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叫照相馆的“颜值”粉碎机

2017-04-19 12:53李少威
南风窗 2017年8期
关键词:证件照照相馆摄影艺术

李少威

近期身份证到期换证,要重新照相,毫无意外,一如既往,丑得羞见高堂。

在手机拍照已经全民普及的当下,人们可能因为故意搞怪而保有一些“面目狰狞”的照片,也可能因为不知不觉而被拍下一些神情诡异的镜头,但证件照仍然是宇宙最强,不可超越。

背景布、柔光灯、反射板,每一家照相馆的拍摄室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专业,让你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你坐在一众设备包围下,不断地进行心理暗示:这个证件非常重要,一定要昂首挺胸、火眼金睛,拍出水平,照出风格。然后灯光一闪,“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恭喜你,你获得了一张在下一张证件照出现以前绝对最丑的照片。

证件到手后,总有一种被全世界通缉的感觉,一般人你不给他看。

不同的照相馆有惊人的一致性:在把人拍得同样丑陋方面,全都一样神乎其技。任何抵抗都是多余的,如果你还玩过相机,当你听到他们手里型号过时的相机那沉闷的快门声,就已经知道一切都完了;如果你仔细一点,還会发现尽管各种大炮一样的摄影灯在周围十面埋伏,但最终发亮的只有相机上部那个内置闪光灯—那只是一种用来确保“看得见”的装置。

所有的失望,都是因为我们对照相馆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我们认为它们是专业的,其实它们最专业的能力是复印文件,其技术核心在于“看得清楚”。如果有条件你不妨尝试一下,把自己的脸摁到复印机的扫描面板上,复印出来的人脸一定跟证件照差不多好看。

照相曾经是一种带有半艺术色彩的工作,但那个时代过去很久了。我见过一位高龄的摄影师,他曾经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服务于“东方红照相馆”,那时他使用的还是上海生产的海鸥相机,相机本身就长成一副艺术的样子。他说,因为胶片珍贵,那时拍照对技术要求很高,摄影师必须不断地钻研,能在胸前挂个相机地走在大街上基本就能收获目光的礼遇。事实上,现在我们翻看家里的老照片,会发现真正称得上“好”的还是那些小尺寸的黑白照片。那时的摄影艺术,在血统上似乎继承了老上海的优雅,立体感强,光影讲究,每一个人都神采奕奕。

不过,一项技术革新在当时已悄然发生,它直接推动了照相馆与摄影艺术的分离。这项新技术叫“自动对焦”,1977年11月正式应用于照相机,直接催生了各种类型的“傻瓜相机”—意思就是傻瓜都能使用,只要会按快门就行。当照相馆用上了“傻瓜相机”之后,它就再也不能让普通人佩服了,翻看1990年代的照相馆作品,除了比家庭自拍的好像清楚一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优势。

艺术在同时跟照相馆闹分家,1990年代中国出现了第一家“婚纱影楼”,其实就是高级的照相馆。这个过程就像同样发生在1990年代的老国企改制,优质资产被剥离出来打包上市,而质量较差的资产则被重组成为存续企业,继续经营。走进照相馆,明明在和存续企业打交道,我们却以为对方是一家上市的股份公司。

不妨试试用“量化”的方法分析照相馆之所以让你失望的原因。每个人对自己的长相有一个心理分数,它对每一个人而言都是一个常量,假定为1。今天因为不受胶卷成本限制,人们可以无限拍摄去粗取精,而且手机上、电脑上都有很多方便的美颜、修图软件,所以我们自己拍摄并保留下来或者公之于朋友圈的照片,分值为1.5。如果照相馆拍的照片能达到1分的水平,那么我们就不会抱怨照相馆,而只能接受自己的基因,但现在照相馆老板的摄影水平都不及格,普遍只能达到0.5分,跟你已经习惯了的1.5分相差着整整一个“人”的距离,因此就有了“丑到哭”的心理落差。

如果按照市场逻辑,所有的照相馆至少在10年前就应该寿终正寝了。它们违逆规律顽强存在,是因为和公共治理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公安部门的信息管理需要的不是你自己认可而别人认不出的那种照片,它不在乎照片好不好看,只在乎是不是你。尽管你认为你的身份证照片“丑到哭”,但你无法否认这个丑家伙就是你—这也许是很多娴熟使用美图软件的俊男美女们心中永恒的痛。

丑归丑,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还有公安部门坚持原则,好些人天天自拍、修图,恐怕再也没有客观认识自我的机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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