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滩上的丹顶鹤

2017-04-19 05:49朱敬恩
旅游 2017年2期
关键词:盘锦滩涂丹顶鹤

朱敬恩

村长一句“红海滩有丹顶鹤”,让我们所有的人觉得不去盘锦骚扰他一下都不好意思。

那是望不到边的红,带着深沉的绛紫一直延伸到天边。我一度怀疑是因为这些碱蓬草染红了夕阳,那落日才会显得如此绚烂。在它的余晖里,是丹顶鹤刚刚消失的背影,还有路过的苍鹭不紧不慢地鼓翼。

小时候家里的中堂挂过一幅《松鹤延年图》。没有接触观鸟以前,丹顶鹤是我唯一听说过的鹤类。如今自然懂得所谓的松鹤延年只是画家的臆想,丹顶鹤爱的是湿地,并不会发神经跑到松枝上站着!也是因为丹顶鹤,便觉得嘴长腿长翅膀宽大的鸟都是鹤,这才有了当年一只苍鹭低空飞过头顶,被正在湖面上仰泳的我惊为仙鹤的糗事。无知者通常都信心满满,而且总觉得自己运气爆棚,常有奇遇。等到观鸟之初,也还是毛病不改,时时觉得自己看到了某种稀罕的鸟类,对着前辈们的疑惑还曾经暗自愤愤。如今想起,依旧脸红。

寻找丹顶鹤

小暴已经回家了,橘树一是身体不舒服,二是给我们腾位置,也提前回京了。秦皇岛鸟会的高大哥带着林子、我和小狼,在高速上和提前一天被领导叫回去值班的村长忙不停地联系着,等到约定地点碰头后,村长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的,太阳要落山了,还得找呢!”还得找?前几天听村长你的口气,那丹顶鹤不是应该就在某一个固定的位置恭候我们不见不散才对么?后来我才明白,村长自己去得找,我们去了,不用。

盘锦的芦苇滩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反正越野车比芦苇矮,路在芦苇的海洋中七纵八横并且没有任何指示牌。天知道村长是怎么记得住通往红海滩的路的,我们的车跟在村长的车后面,一不留神,坏了,十字路口,村长的车不见了。拿出望远镜也看不到,电话倒是能打通,可是四周都是一摸一样的芦葦,没标志物,你叫我怎么描述究竟在哪个位置啊!于是村长退回来找我们,这才又紧紧尾随了半天,忽然间芦苇没了,天空豁然开朗,眼前是一条通往大海的长堤,两边,是无垠的红地毯。

村长从车上跳下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还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打扮。真是够情谊——这显然是从单位直接出来的,行头都没换。“找吧!”他说。太阳估计还要有一个钟头才能下山,这么漂亮的风景先拍几张再说嘛!抬眼扫扫,那些成片的碱蓬草上空安静飞翔的鹭类并不少,一些河道和两边窄窄长长的滩涂也都被鹆鹬类占据着。丹顶鹤?反正在我对着灰尘密布的车窗自拍臭美完之前,没有。那就继续往前开,开了100米,村长的车一个急刹,我们跟在后面大喜,果然,有了。

优雅丹顶鹤

就在车左边,正对着一条小河道,河道蜿蜒如混天绫,两侧的碱蓬草就像被它分开的红色海洋,两只丹顶鹤就在那里埋头觅食,也会偶尔警觉地抬头左右张望,但显然它们对车并不在意,对我们如机关枪一般几乎没有停歇的快门声也同样置若罔闻。距离真近啊,20来米吧,这还是算上了路面近10米的宽度。村长的车靠着路边,那距离更是近了。对于我这样一个拍鸟纯属记录的人来说,很少有这种让我拍不腻味的场景,纵然在各种纪录片、画册等等见过丹顶鹤无数次,它们的那份优雅也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有触及心灵的震慑。

夕阳给丹顶鹤洁白的脖子和身躯撒上金红,黑色的滩涂中河水反射着天空,如一道飘逸的白绸,绛红与橘色杂糅的碱蓬草如潮水般簇拥着这一切;远处,是辽河油田的叩头机——默守着这片滨海湿地的巨人们。赤冠红胜珊瑚,翅膀拖在尾后如墨竹轻摇,让顶级模特也艳羡不已的长腿,每轻轻地迈一步都让人心儿随着它起落。两只鹤默默地在河沟里觅食,并不鸣叫,也没有舞蹈,单凭着那高贵范儿就已经气场十足,震慑蓝天与红海滩之间一切的生灵,包括我们。

过了一会,两只鹤离开了河沟,走上旁边的红海滩,我们都以为它们是要准备离去,想着马上就可以拍到鹤翔于天的镜头,紧张得相机都在发抖。可结果它们仅仅是抖动抖动翅膀,摆了几个造型,然后,屁股一撅,拉了一滩白色的便便后又踱回到河沟里,继续让里面的小虾蟹们又不得不面对一场梦魇。如此几番,日悬西天,霞光渐浓,那丹顶鹤夫妻这才又齐身走进碱蓬草,左右看看之后,忽然头一低,身子往前一倾,翅膀开始猛烈地扇动,两腿向后奋力奔跑,猛地腾空而起——瞬间,飞翔不再是费力扑腾的事,是飘逸如仙的身影,是漫步云端的随性。巨大的翅膀分割着绯的云彩与绛的大地,所有的焦点都在它身上,只有它是真实的,其余的通通都是流动的背景,是一片色彩而已。太美了,说不出话来。

村长却受不了,从车上;中了出来大喊:“哎呀!你们这帮小子,运气太好了!我来好几十趟都从来没这么近啊!从办公室出来,我啥相机也都没带!哎呀,可憋坏人了!这鸟,太气人了!”哈哈。我们只能拍拍村长的肩膀说:“村长,你好人有好报的!”“村长,这鸟是知道你请我们来才这么近的,是给你面子嘛!”

黑嘴鸥保护区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中国好声音”决出了今年的冠军,那个声音沧桑如天山上砾石的男人没有赢,我却在他别样的歌声里睡得很好,既因为白天的收获,也因为此时的渤海湾北部,寒露已重,被窝里尤觉得温暖,宛若天堂。

可是天刚亮,我们就又紧裹着冲锋衣迎着横扫海滨的冷风一头闯了进去。阴天,风看着都觉得冷,树木很少,毫无例外都在剧烈地摇摆,更不用提那些柔软的芦苇了。不过,有断的树枝,却见不着断的芦苇,后者一摇一摆间便将狂风的肆虐化解于无形,太极之奥义亦不过如此。只是眼前的那些鸟儿似乎并不曾掌握此等妙法,要么蜷缩在滩涂纹丝不动,要么奋力振翅,却时常被一阵狂风吹得在空中直打趔趄,狼狈不堪。

我们去的是盘锦黑嘴鸥保护区,面积大约6平方公里,四周是芦花翻飞的堤坝,中间有淤积的水和滩涂,还有碱蓬草,在灰暗的天空下也失去了华彩,暗淡得好像落了灰的红地毯。但是无论是怎样的天气,只要有鸟就不会让人觉得郁闷。滩涂上停歇的鸟是白的鸥鹭与灰的鸻鹬,水面上游的多半是色彩收集者——各种华丽的野鸭和鸊鷈,数量都不在少数,前者似积雪覆盖大地,后者如天神撒豆成兵。再算上芦苇与碱蓬草之间的湿地里那些众多的隐秘者,比如秧鸡,和脑袋执拗在天空中与风魔“厮杀”的燕子与小不点的柳莺、歌鸲,我们的行程在哆哆嗦嗦和颠簸中满是兴奋。对于我们这几个“人”,好奇的纵纹腹小鹗忍不住也飞过来一探究竟,它停在大约10米远处,忽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了我们好久。也许是我们彼此的气场太过和谐,它竟然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任由我们相机的快门声湮没在风的嘶鸣里。

再说说村长,作为最早一批从单纯拍鸟向观鸟、护鸟转变的鸟人,如今盘锦鸟会在村长的带动下各种活动似红海滩一般如火如荼。不过盘锦观鸟毕竟起步时间较短,能够有他这种修为的当地鸟友并不多,的所以鸟类调查这样的纯技术活目前还得他“大包大揽”。先前我也没太觉得怎样,可这次真到了盘锦,那望不到头的红海滩就好像当年去的如东滩涂一样,夏暑冬寒,瞬间就体会了在这样的地方每个月坚持调查,需要怎样的付出和毅力。而这份坚守的背后,又凝聚了对鸟儿们怎样深沉的爱!

村长带我们把车开进一个油田的工作站,这凸伸在海面上的工作站,除了巨大的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一般的抽油机之外,那些杂草丛中的黄眉苇莺、低矮树丛间的红胁绣眼鸟也同样难以停歇。是大风让它们感到不安,还是刺激它们越发地要加速南迁故而兴奋不已?我并不知晓。对候鸟而言,迁徙是它们对大自然的承诺,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冒险。

北风掠过广袤的海滩,候鸟在怒涛上空盘旋,我们这群鸟人与它们相会于此,无论因果,定是缘分,既是来看望它们,亦是,来为它们送行……丰饶的红海滩是很多即将出海的小型林鸟迁徙路线上的最后停靠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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