑是十几个白乎乎的人脸蛋，散落在校园各草坪之上，是聪明蛋，还是糊涂蛋？据说，直到现在，其设计者、该校校友对此还是秘而不宣。

两所学校都有很多老建筑，每一栋老建筑都不止一个动人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们除了啧啧赞叹之外，总想做出点冲动的事情来。比如，在伯克利图书馆，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坐下来读书。更令人称奇的是，师生们对这些故事总能如数家珍。

无论走在哪个校区里，总有年龄大一点的教师微笑着对我们说：welcome！我想，这不仅是一种热情，更是一种对自己学校的自信和热爱。

更有意思的是，在伯克利的路灯杆子上，居然还悬挂着诸多优秀在校生的宣传画。这在我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总要为挂谁不挂谁、谁挂前谁挂后费尽脑筋，最后的结局都是不了了之。

我坚信，这些宣传画就像他们奖励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每一个车位一样，很有故事，并终将成为佳话。

因为，文化不能光靠干吼，除了故事和积淀，也要美好的表达。

三

来美国之前，我们还在做有关校训“实事求是，敢为人先”的宣传。所以，到了美国之后，就特别留意各个大学的校训。

伯克利：愿知识之光普照大地。

斯坦福：自由之风永远吹。

哈佛：真理。

麻省：首脑并用。

耶鲁：光明与真理。

当然，关于国外大学的校训，至今仍然有不少人有不同见解，甚至认为有的根本就不存在校训一说。但是，几乎一致的意见却是，不论是否叫校训这个名字，不仅是上述五所大学，但凡传说中的“校训”基本上都能够概括其大学的精神、主张和大学人的追随。

中国大学的校训如何？不敢妄言，就说说我们自己的吧。湖大的校训历经了忠孝廉节、实事求是和实事求是、敢为人先几个阶段，浸淫着自岳麓书院以来千余年湖湘文化的洗涤。既讲究务实，也追求创新，既谦虚，也霸道，所以，我们常常以此为傲。

然而，在认真对照上述五所大学的校训之后，我真有井底之蛙之感。这不是我们的校训不好，而是我们的面前确实出现了另一片本应存在的天空。

湖大的校训，无论在哪一阶段，主要强调做事的方法，这一点与麻省的校训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斯坦福、耶鲁、伯克利、哈佛则截然不同。因为，知识、光明、理想、真理，均属于抱负、追求，或者目的范畴，与方法不太搭界。

如果前者为现实主义，后者则为绝对的浪漫主义。

历史不断证明，现实可能管用，而浪漫往往会走得更远、更久。

这与东西方不同特色的传统文化极为关联，湖大的校训受中华文化，特别是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的影响，无疑更加重实用、轻理想，甚至有点视野不够开阔、有点小家子气。而知识、光明、理想和真理，不仅是人的终极目标，更是一所大学应当具备的气质和追求。

因为，大学永远是高贵的。

大学不追求真理，谁来追求真理？

大学没有气质，谁更有气质？

大抵，有什么样的气质和追求，终将决定一所大学有什么样的天空吧！

四

马克·吐温说：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

马克·吐温把自己所有的手稿都捐给了伯克利大学图书馆，伯克利大学图书馆管理员把这句话告诉了我。手稿，当然我没有机会阅读，而马克·吐温的这句话我却一下子记住了。虽然他描述的是舊金山夏天的低气温，但他艺术甚至有点夸张的表达，不禁让我哑然失笑。马克·吐温，不愧是幽默大师。

其实，不仅是旧金山，包括我现在所待的波士顿，还有将要去的纽约，也是“最寒冷的冬天”。因为，当酷热难当的夏天此刻长沙保持在四十度以上的时候，这几座城市气温竟然均在二十度左右。以致逼得我不得不随身裹上一件夹克衫，以防感冒。可怜我仅带的一件夹克衫到现在足足撑了半个多月。

半个月来，美国的先进、发达和美国人的务实，常常让我羡慕嫉妒恨。

比如农场，加州所有的农田都是机械化种植、收割。比如哈佛大学的图书馆，门是感应的，就像感应灯一样，人近则开，人远则关。比如法律，可以规定到moving smoking，虽然滑稽，确实细致。比如车，车在路上行驶，只要有人一抬脚想从它前面经过，不管是否红绿灯，车必停下来，你不走，车就不走，直到你安全通过才慢慢启动；车经过交叉路口时，无论此前速度多快，必停下来，左瞧右瞧，直到确认无人经过路口，才缓缓通过。比如苹果，宾馆早餐的苹果似乎没有水洗过，可是吃了也不拉肚子。正如中国驻旧金山的袁总领事所说，在美国，有两件事非常可爱，一是蓝天白云，二是食品大可放心地吃！

有时候就想，美国人为什么这么文明这么聪明？其实不是。美国也有很多不文明现象，比如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比如富人区和贫民窟，比如失业，等等。

或许，美国人并不比我们聪明，而是我们往往太能变通，太过聪明！

这两天，所住的宾馆人满为患，昨天从国内来的一帮中学生，因为宾馆“超卖”，连床铺都没有，最后几十个人集体打地铺。看着他们稚气的脸庞，一下子就想起早年游学的朝哥，真想去帮他们维权。尽管如此，宾馆还是按部就班，由一个服务员安排早餐，以致我们很多人早餐时连盘子都没有了。

这也许正是美国人骨子里的一大特点，很难以变通，恪守规则，一个人值班，就决不多一个人加班。

不说美国宪法，就连加州教育法，居然是六十年不变。如果换作我们，该换了多少轮啊。

慎规则，重执行，不折腾，即便最寒冷的冬天，也应该是凉爽爽的夏天。

责任编辑：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